第三十四章 上门致歉
周遭的一切都看不真切,傅骊骆早早起床,用过早膳,坐在廊前软裘织锦榻上看雨发呆
“唉!可惜了,可惜了!”老妇人佝偻着身子蹲在地上,双手来回在地上摩挲着,嘴里嘟嘟囔囔的叹气一身粗布衣衫早已被雨水侵湿
傅骊骆于心不忍,刚要喊屋里打扫的小婢女拿伞过来,只见蔓萝端着一方小巧玲珑的锦盒,披着灰紫色的素草蓑衣跑了过来,“小姐,快尝尝看,是后厨那边新做点心,还热乎了着呢!”蔓萝把锦盒递给傅骊骆,又忙的解下蓑衣,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珠,朝那桂花树下的老妇人看了一眼,“沈嬷嬷真是糊涂了不曾?这么大的雨,要是淋病了该怎么好?”,蔓萝喊着在里屋忙活的小婢女小竹,拿了把青伞过来,提起裙摆就走了过去
傅骊骆放下手里的点心锦盒子,伸出素手接住廊檐上滴落的雨珠,水珠冷冷的打在她莹白的掌心,溅起丝丝潮湿的星星点点,仿若那碎了的玉盘,手心一片冰凉。
冷冽的寒意就像,她此刻冰凉蚀骨的思绪,再过几日,就是她的冥辰了,整整八年过去了,要是她还活着她应该二十有五了,这样的年纪,要是父母健在,儿女双全那该有多美满,只是她傅骊骆没那个福分,花一样的年纪就那样陨落了
“小姐,怎么啦!”蔓萝倒了杯红枣秋桂香茶行了过来,似是察觉到了她的郁色,“这是沈嬷嬷教奴婢做的,小姐喝喝看,据说最是美容养颜,润泽肌肤的。”蔓萝娇笑着递与她。
傅骊骆猛然回神,转过头去,拭了拭眼角处的湿润伸手捧了杯盏,轻抿了一口冒着白气的清茶,一股馥郁清香席卷整个口腹,霎时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放下茶杯:“老爷说几点出发了么?”
“说等雨小点再去。”蔓萝捻起案上碟中的白梅含进嘴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不自觉的咧开来,“小姐,听玉兰说,今早看见二小姐哭的很是凄惨的,从慈明苑跑出来,连伞都没打,跟个落汤鸡似的”
蔓萝捂住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刚丢进嘴里的梅子都掉在了地上
傅骊骆峨眉蹙起,脸上淡淡的笑着:“那古轩可要心疼了,他最是喜欢她这个二姐了。”
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浮动,只那卷起的青葱似的纤指,显露出她微妙的思绪。
蔓萝弹了弹衣袖上的水珠,杏眼圆睁:“清寒阁的小厮名烟说昨儿个二小姐巴巴的去了,轩少爷没见她,她灰头土脸的走了。”
看到古云画最近的际遇这么衰败,蔓萝心里就很是舒坦。
还记得大小姐十岁那年,被二小姐诬告,说是大小姐撕烂了墨小姐的纸鸢,害的本就不喜大小姐的老夫人,关了大小姐二日的禁闭,直到大冢宰回府,跟老夫人理会了几句闹了些不愉快,才把大小姐放了出来,后来翠柳无意中说漏了嘴,原来是二小姐古云画,忌恨墨小姐得老夫人欢欣,所以自己偷偷撕坏的,想起这个事情,蔓萝就憋的慌。
后来事情搞清楚了,古云画又哭诉着发毒誓,说自己那时没看清楚,原来是自己的婢女翠柳不小心弄烂了,还跟大小姐道了歉,哭哭啼啼的样子让大小姐当场就原谅了。
“小姐,自从翠柳死了之后,感觉小娥有些不对劲了,昨儿个回来,我跟她打招呼,她只点点头,赶忙走了。”
蔓萝挠了挠脑袋,雾蒙蒙的大眼黑白分明。
傅骊骆敛眉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清澈见底的眸子一片清明:“怎么不对劲了?”
其实傅骊骆早就发现了,根据她的判断,朝云轩死的那个婢女,肯定跟古云画和那个叫小娥的脱不开关系,还有那个脚背上沾有黄泥的陈大婆子傅骊骆眼底一暗,扶了扶阵痛的额头,又歪躺了下去,摊开手中的素锦帕子,盖在了面上。
蔓萝看了她一眼,抬手去掀她面上的帕角:“听玉兰说,小娥大白天的还要绕着朝云轩走,而且晚上睡觉嘀嘀咕咕的,还”蔓萝突然嘎然而止,突的转头,呵斥道:“下去,没看到我和大小姐在说话吗?”蔓萝站了起来,胖乎乎的小脸气鼓鼓的,像是要炸裂的小包子,她双手叉腰,柳眉倒竖盯着,站在身后擦拭门框的小竹,倒把那刚新来的小婢女唬了一大跳,只见小竹脸上讪讪的,唯唯诺诺的端了盆水走了进去
蔓萝也跟了进去,抬手摸了摸青墨的案台和倒柜,朝着那小婢女又骂了起来,“我说呢!怪不得有时间贴墙角耙耳朵,这活干了倒是跟没干一样,不知菊青苑巴巴送你过来作甚?”蔓萝挥着帕子,俏脸气的绯红,唾沫横飞的叉着腰好不厉害!
傅骊骆早就知道这小婢女心思不纯,她就是想看看她会怎么做?有的时候是要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的,况且她要钓的是小婢女身后的那条阴险狡猾的大鱼并且那枉死的朝云轩婢女,她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蔓萝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吧!我再也不敢偷懒了,我重新擦拭重新擦”小婢女低垂眉梢,带着浓重的哭音伏地求饶
傅骊骆冷眼瞧了一眼,面上不动声色,任由蔓萝去发落。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看的出来蔓萝倒不像别的婢女混不吝,很多大事上她倒是有个主意的,虽然平时有些大大咧咧,但她还算拎得清,对于蔓萝的处事原则,傅骊骆很是放心。
亭外雨势渐歇,布在草藤上的水芙蓉,早已被风雨袭的东倒西歪,傅骊骆紧了紧身上的裘锦衫披走了过去
“小姐,让奴婢来吧!当心身子着凉。”沈嬷嬷颤颤巍巍的上前,披着蓑衣的身子越发的孱弱瘦小。
傅骊骆浅笑着点点头,看那嬷嬷手上利索的,把那伏下去的小花给捋直了。
院外响起阵阵脚步声,傅骊骆颦眉望去,李嬷嬷打着墨色的大伞入了进来。
“大小姐,老爷说雨势小了,特意让老奴来请小姐出发。”李嬷嬷收了伞,放到廊阶犄角,又浅笑着道:“老爷看天气不好,特意让去藏玉阁,找了那鼎珠紫金蜀锦鞍的马车出来,说是路滑怕小子们抬轿不当心,怕摔了大小姐。”李嬷嬷说话连珠带炮的,很是利利索索。
傅骊骆脸上晒笑,拉了拉身上的对襟衫裙:“父亲有心了,对了李嬷嬷,你还是留在慈明苑伺候吧!毕竟父亲使唤惯了你,换了别人,我也不放心。”素手抚在俏生生的下颚处,傅骊骆面上神色悠闲,一席话说的滴水不露。
她是真觉得人手够使了,况且人多眼杂的,就算这李嬷嬷是古钱身旁服侍的,没有什么多余心思,但她还是有点不想用。
李嬷嬷老脸一顿,唐突开口:“大小姐莫不是怪老奴伺候的不尽心?老奴只是一大早被老爷喊去”李嬷嬷脸色不太好看,老爷昨儿刚把自己给了逸风阁,现如今屁股还没坐热,又被打发了回去,只怕没得让人笑话,况且老爷也会不悦,怪她办事不利!
傅骊骆看出了她的心思,弯了弯嘴角:“李嬷嬷是伺候过父亲和祖母的人,比起旁的人更多了层体面,况且嬷嬷又深得父亲信任,原本我这逸风阁就有二位嬷嬷了,也够我使唤了。”傅骊骆说着指了指廊檐下忙活的沈嬷嬷,李嬷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又镇定道:“既然大小姐这么说了,那老奴就回慈明苑了,只是”李嬷嬷又欲言又止的顿住了。
“李嬷嬷放心,等会我们一起去前厅,我会禀明父亲,嬷嬷宽心吧!”
傅骊骆知道她担心什么,这种在府上呆久的老嬷嬷,心思自然更深了些,左右不会让人拿捏了错处,所以她也没必要让她为难。
“大小姐心思透亮,老奴信服。”李嬷嬷福了福身,面上很是感激。
傅骊骆目光清浅的摆了摆手,信步去了厢房内室
梳妆打扮了一下,带着蔓萝和洪嬷嬷走了出去,又转头在沈嬷嬷耳边吩咐了几句,众人诧异,谁也没有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只看见沈嬷嬷瘦弱的身躯动了动,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
李嬷嬷暗暗思忖,昏黄浑浊的眸色来回变换着,忙的跟上那一袭青色的身影,快步迈出了院子
蔓萝嘴里嚼着青瓷软糕,黏糯的糕点粘在了白瓷牙上,说话只打颤:“小姐,你这一身比昨儿还要素净,咋带了这根簪子?奴婢前日还差点收了起来”看了看一脸沉思的傅骊骆,蔓萝不由得走的有些气喘
“大小姐容色清丽无比,配着这墨蕊桃花青木簪子,倒也相得益彰,很是雅致!”
李嬷嬷疾步跟了上来,打量着一身青色的傅骊骆,满眼都是真诚的夸耀。
众人各怀心思的到了慈明苑,傅骊骆神色舒展,见过了古钱,左右不过听他嘱咐了一顿,又带着低眉垂眼的古云画母女走向了马车后面跟着三三两两提着手信盒子的婆子丫鬟。
傅骊骆好遐一整的挑眉,瞅了瞅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古云画,只见她一袭水湖色的襟裙,头上依旧簪戴的华丽精致,只是那弯腰弓背的样子让她气质全无,倒显得整个人暗淡无比。
傅骊骆弯腰塌着矮凳,麻利的钻进马车,古云画呐呐的就要踩着上去
然
一声尖锐的大喝响起
“二小姐不要上去”
正欲上车的古云画吓了一跳,脚下一抖,从矮凳上歪了下去
“哎呦,好疼”古云画摸着刺痛的脚踝,一双美目狠狠的盯着打下珠帘的傅骊骆,“娘,你看,我新换的裙衫都脏了,我还是不要去吧!”古云画拉着满是污泥的裙摆,嘟着粉嫩的小嘴,转头愤怒的瞪着一旁的李嬷嬷。
二夫人杨素琴也早已没了往常的气势,睨了睨被风吹得叮叮当当的卷珠帘,晶莹剔透的串玉镶珠散发出绚丽的光芒,刺的杨素琴双目隐痛快要睁不开眼,依稀瞥见那抹青色的影子端坐在内,杨素琴神色一咧,忙的拿起帕子,替古云画擦了擦裙角:“去吧!”又凑近古云画耳边小声:“反正躲也躲不过的,尽快解决了才是!”
说道解决两字,杨素琴**堆砌的脸上满是恨意
“妹妹要是不去,那姐姐更没必要去了,始作俑者是妹妹,莫非妹妹不自知?”
马车上清冽的嗓音传来,脆生生的话语似在古云画耳边炸了个响雷,她身子一抖,紧了紧手心的素帕,靠着杨素琴站了起来,狠咬唇瓣:“姐姐说哪里的话,妹妹也是无心之失!”
水色的樱唇被咬出了血,刺痛感袭来,古云画面色阴郁的抬手拂去,搀着杨素琴的手,一拐一拐的朝后面的素色小马车走去
傅骊骆勾了勾唇,沉声:“快走吧!被妹妹耽误了好些时辰了”
古云画顿了顿,身子簌簌的迎风摇摆,终是泄气的爬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