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蜀山难行

  |||->->青荷左思右想,终是狠下心肠:“倘若我和三娃守在阿龙身边,只会让他分心,给他增添无谓的麻烦。阿龙誓死卫国,我不能拖他后腿。他说得对,我只有保全三娃,才是最大程度支持他。”
  主意已定,雷厉风行。
  就这样,青荷含泪收拾好行囊,连夜率领三娃火速奔出缘城。一路舟马并行,及至天明,行至綦山,算是彻底摆脱被强行征做人质的危险。青荷不敢怠慢,按照阿龙的原定计划,寻了一户农家下榻。
  安顿好两儿一女,青荷又困又累,倒头便睡,这一睡便睡到天黑。
  青荷醒来,急忙看向身畔,登时大惊失色:床上空空如也,三娃少了一对半。只觉心惊胆寒,强行自我安慰:“三娃淘气,定是睡足了觉别闷得慌所以出屋玩耍。”
  不料,从前屋寻到后院,从墙角寻到梯田,从西河寻到东山,哪里有三娃的一丝影子?一时间,青荷只觉脚底板发凉,脑瓜顶滚烫,毫无疑问,灾难正在向她迫近。
  青荷寻到山脚,心急如焚,正不知所措,忽见两道人影快如飞,急如闪,转瞬奔入深山。
  青荷夜视能力极强,细观二人轻功,认出是“金塞”门人,不由心下大惊:“可是‘蝉蛛二子’?他们因何出现在此地?”
  越想越是恐惧:“他们素来心狠手辣,难道是他们暗害的三娃?”心生此念,更觉毛骨悚然。
  青荷强压不安,当机立断:“为今之计,必须生擒‘蝉蛛二子’,才能得知事情,营救三娃。”
  斟酌损益,更生忧虑:“以我的武功,对付其中一个倒是不难。但是,倘若‘蝉蛛’联手,我几乎毫无胜算。何况二人的‘金塞弧针’神出鬼没,我若稍有不测,谁来营救三娃?不行,必须智取,不能硬碰硬。”
  想到这里,青荷气运丹田,腾身而起,接连三次纵跃,悄悄落在一棵大树树冠。仗着綦山丛林茂密,青荷便如灵猿,窜蹦跳跃在树顶之间。
  再说“蝉蛛二子”,正在黑暗中疾行,忽见前方小路上横躺着一道黑影,挡住二人去路。
  “金蝉子”眼尖,急忙一把拦住“金蛛子”:“师妹,小心!”
  二人借着月光,细细观看,眼见是一具鲜血淋淋的尸体,登时都是大吃一惊:“此地人迹罕至,怎会离奇出现一个死人?”
  “金蛛子”阴阳怪气:“西蜀这个鬼地方,怪事果然层出不穷。”
  “金蝉子”谨小慎微:“师妹小心,或许这是敌人布下的**阵。”
  “金蛛子”一声冷笑:“是啊,万万不要中了敌人奸计。”说话之间,数枚“金塞弧针”射向尸体。
  弧针射入,先是“叮当”作响,后又是半晌无声无息。
  “金蝉子”饶是心狠手辣,见到如此诡异,依然不寒而栗:“这死人一头长发,自然是个女人,咱们是不是女鬼上身?”
  “金蛛子”却是天不怕地不怕:“我不信什么鬼神,更不怕鬼上身。”说话之间,金刀一翻,拨开死尸蒙面长发。
  “金蝉子”撞着胆子上前观看,不看则可,看过之后,居然喜不自胜:“原来是龙家小妖精!深更半夜,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她怎会死在这里?”
  “金蛛子”登时大喜,跃步上前,更想看个仔细:“果真是她?妙极啊妙极,可惜啊可惜,博赢居然不在此地!否则的话,还不泣血百斗,一命归西?”
  二人言未毕,忽觉劲风凛凛,银光崩线,数枚“追风菱针”直射前心。
  “金蝉子”根本避之不及,口中惊呼“不好”,危急关头急中生智,奔着身侧“金蛛子”狠命一撞,力气大的惊人,两人瞬间各奔东西。虽是如此,“追风菱针”依然未能完全避开去,都觉肩膀重重一痛,显是被“追风菱针”射中。
  “金蝉子”重摔在地,剧痛无比,忍痛一跃而起,眼前前方死尸满血复活,更是又惊又气:“小妖精!胆敢装神弄鬼,暗设机关,暗算爷爷?”
  “金蛛子”更是恨不可抑:“小妖精!奶奶还没来得及找你,你却敢找奶奶晦气,今日奶奶定送你一命归西!”
  青荷横剑在手,心里跌足:“可惜啊可惜,没能一招制敌!好在二贼均已中招,我又能多出几分胜算。”
  方才她为引两贼上钩,可是煞费苦心。先是争分夺秒,奋起急飞,奔到两贼之前。占领必经之路,一掌打破自己的鼻子,又将鼻血抹遍周身,这才装成尸体躺倒在地。
  青荷算准两贼疑心重,发现死尸必将发射“金塞弧针”,索性防患未然小手拿着小鱼儿惯玩的吸铁石护在胸前。
  待到“金蛛子”突发暗算,青荷施展“劈风神指”,利用吸铁石,消灾避祸。
  此时此刻,青荷想到失踪的两儿一女,不由双眼珠起红线、血灌瞳仁:“蛇蝎!妖孽!速速还我三娃!如若不然,将你二人碎尸万段!”
  “金
  蛛子”先是大吃一惊,继而离奇愤怒,闻听青荷之言瞬间幸灾乐祸:“师兄,原来小妖精丢了自家孽种,犯起疑心病,咱两成了替罪羊!”说话之间,“金蛛刀”破竹而出,勇不可当。
  “金蝉子”一声奸笑:“小妖精,你可听好!爷爷手上可没有你娃!不过你也别急,只要你愿意,咱们现生一个也来得及!”言未毕,“金蝉刀”出鞘,快如飓风横扫。
  两贼虽是肩膀受伤,仗着人多势众,更是有恃无恐。
  当此时,“金蝉刀”、“金蛛刀”已在背后闪电般劈到,青荷未曾回头,先行斜跃,“荷香剑”剑锋一转,将“金蝉刀”引向“金蛛刀”,刹那间,双刀相格,铮铮作响。
  青荷心下暗叹:“惭愧,我功力不足,倘若是阿龙,必能令恶贼双刃齐飞。”
  事到如今,被两贼围困,当真是险象环生,可是到如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哪有第二种选择?
  念及于此,青荷舞动“荷香剑”,忽而以攻为守,忽而以守为攻,只盼以精妙之剑法,莫测之变化,杀得恶贼不留片甲。
  打了七八招,青荷剑法陡变,又施展一轮抢攻,时进时退、时快时慢,随风随意、有影无形,“龙跃荷香”,更是变幻莫测、神出鬼没。斗到急处,剑花错落,剑光霍霍,宛似千万条银蛇,千万只飞鹤。
  “蝉蛛二子”肩膀受伤,运气颇不得力,只觉被青荷迫得眼花纷乱,看不清剑起剑落,不禁惊慌失措。
  突然,“金蛛子”手腕一震,“金蛛刀”又碰“荷香剑”,只觉手臂痛不可挡,气的口中直骂娘。
  不待“金蛛子”爆出粗口,青荷乘势而起,剑走轻灵,一招“十里荷香”,飘到“金蛛子”身侧,剑招倏变,又一个“龙飞九天”向上一撩,反挑“金蛛子”上颚。
  “金蛛子”大骇,翻身避让已是不及。
  “金蝉子”与她相好多年,自然要拼命相护,身子蓦然向前一扑,一个“金淘沙拣”,掌劈刀砍,快如奔雷,急如骇电。
  危急存亡之秋,青荷反而出奇沉稳,一招“夜雨观荷”,猛然一振左腕,“荷香剑”突然斗转,竟从反侧刺向“金蝉子”胸前。
  “金蝉子”心惊胆寒,急忙晃身飘出,即便如此,手臂中招,刹那间鲜血飞溅。
  青荷紧抓战机,乘胜追击,一招“映日荷花”,全力出击,横扫“蝉蛛二子”。
  她得阿龙真传,“龙悦荷香”剑法忽快忽慢,破风弹风,乘风御风,忽长忽短,忽疾忽徐,忽实忽虚,更是以彼之功,攻其彼身。
  一时间,娇荷挥洒如风,剑招飘逸灵动,攻如万钧雷霆,守如钢铁骑兵,闪如流水行云,避如飞鸟凌空。
  两贼根本不料数年不见,青荷功力大增,眼见败局已定,又恨又急,全力反扑。
  青荷却声东击西,灵巧对敌,两贼愈发气急败坏,战局每况愈下,甚至节节败退,眼看无力回天。
  “蝉蛛二子”唯有强忍剧痛,咬牙坚挺,只盼着凭着己方功力深厚,耗到青荷筋疲力尽。
  青荷更知深浅,“荷香剑”一旋,倏地倒卷,剑风吐电,快如急闪。
  “蝉蛛二子”身上有伤,陡见利剑来袭,更是犹如惊弓之鸟。唯有纵身急躲,窜起一丈多高,才终“蝉蛛脱壳”。
  二人擅长两两配合,可是青荷的剑法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充满迷惑,让二人实在不得要领,更加惊慌失措。
  青荷如影随形,离弦的箭般飞射而至,左右开弓,“荷香剑”分击“蝉蛛”。
  “蝉蛛二子”负隅顽抗,奋起平生之力,金刀愤然出击。
  青荷却是越战越勇,剑气如聚,将二人团团笼罩。
  “蝉蛛二子”纵然神勇,却是摸不清青荷底细,只剩一片惊恐。
  青荷更是翩若惊鸿,运剑如风。当真是,劈风神功,惊破长空,谁与争锋?
  “蝉蛛二子”欲待返身退避,哪里来得及?
  青荷更是快的不可思议,“荷香剑”如飞如旋,二人再也不堪抵挡,不由自主分砍向对方,同时中刀,双双扑倒。
  青荷见“蝉蛛二子”一败涂地,立即上前封住两人前胸大穴,长剑直抵“金蝉子”咽喉:“你将三娃藏在何处?若能实话实说,我定饶你不死。”
  “金蝉子”不料阴沟翻船,怒急之下险些背过气。
  “金蛛子”心惊胆寒,却装出大义凛然:“小妖精,奶奶就是不说,就是急死你!”
  青荷怒急攻心,忽觉劲风来袭,只觉前后左右无不填满排山倒海的巨力,只觉四面八方无不充斥惊涛骇浪的冰气,更觉天上地下无不蓄满令人窒息的寒意。
  大惊之下,青荷一跃而起:“此乃何人?不仅与‘蝉蛛’沆瀣一气,如此精通暗器?而且他的功力,甚至不逊阿龙。”
  幸而她轻功绝顶,反应如神,才堪堪逃过致命一击。
  敌人一击未中,接踵又是第二击。
  青荷大惊失色,越是警觉,越觉可怕,突击来自身后,烈风阵阵,阴寒恻恻,邪如鬼魅,歹如恶魔,细若游丝,快似电掣,迅疾凌厉,骇然而至,诡异至极。
  刹那之间,前后夹击,左右受制,四面八方,险象环生。
  半空之中,青荷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有拼上平生功力抵御,施展“荷花三弄”,“荷香剑”一招三式,迅如飘风,突变如虹,将数枚毒针格挡开去。
  不料方才避了开去,又是狂风大起,阴风习习,数枚毒针,又是破空来袭。
  青荷只觉背后的毒针快如疾风,无影无形,令人捉摸不定。心下惊悚一惊,心跳骤然一停:“怎么,听风辨声,观其武功,袭击我的人就是加害天枢的罪魁祸首——‘金蝎子’!”
  黑暗中,青荷只知寒气逼人,毒针何去何从,根本分不清。惊急之下,不敢恋战,接踵一招“步步生莲”,只盼绝顶轻功助自己脱险。
  不料,那快如闪电的毒针,追着青荷,依依不舍,追着她急转,绕着她飞旋,青荷自己都无法分清,是否已经脱险,还是已经被射中。
  时间好似短暂,时间好似无限,青荷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如今的她,只知道争分夺秒,快逃、快逃、快快逃!
  她身在空中,奋起平生之力,向前飞去,心下激励自己:“我只有留下性命,才能营救我的儿女!”
  青荷完全凭着求生的本能,向前疾冲。暗夜中的树木,没了颜色。暗夜中的前路,没了曲折。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得以看清:头顶是夜空,高不可测,脚下也是夜空,深不见底。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得以看清:她已经双脚凌空。
  便在无限惊疑之中,便在无限惊悚之中,她没完没了的下落。好似过了一生,她终于确定,自己已经置身万丈深渊,注定万劫不复。
  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我不要离开我的孩子!接踵心中剧痛:不,我不要离开阿龙!
  心痛到极致,血液更是沸腾,便听“噗通”一声,身体重重摔落。
  落水的一刹那,青荷当即灭顶,只当必死无疑,岂料柳暗花明,劫后逢生。
  瞬间的惊疑,无限的惊喜,青荷奋踢双足,奋拨双臂,转眼浮出水面。甩掉水珠,极目四望,只觉否极泰来——此地居然是波涛滚滚的綦江。
  被凉水一激,青荷瞬间清醒,“蝉蛛二子”阴险的脸,又在眼前浮现,这让她忽然灵光一闪:“听‘蝉蛛’说话,不似劫持了三娃。或许三娃只是户外玩耍,或许现在还在农家。”
  念及于此,青荷瞬间恢复了无限勇气,奋力击水,飞身上岸,一路向西,向农家奔去。
  方才奔进农家柴门,便见一人迎上前来,月光下,她黝黑的脸满满都是焦急。
  原来是好心的农家女主人,她急急忙忙递上来一张纸条:“妹妹,我可找你找了这半天。只当你一去不返,却又见你没拿包袱。你家娃有事懂事,又是淘气。你看,这是你娃留给你的信,让我亲手交给你,我却一直没能来得及。”
  青荷心下一惊,急忙接过纸条,借着月光展目一看,只觉心头一酸,又是一暖。
  信上端端正正写着:“大哥哥勿忧,我们已经奔向前敌,驱除鞑虏,助战龙叔叔。”
  青荷看毕,又惊又喜,涕泣如雨。忽觉后肩剧痛,用手一摸,居然满满都是黑血。一惊之下,恍然大悟:“‘金蝎子’果然了得,原来我已身中毒针。”
  想到“金塞寒毒”天下无敌,奇山、天枢盖世英雄都是一针而亡,青荷只觉彻骨寒意:“看来,我已是必死无疑。但是,不见三娃完好,终究死不瞑目。”
  青荷当即告别农妇,飞身上马,一路向北,马不停蹄,昼夜不息,只盼快快寻到两儿一女。
  她本就“枫叶寒毒”、“神农热毒”未清,如今又染“金塞寒毒”,只觉忽而周身滚烫,忽而上下奇冷,忽而心跳加剧,忽而血液沸腾。全凭救子之心,硬撑着一口气,向着北方全力追去。
  不知多少次马背上沉睡昏迷,不知多少次重摔于地,不知多少次被爱马舔醒。
  天空飘起冷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很长一段时间,她迷失双眼,看不见前路,甚至不知身在何处。虽是如此,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应该奔向何方。那里,有她的爱人,那里,有她的儿女。
  她的心已经一路向北飞去,飞过广元,飞过剑门,飞过灵州,飞过武威,飞过张掖,飞过银川,直飞向蜀(晋)鞑交界——嘉峪关。
  她的身,时而绞痛,时而奇冷,忽而神志不清,忽而清醒至极。终于精疲力竭,重摔下去,人事不省。
  深夜人静,万籁无声。一个庞大之躯俯卧下来,温暖她的身体;一个温软的舌头探将出来,温暖她的体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