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父子相见
“金蝉子”不敢和博砚硬碰硬,唯有看向笛龙,嘴角抽动,恨意无穷。他怀着满面不屑、满心轻蔑,那隐藏至深的歹毒,甚至赛过他的“金蝉剧毒”:“你搅闹武科场,害死‘金蛛’,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你清算这笔帐,居然还有胆跑到这里劫法场?”
笛龙看着杀父仇人,满面都是杀气。左手按住剑柄,长剑注满剑气,随时一招制敌。
只是身处危机,笛龙深知轻重缓急,当务之急自然还是救鱼儿。
“金蝉子”却不知大限已到,眼见主子博砾面露凶光,更是配合他可着劲作死:“大殿下认定罪犯是九殿下,可有凭证?”
博砚长剑在手,凛然不可侵犯:“你不过是北鞑一只走狗!也敢觊觎帝王家事?我倒要问问,你是‘金蝉’,又有何凭证?依我看,你是鞑人,需不需要我帮你验证?一句话,你敢不敢袒露后背示众?”
博砚一针见血,出人意表,出招诡异。
“金蝉子”做贼心虚,闻听“北鞑”二字,气焰登时矮了三分。虽是又怒又骇,却不敢露背加以反驳,更被问得晕头转向:“是了,我如何证明自己就是自己?博砚此言,根本不容任何人妄加非议。”
博砚再不废话,拉起小鱼儿,欲越出人群,便欲回常乐宫面君。
二殿下博砾怎肯就此罢手?这等一石两鸟的良机,已经等得太久。一来己方人多势众,二来博砚被废再非储君,正好乘机杀了他和小鱼儿。
念及于此,博砾迈步上前,假仁假义,深施一礼:“君兄且慢!臣弟奉父君之命在此督斩,时刻不敢怠慢。事到如今,实情俱已查明,不如如实禀告君兄。臣弟适才唯恐伤及自家兄弟,曾向常乐宫请命,并将行刑时刻足足推迟了一个时辰,却不见君上传来释放人犯的旨意。依臣弟之见,九殿下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处斩之事,再不能耽搁。否则,万一父君怪罪,定要连累你我。”
博砚一声冷笑,抬眼望天:“二弟,你一向思维缜密,今日因何漏洞百出?君上有令,午时三刻开刀问斩,你看看,午时三刻未到,你推迟的一个时辰却在哪里?”
博砾杀人心切,仇令智昏,登时被问的哑口无言。
“金蝉子”素来与主子心有灵犀,心知博砾杀心已定,更要全力支持他。何况本门势力每况愈下,与博砚干系最大,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配合博砾,仗着人多势众,趁机给博砚盖上一个认敌为亲、叛国通敌的罪名,将博砚、小鱼儿双双就地正法,永诀后患。届时小鱼儿身首异处,博赢便是想要认子,也绝无可能。
念及于此,“金蝉子”一声冷笑:“二殿下所言极是!非但如此,大殿下您已是今非昔比。一句话,您再不是东吴储君,而是一介平民。您千不该万不该,因为不满君上废你储君之位,便勾结敌国,联合贱民,妖言惑众。您一无诏书,二无口谕,三无凭证,劫持法场,私放重犯,置律法于不顾,置君威于度外,毋庸置疑,这可是弥天大罪!”
博砚朗声一笑,浩气凛然:“一只走狗,也配在我面前叫嚣?实话告诉你,他是我君弟,我是不是储君,保护他都是天经地义。一句话,害我亲弟,任他是谁,我必诛之!”
“金蝉子”素来狡诈,眼见博砾长剑在手,以目示意,心知决战的时刻已经到了,不由黄脸一笑,咄咄逼人:“好!大殿下!这就是你!二殿下就在这里,你毫无兄弟之义,却认蜀君逆子为亲弟?何况,绞杀蜀君逆子,可是君上亲自颁布的圣旨。我等肉眼凡胎,不识金镶玉,难道君上也会出错?由此可见,大殿下不仅颠倒黑白,更能混淆乾坤!既然大殿下叛国投敌,法场行凶,我等为了维护国威,只好不客气!”
言毕,金刀一晃,便向上闯。刹那之间,便将博砚一众团团围困。
博砚心知事到如今,唯有拼死一战,瞬间扬眉挺剑,杀气充斥着一张俊颜,冷笑着说道:“好!你们既然活得不耐烦,我也只好如你所愿!”
博砾一直站在“疯缠九子”背后,努力推波助澜,眼见博砚拔刀相向,只觉正中下怀,更是深恐夜长梦多,只想速战速决。
贵大总管更是嚣张到极点:“来人,将这些乱臣逆贼拿下!”
言未毕,两匹快马风驰电掣而至。两人还在马背,便气运丹田,飞身而起。人在空中,大声疾呼:“刀下留人!”
众人一惊,回头观瞧,来人正是紫逍、紫遥。
两夫妻人在半空,异口同声,毋庸任何人置疑:“君上口谕!速传九殿下,觐见华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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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博赢生平第二次,将这最小的儿子打量的如此仔细。
看过之后,博赢更觉得和他如此熟悉:“是了,我经常和小鱼儿在梦中相遇。”
南书房中,博赢触动了最柔软的神经。他伤痛无限,在心底发出一声感叹:“想想昨日,我可真是愚不可及,只当他是什么蜀国太子!还想以他为筹码,换回几座城池!只是他如此任性,如此调皮,全无半点规矩。文武百官面前,大庭广众之下,他浑然不怕,还肆无忌惮,触犯君颜。
博赢素来仇恨西蜀,如今连吃败仗,更是恨之入骨。倘若杀了他们储君,也能好好出上一口恶气,顺便压一压蜀国锐气,扬一扬吴国国威。
万万没有料到,小鱼儿居然是亲生儿子,而且她的亲生儿子。
博赢左看右看,如今的小鱼儿被雨水浇头,一番淋洗,终于冲刷掉血汗和泥水,果然与青荷相像如斯,更与自己年轻之时,相差无几!
思来想去,只觉懊悔不已:“当时怎么就怒急攻心,差点儿成就千古遗恨?”
遣开御前侍卫,博赢只留下“神农双刀”、“魁星双锏”、“魁星三笔”这七个心腹。七人十分知趣,都躲到大殿暗角,给他父子留出亲密的空间。
一番追悔,博赢更觉头也痛,脚也痛,心更痛。他围着小鱼儿连绕三圈,方小心翼翼问道:“你叫小鱼儿?”
小鱼儿面无惧色,忽闪着大眼睛,对着博赢也是左看右看,最后脆生生答道:“不错!”
博赢朗声大笑,当真是雨过天晴白云飘,蓝天架起彩虹桥:“也是了,青荷酷爱戏水,深涧悬瀑,照跳不误。自然希望我的孩子,如同鱼儿一般,一天到晚喜乐无忧,四处畅游。”
小鱼儿闻听此言,心中懊恼,脸上欢笑:“好不知羞!我母亲赛过天人,她的名讳,岂容你大呼小叫?”
博赢不怒不恼,笑指殿壁挂画,得意忘形:“小鱼儿,你好生看看,这幅丹青,是我亲手所绘,她难道不是我的美人?要知道,她可是你的母亲!我这般爱她,因何不能叫她名讳?”
小鱼儿抬起明亮的大眼睛,把那张画看了又看,眼神瞬间一暗。不过片刻,又是一亮,露出一丝狡黠:“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母亲最爱骗人,你觊觎我母亲,可没这福分。而且万一被我父知晓,不光项上人头不保,连两只脚丫也要一并剁掉。”
博赢闻言怒极,登时想起:“当年龙妖确实要将我剁头剁脚,难道被儿子在肚里听到?”
他呆立半晌,强忍着没有发作。他到底极爱这个孩子,知他随娘,顽劣成性,也不计较。索性拿出对付他娘的耐性来,陪笑说道:“小鱼儿,你娘一向调皮,你果然随她。你说的不错,你娘总是喜欢骗人,不但骗我这个可怜的夫君,连你这儿子,也照骗不误!既然如此,鱼儿定要引以为鉴,莫要学她!”
小鱼儿闻听此言,不怒反笑,更显嬉皮笑脸:“博赢,你不如送我回法场,好歹那边更清静。我这人缺点挺多,生平最烦绿豆蝇,飞来飞去嗡嗡嗡!”
博赢闻言大惊:“不愧母子结同心,居然感同身受,都当我是青蝇。”
虽是心下有些不快,博赢却因爱屋及乌,对儿子的刁钻古怪见怪不怪,忍下不满,顾左右而言他:“小鱼儿可还有弟弟妹妹?”
这个话题小鱼儿倒是十分喜欢,简直忍俊不禁:“本来我很想要,母亲却不肯给我生。”
博赢惊讶万分,口中急问:“这世间还有不愿生娃的女人?我宫中女人无数,为了给我生个娃,费尽多少心机?何等勾心斗角?”想着想着,眼睛一亮,满面喜色:“她因何不肯生?难道讨厌龙妖?”
小鱼儿神色黯然:“她嫌弃小娃麻烦。”
博赢不尽惊诧,整个人都是容光焕发:“也是啊,她自己还没长大。”
小鱼儿心生不满,怒不可遏:“和你有甚干系?何必如此幸灾乐祸?”
博赢心下过意不去,急忙示好:“小鱼儿,咱俩可是一条战线,我可不敢乘你之危,我只是为你英雄扼腕。”试试探探,忍不住又问:“小鱼儿,你家可有个高高大大的秋千?”
小鱼儿喜欢这个话题,压抑不住满脸欢笑:“怎么?你一把年纪,也喜欢秋千?我家倒有个极品大秋千,只是你若想荡,却是不成。一来你年过半百、两鬓斑白,而来你人高马大太压秤,正是又超龄、又超高、还超重!”
小鱼儿倒是没骗人,因他家极品大秋千过于好耍,吸引蜀都孩童无数,龙府简直赛过儿童乐园。
后来,青荷这个大儿童深受其害,一番深思熟虑,制定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三大纪律:定时玩耍;先来后到;限制年龄、身高和体重。八项注意:不得打架斗殴;不得吵闹喧哗;不得荡霸专权;不得后至先上;不得重男轻女;不得以大欺小;不得恃强凌弱;不得以贵压贱。
小鱼儿正在回忆往昔,博赢已经开诚布公:“我之所以喜欢秋千,只因爱屋及乌。你娘是我最爱的虞美人,你不信,不如仔细看看这幅丹青,你的眼睛与她何其相像?你更是我的亲子,你的脸型、额头、眉毛、鼻子、嘴巴,更与我的如出一辙。”
小鱼儿闻言恼恨至极,却竭力面带微笑:“博赢,我奉劝你,再不要白日做梦。我娘自然是南虞美人,却不是你的虞美人。”
想到爱人,博赢极力陪笑,极力示好:“小鱼儿,你别生气,再过上一刻,你娘定来找我。到那时候,咱们一家三口便能骨肉相认,你便能渐渐喜欢上我这个父亲。你可能无法想象,等这一刻,我是何等欢欣?”
小鱼儿尽管胸怀宽广,气度不凡,依然愤慨到了极点。强忍怒气,故作气淡神闲:“我怀疑自己进了疯人院,当真是‘疯癫话越说越离谱,白日梦越做越玄幻’。博赢,我劝你莫要痴心妄想,你斗不过我娘,难免被她气得血脉喷张,吐血而亡。”
博赢充耳不闻,一边醉心梦游,一边连篇梦话:“你娘亲从不气我,她最爱我。你就是她爱的见证。她日夜盼着和我游玩映莲湖,荡秋千。”
小鱼儿朗声大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我娘只喜欢一样,那就是我父亲!你就是建个千岛湖,摆个千秋阵,她连看都不看!”
博赢耳听他颠倒黑白,指桑骂槐,气得几欲满口喷血,忙将到嘴的一口鲜血,强咽回去,继续痴心不改:“你的眼睛,像极了你娘,又大又黑又亮,就像两湾深潭一样。你娘就是用这样一双眼睛,当年对我笑望。”
小鱼儿心中怒极,面上云淡风轻:“我娘那双眼睛只望一人,一边望还一边欢唱,号称《龙室吟》。博赢,你可想听?”
博赢心中不悦,却又好奇:“不知青荷这只呆猫,究竟做出何诗?”强压愤怒,假意笑道:“小鱼儿,不妨说来听听。”
小鱼儿故作满腹经纶之态,摇头晃脑,信口开河,失口吟道:“房不在高,有龙则名。院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阿龙。松竹桃橙绿,秋千云里行。谈笑有龙吟,往来有龙行。可以调龙情,悦龙睛。有小鱼之乱耳,有大龙之绕行。蓝田陈家窝,北京山顶洞。青荷云,何陋之有!”
博赢闻听,气的不由浑身战栗,半晌才强压怒火,装出毫不在意,岔开话题:“小鱼儿,咱们吴国,才是地大物博,物产众多。好玩的地方、好玩的东西,可比他们蜀国,多出几重天。过上两日,让你几位王兄,领你出去转转,好好见识见识咱们的大好河山。话说回来,你那大君兄,可真是疼你,为了救你,他甚至舍死忘生!”
小鱼儿深以为是,连连点头,面带诚恳:“是啊,多亏了大殿下,我又能苟延残喘。可惜又让他白费心,我倒宁肯回法场,被刽子手一刀毙命,也不愿和你在这里装模作样。”
博赢只觉油盐不进的小鱼儿,不由一筹莫展。他踌躇半晌,只能半哄半骗:“小鱼儿,咱们不如一边下棋一边等你娘。她性子急,绝不会让咱久等。”
小鱼儿正觉得无聊,毫不客气,当即与博赢对弈。
两人整整下了三个时辰,不分胜负。
博赢当真怕输,唯恐在儿子面前颜面扫地,更是半子必争。
不料,怕什么来什么,博赢虽是全力以赴,最终还是被小鱼儿杀的落花流水。
眼见博赢汗流浃背,满面羞愧,小鱼儿又摇头又叹气:“你不该叫博赢,不如改名博输。博弈半晌,却输得一塌糊涂。亏你一把年纪,难道不懂“长四曲四是活棋”、“花四五六可点杀”的道理?当真是‘学艺不精一,以至于招错棋,满盘皆输!”
博赢看着亲子,惊诧莫名:“真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棋艺如此了得!你到底跟谁学的?难道是和你娘?她的棋艺,可是稀松平常,当初我赢她可是易如反掌。”
小鱼儿得意洋洋:“当然不是我娘,我父盖世英雄,棋艺举世无双!你自然高攀不上!你连他徒弟我也兴叹望洋!”
博赢闻听此言,想到数次败于阿龙之手,不由得火往上撞,他怒急攻心,差点儿一口鲜血喷到棋盘之上。
眼见博赢脸色不好,小鱼儿假作宽宏大量,急忙出语宽慰:“博赢,你也不要伤心太过,实际上,你虽然不如我爹娘,已经比一般人强出太多。总体来说,还算孺子可教。不如这样,你好好求求我,我稍加指点,略加提携,必能助你更上一层楼。省得你以后再遇高手,一败涂地,以至面上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