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流言蜚语

  |||->->那日青荷踢球急归,正欲做晚膳便闻笛龙来报:“大哥哥,白龙马胃口不好,整整一天都不曾吃下一颗草料。”
  笛龙痴迷马术,照料马儿十分上心,是尔马儿稍有小恙,他便了如指掌。
  青荷闻听也是心急如焚:“白龙马是阿龙最爱,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如何向阿龙交代?笛龙,快去寻‘十八勇’,他们常年与马儿打交道,必有办法。”
  笛龙飞身直奔前院,不料“十八勇”倾巢而出,都跟随阿龙去城外修缮水利工程。
  青荷脑中灵光一闪,念起丘山:“咱们去求教你丘叔叔,放眼缘城若论马术,谁比他更精熟?”
  可是偏不凑巧,丘山也是经商在外,自然无处可寻。
  青荷念着白马,想着故人,忧心烈烈,口中轻道:“倘若你阿黑叔还活着,该有多好?救治白马,谁能好过他?”
  笛龙急问:“阿黑叔叔是谁?”
  青荷一脸黯然:“一个天下绝无仅有的好人,对阿龙最最真心。”
  母子正说话间,便见前方三人三骑急飞而过。
  青荷举目一看,为首之人器宇轩昂、英姿飒爽,不是别人,正是川纵,不由灵机一动:“不如去求教川纵,他府上有个技艺精湛的兽医。”
  念及于此,不容多想,眼见四下无人,急忙一跃上前拦住马头,躬身施礼:“川将军好,青荷有急事求教,还望赎罪打扰。”
  川纵急勒马头,看清来人,脸上又惊又喜:“原来是龙小夫人,幸会幸会,何来打扰?”
  此言一出,惹得川纵旁边一个骑马之人即刻回头。于是,川夫人那花枝招展的装束、那花容月貌的假笑展现眼前。
  青荷抬眼一看这张脸,陡生不安,奈何心念爱马,只好硬着头皮向川纵告急:“我家白马忽生急病,阿龙又不在府中,能否借川将军家兽医一用?”
  川纵含笑说道:“龙小夫人何必客气?能为龙尚书效劳,在下不甚荣幸。”言毕,急令身旁侍卫:“速速传唤兽医,让他快去龙府。”
  侍卫领命而去,青荷大喜,连连称谢,这才拜别。
  不料母子方才转身离去,便听川夫人低声抱怨:“这般女子,朝三暮四,缘城人人避之不及,阿纵何必对她如此客气?”
  青荷耳力本就极好,自然而然将川夫人之言听了个正着,更是不由自主运起内力,将夫妻后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川纵闻言不悦:“卓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龙小夫人一向克勤克俭、女中模范,你怎能学那些长舌妇对她无故构陷?”
  川夫人不以为然:“阿纵,你说什么?你说她克勤克俭?你说她女中模范?实在言过其实,令我不敢苟同。”
  川纵极为不悦:“卓玛,你要知道,贬低龙小夫人,便是贬低她的夫君。龙尚书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素来都是敬为天人,你怎能这样诋毁我的恩人?”
  川夫人嫣然一笑:“阿纵,你讲不讲理?小夫人是小夫人,她夫君是她夫君,何必混在一起?何况整个缘城都是众口一词,别人都这样说,偏偏我说不得?”
  川纵更是不悦:“卓玛,外面的风言风语,你还是少听为妙。”
  眼见川纵面色不好,川夫人口中急道:“阿纵,你不愿说她,咱们就不提,只说你那个龙尚书。当年他对你确是有过滴水之恩,可是你早已涌泉相报,又何必没完没了?”
  川纵闻言大不悦:“卓玛,我平日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龙尚书对我的大恩,我终生报不完。”
  川夫人宛然一笑:“阿纵,你做人便是一根筋,全凭感情,而不看对你有利无利。依我之见,近来他虽得晋升,那不过是君上的顺水人情。不信你看着,只要不打仗,他不过空有虚位,依然不受重用。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总是将他奉若神明?君上对他毫不信任,用他又防他,你若看不穿,一味拥护他,难免惹怒君上,或许便遭了池鱼之殃。”
  川纵面色极是难看:“卓玛,你好歹也是我的女人,怎变得这般势利眼?”
  川夫人一脸讥诮:“阿纵,我本是为你好,哪料好心没好报。”
  川纵面色阴沉:“你为我好?你若果真为我好,就好好学学龙小夫人,少听流言蜚语,远离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川夫人如遭奇耻大辱:“我堂堂部落公主,学她一个下贱小妇?”言毕更是恨恨不已:“若说不三不四,谁敢与荷争锋?”
  川纵面色不善:“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结交听秋、叮冬那样的势利女人,只会降低自己的水准。”
  川夫人毫不客气,当即反击:“我看不出听秋、叮冬有什么不好,你那龙小夫人才让人惊破世人眼球。”
  川纵一针见血:“休要学那势利小人!她们一天到晚,唯恐天下不乱,更是不择手
  段,四处敛财,四处臭摆,四处祸害。”
  川夫人闻言愈加不满:“招财有什么不好?这种福气凡人求都求不来。”
  川纵直言斥责:“卓玛,你不要忘了,不义之财聚的越多,越是招灾惹祸,越是铸成恶果。”
  川夫人思来想去,气不打一处来:“阿纵,你倒是不聚财,难道比别人少了灾?你二十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功不可没,还不是处处被人排挤,日日遭人弹劾?若不是卓幕首辅护着你,说不定早已被赶出朝堂去。事到如今,你再是劳苦功高,也不过做到从二品将军,如何比得上鸣夏、乐都、乐田?他们可是一夜之间,鸡犬升天。再说我,十年如一日跟着你,谨言慎行、含辛茹苦,又得到什么?还不是仰人鼻息,看人脸色?”
  川纵面色凝重:“卓玛,在我眼里,你不是民间愚妇,应该能看的长远,而不是只顾眼前。”
  川夫人不以为然:“阿纵不必说我,倒是你应该睁大双眼,好好看看,生而为人大都认钱不认人,笑贫不笑娼。你一不贪,二不敛,以致咱家一穷二白,若非我左右逢源,还不知要吃多少饥荒?”
  川纵一脸黑线“扪心自问,你何曾一穷二白?你吃过什么饥荒?你难道穷过普通百姓?你哪一日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川夫人一笑置之:“阿纵,你为何总是拿我去比贱民?你的思维,为何永远与你的龙战神一样不伦不类?从来仇恨荣华富贵?”
  川纵面沉似水:“我倒想问一问,你已经锦衣玉食,为何还不知足?你难道不知,你向往的富贵,除了满足虚荣,更会给你带来大不幸?”
  川夫人笑得花枝招展:“阿纵,你是在讥讽,还是在嘲弄?依我之见,你有一点可与你那龙战神恰恰相反。这一点却恰恰是他最最可贵之处,你白白敬他如神,没能学到一丝一毫。”
  川纵面色阴沉:“你究竟想说什么?”
  川夫人笑的花枝烂颤:“你看他如何惯妾宠妻?那可是活生生的纣王宠妲己!”
  川纵一脸黑线:“龙侍郎义薄云天,小夫人一尘不染,你我都是凡夫俗子,岂能对他们出语放肆?”
  川夫人一声冷笑:“出语放肆?我可不敢!我一没天姿国色,二不会颠倒众生,所以在外没有情人,在内失宠夫君。可我起码是部落公主,懂得是非荣辱,不会在外面左生一个,右生一双。”
  此言一出,便听“啪”的一声脆响,似是川纵一马鞭狠狠击落,更听川纵一声斥责:“都是我平日惯的你,不知好歹,信口雌黄!”
  川夫人再也熬忍不住:“也不是谁信口雌黄!更不知你那战神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阿纵,你细细想想,你现在的官职,难道是拜他所赐?而不是因你保家卫国、出生入死?你拥戴他二十年,他多给你什么好处?多给真金?多给白银?多升一官?多升半职?恰恰相反,你简直就是跟错了人。虽屡立战功,却因你那男神得罪君上,连累了你,至今难以升迁。实话实说,你能委委屈屈保住官位,还不是因为卓幕首辅爱才,替你在君上面前美言?”
  川纵念及往昔,恼怒不已,极力平息定气:“卓玛,这些气话以后提都不要提。无论何时何地,你我都要深深牢记,倘若没有龙侍郎,当年我根本无力救你,今日你更无立足之地。”
  川夫人满面鄙弃:“阿纵,你还是执迷不悟,就是因为他,你现在还屈居宁夏、乐田、乐都之下。”
  川纵一脸漆黑:“和你说过多少回,必须远离听秋、丁冬,你怎如听耳旁风?”
  川夫人满面委屈:“说起听秋、丁冬,不过是市井茶商之女,和她们结交,没的降低自己,你以为我愿意?我这样委曲求全,还不是为了你?”
  川纵面如黑锅底:“知道便好,这等势利小人不如趁早断交。”
  川夫人一声冷笑:“她们再势利,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哪里像你那男神,实在不争气,人到中年才混到这般田地,早晚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那些同僚,虽多得是墙头草,冲着权势一边倒,依我看这没啥不好,好歹自己不吃亏,你倒应该好好学一学。”
  川纵不怒反笑:“十年同床共枕,今日方知你心。你我可是两情相悦,只盼白首相约。我本是孤儿,生在乱世,出生入死,能活到今日,全赖龙尚书看顾。我有官有职,有房有马,有田有地,有衣有食,有儿有女,早已乐天知足。何况,我深知‘上善若水,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才能守的长久。’卓玛,我给不了你高官厚禄,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我能给你一世清白。从今以后,你若再对龙尚书半句不敬,我便容不下你。”
  川夫人半晌无语,忽然咬牙切齿道:“阿纵,说来说去,还是你迷上了那个小妖精。我不过说她半句,就惹出你这么多恶言恶语。”
  川纵的脸愈发阴沉:“我说了这么多,都是白费唇舌,你还是甘愿亲小人、远贤人。我惯你十年,再不能继续惯下去。从今往后,你必须和秋冬那两个俗女彻底断交。”
  川夫人不以为然:“阿纵,何必鄙视听秋?何必鄙视丁冬?她们哪一个不是前呼后拥,一呼百应?她们哪个不是穿金戴银,骡马成群?同样将军行伍,阿纵看看鸣夏,看看乐田,看看乐都,再看看自己,如何比不起?”
  川纵不住冷笑:“枉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贤人近在咫尺,小人远在天边,你怎偏偏舍近求远?不好生学学冰清玉洁,偏偏学那些肮脏龌龊?”
  川夫人一笑莞尔:“阿纵,实话告诉你,在你眼里她冰清玉洁,在我眼里她就是肮脏龌龊。这小妖姬,千人骑万人跨,还假惺惺扮成冰清玉洁的采茶女。阿纵难道忘了,她靠的什么勾引你那男神,得以一步登天?我倒想和她学学媚术,可惜我的夫君不好女色。”
  青荷脸色惨白,再也听不下去,拉着笛龙转身向家中奔去。
  她不敢抬头看道,不敢低头看子。更觉笛龙的小手冰冰凉,也是不断的颤抖。有那么一刻,笛龙差点儿挣脱了她的手。
  青荷牢牢抓住他,心底生疑:“他小小年纪,会有这等耳力?难道他想奔回去?替我出气?如此一来,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这又何必?”
  一路之上,前尘不堪回首,往事自难相忘,只剩一片凄凉。
  回到龙府,不愿深思,不愿熟虑,不愿回忆往昔,不愿顾及后事。
  手拿桃木梳,呆呆坐在窗前,对望铜镜,独自乱梳妆,涕泪满衣裳。
  恍惚记起,阿龙每日忙的如同陀螺,已足足一月,忘了青丝白发之约。
  誓言不在,伊人何方?可记蒹葭苍苍?可记蜀水茫茫?
  她简直不敢相信:“我怎会有这般绝望的脸,绝望的眼,绝望的笑?”
  铜镜还是当年那尊,照着当年的竹椅竹床,映着当年的竹门竹窗,可铜镜中的还是当年的娇羞新娘?
  物是人非,人是情离,恍如隔世。
  自从抗鞑大胜,自从荣贵西蜀,自从博砚来访,自从吴蜀结盟,阿龙对她不似从前,客气中是无限默然,默然中是无限疏远,疏离中是无限冷淡。
  那种从未有过的举案齐眉,那种从未有过的相敬如宾,让青荷脊梁骨直冒虚汗。那曾经习以为常的欢爱,除了在梦里,早已不复存在。
  如今追忆起来,那般美好,那般遥远,可是可望不可及。
  事到如今,青荷再能视而不见,再能装傻充愣,也已一目了然,阿龙看向她的神情,已经冷漠的令人心冰齿寒。
  他天衣无缝,无可置疑;她无地汗颜,无地自容。满心茫然,不知所措。思来想去,往事如烟,前尘虚幻,更加坚信一点:“我再能粉饰太平,他终究不是前世阿龙。”
  倘若拥有他的爱,再多的流言,再多的蜚语,都可以看成过眼云烟。
  没了他的爱,一颗稻草,都压得她永远无法翻身。
  这也怪不得他。只要在西蜀,她就是荡妇。这样的小妾,无胜似有;这样的母亲,有不如无。
  既然如此,何不销声匿迹?她少了屈辱,他少了为难。她多了自尊,他多了自由。对她对他,都是两全其美,都是皆大欢喜。
  思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是我一人销声,还是与小鱼儿两人匿迹?”
  一番冥思,一阵苦想,太多太多放不下:世事险恶,人间无常。放不下阿龙,放不下龙娃,放不下芙娃。
  眼望桃木梳,心事又反复:“我亲口说过,保护阿龙,不离不弃,怎能轻易忘记?倘若没了我挡在风口浪尖,阿龙岂不是更加危险?三娃又怎么办?”
  想到无法挽回的感情,又是自我否定:“不,并非如此,这些年来我带给阿龙的从来都是厄运。或许我不在阿龙身边,他反而更安全。”
  只是,小鱼儿何去何从?
  鱼娃最亲龙爸,怎能剥他父子之情?虽是寄人篱下,胜过四海为家。他早晚会知实情,早晚会伤心绝顶,不可避免,无可奈何。
  对,不能让龙鱼相分,龙爸爱子情深,龙娃宽厚睿智,父子兄弟也能彼此照应。
  事到如今,我不仅多余,而且是灾星,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想到销声匿迹,青荷心下反而轻松。
  只是,去哪呢?荔粤宫?不,绝不能和父母兄姊过不去。司马府?不,决不能给泰格夫妻填是非。
  陡然看到院中桃树,圆圆的、绿绿的、小小的桃子,羞羞答答挂在枝头,青荷灵机一动,想起天坑中可爱的小猴。是了,你看,那就是桃桃,它在树丛荡来荡去,何等快乐?何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