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血色赤壁
她思来想去,醍醐灌顶:“他今日这般反常,必是在芜窿谷受了伤,精神亢奋,脑子却不灵光。”
左思右想,急忙自我否定:“不,阿龙不会受伤,我更要保护他,永远不让他受伤。”
趁他低头探视自己的伤口,青荷像只小泥鳅从他怀中滑脱,依然喜不自禁:“阿龙,咱们赶紧起床,今日还要爬山。爬完荔枝山,咱们就回打道西蜀。”
他怔怔看着她,不知她何出此言,不知今夕是何年。
青荷满腹犹疑:“阿龙,你今日因何痴痴呆呆,又沉默寡言?平日里,你每每看到我,都滔滔不绝,笑语不断。”
半晌之后,才听他说:“青荷,衣服不穿,就去爬山?”声音异常低迷,满满都是质疑。
青荷仔细看向他,更是无比惊疑:“怎么!阿龙又变了?他的脸又白又尖,眼睛却又细又长,嘴唇又小又薄,耳朵却又大圆?”
她惊慌失措:“难道他不是阿龙?难道阿龙已经改变?”奋力摇头,终于将这吓人的念头摇走:“他当然就是阿龙,而且活生生的阿龙。阿龙当然不会变,分明是我头晕目眩,看花了眼。不如尽早爬山,采完荔枝,穿虞越吴,直奔蜀缘,便能永远守在阿龙身边。”
虽是如此,青荷甚为不满:“阿龙,你定的家规,怎这么快便忘到脑后?和你说过多少回?我喜欢裸着睡。”
他一片愕然,继而朗声大笑:“没忘,当然没忘!”
青荷迫不及待:“阿龙,我的衣服,你又藏到何处?”
他急不可耐:“你我都喜裸着睡,还要衣服做甚?”说话之间,一跃而起出手如电,将她捉住抢抱在坏,口中笑道:“青荷,推三阻四又是何必?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顽皮淘气,对这情事乐此不疲,昨日你睡得太香不曾好生体味,今日我会好好满足宝贝,让你好生体会。”
青荷游鱼一般,躲开偷袭,轱辘一滚,翻到床边,滋溜一滑,双脚着地。
他一声惊呼:“青荷,怎这般憨顽?光脚跑地板?此处没铺地毯,着凉可怎么办?”
他果然十二分心疼,迅速拿来一件霓裳羽衣。
青荷一笑倾城:“阿龙,这绿衣可是出自蜀锦苑?”
他闻言大出意外,目瞪口呆:“青荷,仔细看看,这是大红色。你是我的新娘,这是我专门令人给连夜你赶制的新嫁衣。”
青荷闻言甚是欢喜,伸开双臂,如白鹤亮翅,姿态优雅,等着阿龙穿衣。
他看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宝贝,你这幅姿势,难道是让我亲自服侍你?”
青荷心下生疑,转回身来,一声笑骂:“阿龙,你怎又呆呆傻傻?雯姐姐说你欠打,我看这话一点儿不假。”
他怔了片刻,忽又收起疑虑,喜上心头,认认真真将羽衣展开,轻轻拿起她的小手,穿进长袖,口中默念:“乍晴乍雨乍转凉,逆地逆天逆阴阳。爱荷爱莲爱情伤,博赢博输博无常。青荷,你是我新娘,我听你吩咐。这是我人生首次服侍别人,做不好多多见谅。”
青荷浅浅一笑:“阿龙最爱骗人,我早就是你新娘,你已无数次为我穿过衣裳。你以前骗我做新娘,骗我穿霓裳,如今,你又故技重施,一如既往。那时我们有福不嫩同享,如今我们只好有难同当。阿龙,你放心,我日日做你新娘,天天穿你羽裳。”
他闻言一痛,手上不由得一停。终是反应过来,唯剩默然无语,静静穿衣。
青荷心下暗忖:“他的手又冰又冷又笨,他前后简直判若两人,他究竟是不是我的阿龙?”虽是真心怀疑,却不敢多加计较。
一心想要出门,早爬荔枝山,早回蜀国去。只是,他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不肯出房。
直到此时,青荷才得以好好端详周边,只觉满室光线极是阴暗,家具太过离奇,颜色更是怪异。
看过之后,青荷更是疑心大起:“原来,此地不是听风居,像极了大缘府阴暗、潮湿、沉闷的牢狱。”
这般奇怪的牢狱,这般沉闷的空气,这般怪异的阿龙,都是不祥的预兆,一定要努力忽略掉。
总算他百般疼爱,拥着她走出牢狱,令她不可思议的是,牢狱之外居然还有上上下下的旋梯。
无论如何,终于重见天日,这才一目了然,原来置身一艘巨舰。
极目四望,江水翻涌,巨浪滔天,两岸矗立着相对的青山,这令她无比震撼。
他体贴入微,轻言细语,略加解释:“青荷,因你一直重伤昏迷,我还未及告诉你。咱们沿长江顺流而下,已行驶两日,再过三日便能抵达蒹城。这般水路前行,要比骑马坐车快得多,而且舒适又安逸。你看,咱们早已驶过‘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三峡,现下置身在‘一面东风百万军,当年此处定三分’的赤壁。
青荷惊骇连连:“阿龙,我们不在听风山?居然是在长江之畔?因何不回西蜀缘城?却要奔赴东吴蒹城?”
他闻言比她更显震惊,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青荷等不到回答,沉吟片刻,即刻自我释怀:“阿龙知我喜欢大江大海,咱们回不得南虞,看不成沙晨海,你便特地骑着白龙马,带我来到长江畔,坐上大帆船。
是了,白龙马日行千里,从听风山奔到此地,倒也不需耗费太多时日。只是,我更喜欢西蜀的峡江,却不喜欢东吴的长江。
对了,阿龙带我去蒹城,是不是为了重温初见?
阿龙,你还记得吗?你亲口告诉我,咱们西蜀的峡江四时景致,言之不尽。两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渴望,只盼与你同观洒在江面上的朝阳;我无时无刻不在向往,希冀与你聆听荡在明月下的江浪。
阿龙,你说过,清晨的峡江最是美妙。今日一见,当真如此。你看,那鲜红的太阳,冉冉升起,映红天边的朝霞。那绚丽的晨光,勃然喷发,照耀崇山峻岭,染红雾霭薄纱。阿龙,你看,这和煦的阳光,迎头纷洒,铺在我脸上,就像你的亲吻,又温暖又**。
阿龙,你看,那势不可挡的江水,宛如巨龙,便是你身披银甲,威风凛凛,领着千军万马,驰骋疆场,奋勇拼杀。
阿龙,你看,天要下雨,江面笼罩出一片蒙蒙的雾,便像你的心,让我猜不透,摸不着,却让我如临仙境。”
他紧拥她入怀,只是聆听,却不说话。
青荷向江中望去,那碧绿的江水,突然变成血红。刹那间,目所能及的,是炮火连天,是战火纷飞。脑海浮现的,是万箭齐发,是万马奔腾。堆积面前,是层层尸骸,是白骨皑皑。
忽闻一声裂雷响在天上,尚未从梦幻中惊醒,憋屈了数日的暴雨倾盆而至。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雨水夹杂着血水奔腾入江,肆无忌惮,浪涌波翻。
他急忙将她拥入怀中,便向舱中走去。青荷更觉全身冰冷,浑身战栗。她扎着胆子,将头从他肩上探出,向远山凝望。
风雨之中,那漫山遍野的枫树,那铺天盖地的红叶,层林尽染,鲜红欲滴。那连绵起伏的群山,那突兀高耸的峭壁,红妆艳裹,分外妖娆。
青荷轻声说道:“赤壁果真名不虚传,群山都是红色,峭壁也是红色,树木都是红色,枝叶更是红色。漫山的红叶真好,我原以为西蜀巫山红叶好,却不知东吴赤壁红叶,也是天下一绝。”
他看着她,更是无比惊骇:“青荷,你说这碧绿的青峰,这苍翠的山野,长满了红叶?”
青荷把头埋进他胸膛:“是啊,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红叶。这般想来,咱们西蜀红叶,更值得一看。现下,我想回咱蜀缘,不如你让帆船掉转。”
他静默不语,良久才说:“总有一日,我会带你回西蜀,到那时你便是西蜀之女主。”
青荷好似没听见,她放眼望天,只见很好的太阳,却是乌云翻滚,斗墨漫天,漆黑一团。这景致实在离奇,令她十分诧异:“乌云滚滚来,阳光却刺眼,太阳雨怕是不远。”
他闻言更填担心,手臂抱得更紧:“青荷,舱外风大,晒得厉害,你伤又没好,咱们不如先回舱休养。”说罢,也不容她答话,就抱她而回。
舱中如斯沉闷,阿龙更是完全不似以往,只是静默相望,一声不响。
青荷心中暗想:“阿龙痛失至亲,还在伤心,我不该因为他的沉闷,便怀疑他的人。”
正自黯然神伤,他已将她横抱在床,轻挑裙带,轻解罗衣。只是,与往日不同,他的手冰冰凉凉。
青荷裙带下滑,衣裙飘地,心下却大大惊异:“如此青天白日,我才起床,怎又上床?他向来宠我爱我,今日怎么无论我想什么,他都横加干涉?”
她一个侧翻泥鳅一般,又从他身下逃脱:“阿龙,衣服刚刚穿好,不过片刻之功怎又脱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穿来脱去,是何道理?”
他不容分说,抢身而上,出手如电,袍袖一卷,又拥她入怀:“世事没有道理,我只想要你。”
他双眸充血,狂热如火;他欲念翻涌,兴奋如魔;他不愿多想,只想及时行乐:“乖乖宝贝,别总是和我作对。”
说话之间,一路热吻,吻她星灿的眸,樱红的唇,藕白的颈,玉质的肩,雪拥的胸,蜂细的腰。那吻幻化成一朵朵菡萏,在荷躯莲体上,不断盛开,不断燃放。
赢赢飘迷香,久久更芬芳。
炙热的唇,灼热的息,火热的体。颠倒乾坤,上下迷离,翻云覆雨。
青荷身不由己,呼吸不息。恍惚之中,小脑袋跟着天旋地转,金光乱闪;知觉更是若有若无,忽进忽退;意识简直飘忽不定,不知所踪。
他更乐在其中,妖娆的荷瓣,紧致的荷径,颠倒的荷吟,抗拒的荷臀,让他心醉神迷。
不知晨昏,乐此不疲。
恍惚中睡去,恍惚中醒来,看向她体下的白绫,绽放着的朵朵红莲,只觉意外惊喜:“青荷,我一早便知道,你一直留着初爱只为给我,你爱我便如我爱你。”
青荷再次苏醒,已是次日清晨,不知何故浑身酸痛,忽闻远方传来悠扬的琴声。
是阿龙!是阿龙的《龙悦荷香》!
左顾右盼,原来身处桂南山。
怎么,他依旧沉睡?我依旧懊悔?
青荷趴在他的耳畔,口中急道:“阿龙,你听,谁在弹琴,这般好听?”
他疲累至极,终是幽幽醒转过来,不假思索,将她紧拥入怀:“宝贝,你就知调皮,不知夫君多累。哪里来的琴音,我怎不闻其声?”
青荷被抱太紧,呼吸维艰,费力地说:“阿龙,你仔细听,是你做的《龙悦荷香》。”言毕,不顾心慌气短,侧耳倾听,唯恐听漏了如诗如画般的仙乐。
遗憾的是,他的苏醒,他的主动,令琴声戛然而止。
青荷急忙推开他蜷缩到一边细听,依然一无所闻。
她刚要表达遗憾之情,他双臂勾住她的脖颈,越迫越紧;一只脚锁住了她的双腿,不依不饶,她更无处可逃。
他浑身颤抖,以吻封缄,从唇到身,一片迷离。
青荷突然想起要紧事,趁他的热吻尚未鼎沸,急忙趁热浇灭:“阿龙,我们的船,可回了西蜀?”
他闻言失色,瞬间停止全面进攻。他看着她,很久很久,一动不动。终于勉强说道:“青荷,我们要回蒹城。”
青荷强压不悦:“好吧,现下就听阿龙的。只是,阿龙莫要食言,早晚带我归蜀。”
似乎,他并不想回蜀。青荷心生不满,趁他愣神之际,又如狡猾的小狐狸,滴溜溜一转,跃到地上去。
他恨恨说道:“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还让人活不?早晨不让亲,白天不让抱,晚上又老早睡觉。”
青荷十分诧异:“刚刚不是又让你亲,又让你抱么?”想不懂他因何义愤填膺,急忙开哄:“阿龙弹琴给我听,我不如还一曲《荷香舞》给阿龙。”
言未毕,飞身炫起。舞姿轻灵,如潺潺溪河,如绰绰青峰,如静空明月,如晨曦朝歌,如碧叶静荷,如入盘美珞,玲他如饮佳酿、如醉如痴、不尽欢畅。
那一刻,他看的无极震惊:“身形袅娜似娇荷,双臂妖娆似清波,修腿轻飘如莲藕,纤步婉转似婆娑。”
再看场上,她忽而笑靥双飞,忽而无怨无悔;忽而双眸低垂,忽而顾盼如水;忽而弱柳扶风,忽而绽放娇蕊。流畅自然,风流婉转。灵若飞空游龙,娇若出水芙蓉。
如墨秀发,如波挥洒;如水星眸,万种芳华。
诱人的身姿,惹祸的弧度,娇颜楚楚,波涛如怒,如此尤物,谁能熟视无睹?
是了,她就是一只精灵,倾国倾城,翩然在他梦中,如仙子般缥缈,似魔女般妖娆。
他不明白:“她因何将神女与魔女集于一身?即似洁白的菡萏,又似火红的罂粟,即清新脱俗,又妖冶无度?”
他看着她,伊人莲臂舒张,羽衣霓裳。好似山风鼓荡,更闻淡淡荷香,伴随漫天星光,静静地洒落在碧海之上。
她那袅袅身姿,一如九天魔女,颤抖着盈盈一握的娇躯,让人目眩神迷。
她终于绽放,艳绝群芳,那颠倒众生般的美,那般祸国殃民般的美,美到垂涎欲滴,美到遥不可及,美到不会呼吸,美到忘乎所以。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越是不食烟火,越能魅惑人心,越是正人君子,面对美好越是充满渴望。”
他本是坐在床上,忽然熬忍不住,一个抢扑,紧紧抱住她,贴耳轻语:“宝贝,不要再做莲,只让我远观。”
顷刻之间,又陶醉于她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妖娆,沦陷于她那婷婷娇荷、杨柳婀娜的曼妙。
却不料,青荷一把推开他,飞身便走。
他不料她会有此举,陡然行传,追得甚急,锲而不舍。
她无处逃遁,跃入澡盆。
他朗声大笑,停止追击,改变策略,欲擒故纵。小心翼翼兑入一桶热水,掺入“魁星还魂散”,口中痴痴地说:“青荷,你伤口恢复不错,‘还魂散’不会浸泡感染,反而有利于你伤口快速愈合。”
虽是如此,依然十二分不放心,再三叮嘱:“青荷,你只能泡,万万莫再喝药。”
青荷轻言轻笑:“阿龙,这么苦的药汁,吃下去能吐出苦胆,哪个傻子会喝它?”
看着氤氲的雾气,青荷好似回到暮霭下的听风山,阿龙微笑的脸重现在眼前,满怀对爱人的无限思念,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梦之势进入梦乡。
睡梦之中,又听他一声悲叹:“你这个磨人的小傻子,成心不让人活。不光做回莲,还要做睡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