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阶下王妃
便在这瞬息之间,青荷已丢开阿龙。片刻之功,便伫立在琵琶山脚下。仰视嘉王府,山势迭起,殿堂如云,高低错落,纵横幽深。
阳光隔着薄薄雾霭,透过参差高树,照耀着琉璃殿瓦,映射着亭台楼阁,更显雄伟之势,绚烂之姿,富贵之气,堂皇之威。
青荷顾不上顶礼膜拜,急速奔走,三转两绕,寻到一个僻静所在,悄声跃上墙头,飘飞而入。
匍匐王府一隅,仔细打望,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富丽堂皇,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八个大字:“隔天离日,骄奢淫逸”。
尤其前山正中的“嘉陵彼岸”,当真殿宇雄伟,气势恢宏,蔚为壮观。大殿四角由灰白色大理石柱支撑,四周墙壁由白石雕砌而成,上垂朦胧的雾霭纱幔,任清风拂过,薄纱婆娑,与日华交相辉映,勾勒出七色斑斓之虹。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绿衣,太过清新随意,与这逼人的贵气,实在不匹。眼见前方来了两个高等侍女,穿着打扮,十分不俗。她灵机一动,跃起身形。片刻之后,侍女大穴被点,被藏入树丛。
青荷再次钻出灌木,已是一身一等侍女打扮。那刺鼻的脂粉香气虽呛得她心烦意乱,可是有了这身行头掩护,心下稍安。
小心翼翼,将王府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窥视个遍,虽未查出蛛丝马迹,却觉气氛更是诡异:众多王妃、郡主、奴仆,再没了往日威仪,都是战战兢兢,藏在屋里。
打探完毕,她才循着记忆,直奔后山,搜寻那个隐藏在绝壁枫藤之下,阴森可怖的水牢。
再说卓云,眼见阿龙、青荷转瞬不见,忧心不已:“青荷独闯嘉王府,阿龙重伤未愈,未必追的上。”
夫妻两个不知是福是祸,更不多说,火速传来川纵、卓幕,召集人马,直奔嘉王府。
自嘉王下野,王府已被戒严,府内无论主仆,都被禁足。如今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无数精兵。
卓云携手堇茶,低声说道:“现在尚无确凿证据证明,嘉王父子,便在此地。我等进府,只说做客,不说捉人,也好暗中查访,见机行事。”
闻听君上、君后双双驾到,嘉王妃毕恭毕敬,率众恭迎。
堇茶二进宫,依然触目心惊:“嘉王府果然富得流油,连前厅八哥,都肥头大耳,肚饱溜圆,不比八戒逊色。”
嘉王妃年过五旬,一身服饰,北夏味道极浓:头戴金起云冠,凤钗斜插,雾髻高耸;眉描入鬓,恰似流云;满面妆浓,如染红浪;身披彩凤,碧罗似藤;黑烟纱裙,高围拖地,华贵雍容。
只可惜轻纱披面,容貌看不清。
声音却是悦耳,谈吐更是不凡:“君上自幼神童,幼时临驾寒舍,便已出口成章,当即吟出‘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当真博学多才,通古论今。”
堇茶心中暗道:“传闻倒是不虚,嘉王妃身为北夏公主,人在西蜀,也不曾入乡随俗,每日总是面披轻纱,除了嘉王,无人见她庐山真面目。传闻她信奉伊斯兰教,念、拜、斋、课、朝,甚是虔诚。只是,嘉王娶了她,耳濡目染,因何未被潜移默化?反而壮志凌云,野心更大?”
与此同时,嘉王妃也是细细打量堇茶,但见她肩若削成,腰若杨柳,肌若凝脂,气赛幽兰。君后之仪,自然天成。看过之后,一丝冷意,挂上眉宇。
堇茶微笑颔首:“君上自小崇拜‘诗圣’,自是痛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嘉王妃连连点头:“君后娘娘说得极是。”
她被终日软禁,不成想迎来两位绝世稀客,面上殷切切,心里惴惴然,喝令两旁:“来人,设宴‘嘉陵彼岸’。”
堇茶含笑阻止:“王府的山顶花园,亭台楼阁,久负盛名,假山湖沼,妙趣横生。不如设宴山顶,边饮美酒,边赏美景,岂不乐哉?”
嘉王妃闻言,急忙喝令四周:“摆宴‘琵琶亭’。”
说话间,更不怠慢,一边拥戴卓云、堇茶,一边吩咐下人,飞奔公主府邀请曼陀作陪。
酒席宴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言笑旦旦。
酒至半酣,堇茶言辞慨然:“今日本宫得遇高人,为我水利指点迷津。西蜀天府之国,物产丰富,却也美中不足。土地肥美之处,水利多被摧毁,抑或建不到位。为今之计,正当兴利除害,蜀西重修复,蜀东重新建。”
曼陀闻言便问:“依他高见,缘城如何兴利除害?”
堇茶微微一笑:“缘城依两江之源,西有五鲤湖,北有馥江,可为良田沃土自流灌溉。倘若依山就势,开渠引水,我蜀都更能水旱从人,米粮满仓,富甲一方。”
曼陀闻言,愕然惊叹:“不知哪位高人,道出惊天高见,君后也该为我等多多引见。”
堇茶嫣然一笑:“无需引荐,却是公主故交,就是我们聪明绝顶、有胆有识的龙小夫人。”
眼见曼陀一脸震撼,堇茶却是一片黯然:“奈何虽有真知灼见,国库空虚缺银钱,也只有望水兴叹。”
卓云闻听,阴云密布。
再看曼陀,变颜变色。
却说青荷,施展轻功,奔过殿堂楼宇,绕过亭台榭阁,穿过假山池沼,用不多时,便至山顶。放眼望去,颇感吃惊:却是君臣其乐融融,大排宴宴“琵琶亭”。
观此盛况,她不明所以:“堇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恐不露,隐至丛林深处,疾奔向后山。
行出百丈,绕过一座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人工湖沼,便向那座隐蔽山洼靠近。
忽闻身后脚步轻轻,似有两人渐奔渐近。青荷心念不好,只当是相雾、相烟。惊急之下,极速藏身一处灌木。
探头探脑,定睛观瞧,却是一对璧人。
一个三十出头,锦衣锦袍,发髻梳得油光水滑,戴着镶珠嵌玉的峨冠;一张长脸,轮廓清晰,棱角分明,腾腾杀气;一对削薄嘴唇,露出狠意;一双鹰眼,满含戾气,宛若饿狼。不是别人,正是卓星。
另一个十七八岁光景,身穿白衣,面披白纱,衣袂飘飘,身形婀娜,容色绝丽,恍若仙子,正是雪歌。
看到倾国倾城的雪歌,青荷五味杂陈,不知是爱是恨。却听她一声长叹:“小舅,我父亲管教甚严,这次出逃下山,当真千难万难,险上加险。”
卓星一改狠厉,化作柔情蜜意,更是满面欢愉:“雪歌,你不惜违抗父命,我欢喜至极,感激不尽。雪歌放心,你真心实意待我,我便五雷轰顶,肝脑涂地,绝不相负。”
雪歌一声娇笑,反而不以为意:“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小舅何须发此重誓?再说,外祖有难,我身为甥女,岂能坐视不管?”
卓星分外动情:“雪歌,你知我多想你么?当真是‘歌在岷山飘风起,星战沙场雪满头’。我甚至暗恨姐夫,他不该把你困在岷山,这般禁锢,当真要把你我双双闷杀。”
雪歌神色陶醉,痴痴迷迷,如同不闻,自顾轻吟:“手戴南玉扳,始闻你召唤。澜袍广袖舞,飘扬若飞天。身影如轻鸿,容颜若飞电。待要回头看,蜃楼随风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