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片冰心
他双目如神,一锤定音:“从今日起,青荷的喜好,由我做主,要事事从夫!青荷的鞋子,由我当家,要双双称霸!”
她冷着一双星光水眸:“你我有何冤仇?”
他坐在柴薪之上,并不对接她的目光,只是低头看着她小脚,只觉美得传神,只觉憨的可爱。心口热血澎湃,手上动作飞快:“我要一生一世,给我的挚爱,穿鞋系带。”
她不可置信,更填烦忧:“原来,你我不光有仇,还是血海深仇!”
思来想去,胆战心惊:“好个‘变色龙’,嗜好都畸形。难道受越王启发,倾慕‘卧薪尝胆’?独创一门“坐薪系带”神功?”
只觉费解,只觉胆寒:“刘备爱民如子,从善如流,‘编鞋织履’好歹算得上帝王成就霸业的一门选修,值得推广,值得交流。可是,相较之下,‘卧薪尝胆’,实在不入流:勾践本是吴人先祖,又是蜀人宿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算不上大德明君。这‘坐薪系带’,比之‘卧薪尝胆’,更上不了台面,简直比勾践还够贱。”
念及于此,心中暗道:“草鞋在脚,草带牢靠,既然能跑能跳,何妨逃之夭夭?”仗着荷胆,接连几个空翻,留下“飞龙在天”,独自坐薪取贱。若非心念弹弓,早已飞身上路。
作为自封的夫君,“变色龙”自轻自贱,披肝沥胆,不仅寸功未得,反而备受冷落。内心失魂落魄,脸上装作自得其乐。
她低头看鞋,又生疑惑:“他先前打杀,如今示好,是为何故?难道另有所图?”
提高警惕,保卫自己:“玉笛实乃天下机密,必有难解之谜,他定是不得其法,欲求助于我。我怎能为双草鞋,便被他蛊惑?”
思前想后,悲愤难忍:“天地不仁,包藏祸心。这般邪恶之人,我还受他淫侵。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愤慨过后,当机立断:“这等屈辱,必须速速结束。为今之计,填饱肚皮,即刻逃离。至于弹弓,来日方长,日后再取。”
带着情绪下厨,早膳更是久等不熟。直到体弱伤重的“飞龙在天”,肚中高唱饿狼的传说,早膳方才上桌。
青荷二话不说,对着手中苞米棒,一口狠咬:“虽说又硬又老,口感不佳,泄愤效果极好。”
咬到第三口,便见一双大手,将她垂涎三尺的整碗鸡肉,推至面前:“青荷,你正在长身体,应该多吃肉食。”
她看着喷香诱人的鸡腿,吞了一回口水,生生挤出一个微笑:“龙大大慢用,我牙痛,咬不动。”心中暗道:“这碗鸡肉,耗费我毕生功力。哪里忍心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言毕,依然低头,和苞谷棒奋斗,哪料凌空伸来一只黑手,将苞米棒抢走。
“龙大大”以大欺小,虎口夺食,她又惊又怒。万万没有料到,眨眼之间,苞谷棒递将回来,棒心赫然扎上一根竹筷。
他的微笑,如沐春风:“青荷,插着竹筷吃,省牙又省力。”
为了迷惑敌心,她强压怒火,保持微笑。哪知道,这一笑,不过是皮笑肉不笑,送筷之人,已是怦然心动,瞬间酥倒。岂止是心动酥倒,一颗心已经笑得春风无限好。
他身心剧颤,情不自禁,探出双手,就想拥她入怀。却不料,不曾搂紧纤腰,她便猛一回头,一脸惊疑,直盯那罪恶的黑手。
黑手主人,如中炮烙,急忙退缩:“她尚未回心转意,我不可操之过急。”
唯恐一时唐突,美人惊怒,生生壮士扼腕,更是欲盖弥彰:“青荷,你衣上有只青蝇,我帮你撵走。”
她环顾四周:“哪里来的青蝇?骗人骗己,无聊空虚。”
他倾力挣扎,痛定思痛:“半日以来,就如我拼命熬忍,不去拥抱,不去亲吻。她也在努力克制,掩饰仇恨,掩饰真心。”
念及于此,发着高烧,生生冒出一身冷汗:“她再不是那个带着甜甜的微笑,亮着甜甜的嗓音,喜欢我,信赖我,崇拜我,盼我同归南虞的小姑娘。她对我的情感,甚至已经超越仇恨,超越厌弃,超越轻视,超越鄙夷。她对我,根本就是:无情无义。”
念及于此,心如刀绞:“是我,让她遭遇厄运。是我,让她受屈含冤。是我,将这小甜心,变成冰雪人。我给她的,不是温暖,不是真爱。算来算去,只给过她一样东西,那就是,伤害。”
往事如风,拂面而过,风干他额头之上的层层冷汗:“事到如今,我已失去最最宝贵,最最珍爱之物。那就是,她的信任。没了信任,我的痴心,都成妄想。事实上,我哪里还敢奢望?奢望她推心置腹?奢望她以诚相待?”
疑惑至深,又生希冀:“她既然耿耿于怀,因何卷土重来?既然心有冤仇,因何出手相救?到底是真心不改?抑或是另有所求?”
念及于此,更觉质疑:“她小小年纪,怎有如此心机?是了,我不该忘记,每次她濒临绝境,都能起死回生,定有高人相救。”
如此一想,倒抽一口冷气:“她本是北鞑奸细,自然通天彻地。或许我和博赢,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无论如何,放她不下。左思右想,爱情至上:“她既以退为进,诱敌深入;我何妨顺水推舟,因势利导?”
主意已定,爱意更浓,只盼有机可乘,转败为胜。
她偷眼观瞧,他闭目练功,似乎万事不入眼,万籁不入耳,不禁暗自窃喜:“如此良机,正好全身而退。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念及于此,犹如狡猾的猫,轻手轻脚,跳将过去,探向小包。
他微睁虎目,但见她一双星光水眸,黑得漫不经心,亮得毫不在意。她一张樱桃小口,红得无所畏惧,翘得毫不犹疑。
眼望她即将逃离,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蓦然醒悟,醍醐灌顶:“无论她烈如火焰,无论她冷如玄冰,无论她毫不在意,无论她刻骨铭心。她已无情无义,我已被彻底抛弃。”
只觉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侵染四肢百骸,痛不可当:“尚未出手,我已一败涂地。”
热血蒸腾,气息翻涌:“不!她爱我,我爱她!爱没有成败,爱没有输赢。”
有那么一刻,爱欲势不可挡,渴求按捺不住,根本不愿煎熬,便欲飞身而起,拥她入怀,与她合为一体:“是了,不过重复一次梦境,但愿此刻仍在梦中。只要留住一束眸光,只盼留住一抹荷香,哪怕触手薄凉,哪怕两败俱伤。”
她的小手刚刚抓住包袱,尚不及华丽转身,忽听他的声音,柔如流水,恶如蛇蝎:“青荷,我怎这般糊涂?适才只顾念自己发烧,便私自做主,向粥锅里放了一剂凉药。”
她如中炮烙,瞬间撤回小手,稳定心神,镇静口吻:“什么凉药?”
他的声音,极是悦耳,极是伤人:“实不相瞒,此乃我‘劈风派’独门凉药,唤作“一片冰心”,可驱热退烧,却有一样不好:我忘了你身中‘枫叶寒毒’,如今误食此药,怕是毒上加毒。不出三日,必会遍体冰寒,就此长眠。”
她闻言良久不动,终于转过身形,直盯他的眼睛。心下火山喷发,面上毫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