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蔹蔓于野

  阿龙唯恐节外生枝:“君上,此举不妥!不仅威胁君上安全,更给西蜀埋下无穷隐患!”
  卓云心念堇茶,满面怒气:“阿龙,多说无益!分明是你,信不过别人,又看不清自己!”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耀着蜀玉宫琉璃殿顶,反射着金色光芒,留下一片暖香。
  青荷晒着日光浴,睡着晨光晖,却面色如雪,了无生气。
  生死弥留之际,忽闻堇茶饮泣之声:“燕师姐,荷妹妹当真不行了么?”
  便听一个清脆悦耳的童音,响在床畔,分明便是奇燕:“她的鞭伤、刺伤,本就不容小觑;体内的寒热双毒交叉,劈风真气混杂,更是堪忧。十有**,断不能救。若能活转,反而是个奇迹。”
  弄玉闻言,涕泣如雨:“燕神医通天彻地,今日也会无能为力?”
  青荷只觉大限已到,更觉心灰意冷:“我即将身死,可谓万事皆空,却要累她们为我心痛。”
  奇燕见惯了生老病死,却看不惯青青小荷,索性直言不讳:“生亦何喜,死亦何悲?何必哭天抹泪?”
  生死一瞬间,青荷确是欲哭无泪。
  梦境风云突变,一张黝黑的脸,一双狠厉的眸,斗现眼前。细观“飞龙在天”,浑身上下,挥洒着冷意,散发的杀气。
  痛极恨极,不顾一切,想要翻身而起,只盼临死之前,远远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不料带动肋下创口,一阵剧痛,一阵昏迷。
  万念俱灰,但求一死。梦境却又惊变,一张微笑的脸,如此温暖;一双晶亮的眸,如此和善。
  不是别人,正是阿龙。
  青荷不会呼吸,喜极而泣,伸出双手:“阿龙,带我一起走!”
  空中的阿龙,却连连摇头:“青荷,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便是至亲至爱,也不能替代。珍惜你所有,不管是喜是乐,无论是悲是愁。不要寄希望于别人,更不要奢望不可求。”
  说话之间,阿龙的身影渐飘渐淡,终于像云一般消散。
  青荷伤痛至极,晕死过去。
  再次幽幽醒转,已是数日之后,迷迷糊糊想要睁眼,却徒劳无功。依然不忘初衷,又想翻身而起,又是肋下一痛,差点又行昏迷。
  她念着阿龙之言,靠着坚强的意志,拼尽全力,挣扎出声:“玉姐姐……,茶姐姐……。”
  身旁奇燕以为她一是伤得太重,二是头脑不清,三是平常看茶、采茶、炒茶、送茶、煎茶
  、喝茶太过,口中便说:“你尚未脱离危险,只管好生将养,不必担心茶坊。”
  她闻言差点一口鲜血,从两肋喷射而出,不得不多费唇舌:“我要见玉姐姐……,茶姐姐……!她们可还安好?可曾惹怒龙妖?”
  奇燕闻言一惊,口中怒道:“身为小妾,却唤主君龙妖,没大没小!”转念又想,怒意不止:“她随时可能丧命,他却数日不见踪影。如此主君,不要也罢。”
  转瞬间,两个声音,同时响在耳畔,一个温婉,一个和煦,分明是堇茶和弄玉:“青荷,我在这里!”“青荷,我在你身边!”
  青荷心头一热:“卓云毕竟是蜀君,自能保护她们。”头昏眼花,再无牵挂,昏睡而去。
  痛上加痛,只能做梦。
  不知又睡了几日,终于看见晨曦。
  青荷费力睁开眼睛,只见堇茶,未见弄玉。心上怅然若失,口中感激不尽:“我能逃出性命,全靠茶姐姐舍命。”
  堇茶喜极而泣,含泪说道:“荷妹妹说的哪里话?我身处险境,你还不是一样舍命?”
  青荷心念弄玉,口中急问:“怎么不见了玉姐姐?”
  堇茶微微一笑,连声宽慰:“玉妹妹虽是惦记你,却因宫中规矩实多,不好久留。她和燕师姐见你已无大碍,今日一早,便先行出宫。”
  青荷闻言,心下稍缓,更起离别之意。
  用罢早膳,洒泪作别:“我能死里逃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茶姐姐人在神功,身不由己,不知又有多少难处。青荷感同身受,再不能久留。”
  堇茶哪里舍得?拼命拦着:“荷妹妹,我亲自讨得阿云示下,准你在宫中疗伤,你只管安心将养,再不会有人与你为难。”
  青荷虽说心下不舍,却不得不含悲忍痛:“茶姐姐,我须速回南虞。你无须担心,我自能随遇而安。倒是你自己,初来乍到,万事艰难,步步凶险。”
  她摸摸心口剑伤,后背鞭伤,脚腕勒伤,左肋刺伤。想想冤狱,念念水牢,想想银鞭,念念水蛭,实在心有余悸:“茶姐姐必须严防三大恶人:曼陀,嘉王,“飞龙在天”!一个比一个要命!”
  堇茶含泪说道:“好,我知道。”
  她与卓云破镜重圆,欢喜到了极点;及见青荷之难,又是悲愤至极:“龙帆之行,人神共愤,令人发指。倘若爱人这般待我,我必然挺不过。我只当她醒来之后,定会伤心到寻死觅活。却不料她泰然自若,还处处顾念我。
  当真看不出,这么个小人,外柔内刚,柔韧胜刚强。”
  青荷终是狠狠心,当机立断,洒泪作别:“茶姐姐,我须先行回虞,咱们后会有期。”
  堇茶闻听,泪如泉涌:“待你身体康复,我再派人送你。”
  青荷固执己见,缓颜相劝:“堇茶姐姐,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终有一别,非早即晚。”
  堇茶静言思之,心下黯然:“我确实不能强留,万一龙帆归来,取她性命,我人单势孤,再也无力相救。”
  青荷略一沉吟,想起闺蜜:“玉姐姐太过良善,幸而还有丘山。即便如此,我还是放心不下,只好拜托茶姐姐,多多看顾她!”
  堇茶涕泪涟涟,当即允诺:“荷妹妹放心!玉妹妹包在我身上。可是,荷妹妹更要顾念自己,也要让我放心。”
  青荷无穷饮恨,归心似箭:“我已大好,茶姐姐勿念。我必须趁着蜀吴战争尚未打响,才好穿越边关。”
  堇茶闻听此言,更觉忧心:“荷妹妹,你哪里知道?吴蜀第二次交锋,迫在眉睫,你的必经之地蜀东南,就是主战场。只是你身在缘城,看不见战火,听不着号角,闻不到硝烟。”
  青荷闻言大惊:“茶姐姐会不会为了留我,便谎报军情?”
  堇茶苦口婆心:“荷妹妹金玉良言,我已铭记在心。我的肺腑之言,荷妹妹也不能当成耳旁风。事到如今,战火纷飞,兵荒马乱,危机四伏,你绝不能一意孤行。否则我告诉阿云,将你软禁。”
  青荷哪里肯听,心中暗想:“蜀吴便是开仗,对我也是无妨。我不去乱闯,不会误入战场,更不会再有伤亡。”
  念着前路,更是义无反顾:“茶姐姐,你只管守护你的爱人,做好你的贤内助,不要管我这个倒霉的外族。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堇茶不容置疑:“听我话,先养伤,再回虞。”
  青荷实在拗不过,只好昧着良心暂留一日,以免堇茶节外生枝。
  当日晚间,青荷背着堇茶,洋洋洒洒,给她和弄玉写下两封告别信。
  次日清晨,就悄悄咪咪走人。
  她那轻功何其了得?再说,堇茶待她亲如姐妹,时时自由,处处宽松。蜀玉宫侍卫,更当她重伤在身,只有关照有加,怎会小心提防?
  青荷飞身而起,身形一旋,丽影一飘,几个起落,踪迹不见。
  出了蜀玉宫,更是不改初衷,直杀蜀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