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神农悬阁

  伯艺微微颔首,沉吟片刻方说:“阿龙才智过人,老夫深感藉慰。老夫对“蜀炮”,也了解一二:以铁为具,如筒状,中实以药,以石子塞其口,旁通一线,用火发之。城塞攻守,野战水战,威力极盛。”
  阿龙谦逊一笑:“师伯高见!阿龙虽才疏学浅,为了水上灵活做战,也是冥思苦想。终于发明一种“竹竿蜀雷”,将“蜀雷”敷于长杆,固定于小艇艇艏。水战之时,小艇冲向敌舰,撞击爆炸。此法虽初见成效,却需改造。”
  伯艺双挑大拇指:“阿龙鬼神奇才,百年难遇!”
  阿龙闻言更显谦逊:“今之东吴,又来犯我边境,更加穷凶极恶,自会吃一堑长一智。我日夜忧思,又生一策:有无可能利用“蜀炮”发射机理,或将发射装置安装“蜀雷”之上,做出一种“发射蜀雷”。如此这般,水上作战,既能炸的快,又能炸的远;既能炸的准,又能炸的狠,还能炸的灵活。”
  伯艺沉思半晌,忽面露喜色:“此法妙不可言!老夫以为,“蜀炮”发射原理,便是装在炮膛内的火药,在引线的引燃下剧烈燃烧,炮膛内气体温度极高,急剧膨胀,将炮弹弹射出去。依此构想,设计“蜀雷”发射装置,也可依仗高压容器,利用压缩空气,助推雷体极速前行,便可重创敌舰。”
  阿龙急道:“师伯奇思妙想!如何用之于实战?”
  伯艺笑道:“老夫曾得南虞储君相邀,游历虞都悦城。少主虞行虽是年纪轻轻,却聪慧过人,曾向老夫请教火器。老夫受他所托,苦心研习数年,颇有心得,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阿龙喜不自胜:“师伯通天彻地,实乃西蜀之万幸!”
  伯艺笑道:“阿龙客气!老夫性喜游走四方,何况弃吴奔蜀,又逃一劫,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二人谈笑风生,稍事休整,携手直奔军器监弩坊署。
  次日凌晨,阿龙满怀牵挂,跨上白龙马,急奔神农顶。
  神农顶位于吴蜀交界之北,巍峨峥嵘,千岩万壑,密布悬潭飞瀑,遍集天下绝美之景。神农派圣地神农阁,巧夺天工,更是稀世之建筑珍品。
  神农阁构思奇妙,设计精巧,依山就势,充分利用绝壁,建在数十丈悬崖峭壁之上,便如悬在半空之中,极尽“悬、奇、巧”之能事。
  远眺神农阁,像一付玲珑剔透的浮雕,镶嵌在万仞峭壁间;近看神农阁,大有鹰击长空、凌空欲飞之势。当真“神农悬绝壁,亭阁没云中”。
  阿龙双手捧着神农剑,眼望紫苏,想到奇山英雄盖世,英年早逝,不禁泪眼朦胧,哽咽说道:“掌门师兄临终遗言:以此剑为信,委任苏兄接任下一代掌门。”
  紫苏一见神农剑,便已猜出实情,刹那之间,泪如雨下。跪拜接剑,托在手中,泣不成声。
  交接完毕,阿龙又道:“在下亦奉前掌门之命,接回我家君上。”
  紫苏忙流泪点头:“大将军即来,在下便算完成护君使命,更将师弟完璧归赵。”
  阿龙心事重重:“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家君上身边缺少得力干将,恳请掌门人推荐一二。”
  紫苏略一沉吟,含泪说道:“师弟紫艾、紫萚,师妹紫薇、紫菀,号称“紫荆四贤”,武功高强,侠肝义胆,仁义尊礼,谋略有方;素来胸怀大志,可辅佐之。”
  阿龙终于得见卓云,心下又喜又悲;想到奇山遇险,殷离遭难,更是又痛又悔。
  卓云却在苦修参禅。便似千年老僧,坐于蒲团之上,一双眸子,古井无波,无喜无悲。见了阿龙,更是低垂着头,不敢抬眼:“阿龙,我不回蜀。如今,你已是蜀君,万千苍生交给你,我也放心。”
  阿龙微微一怔:“君上,我从未答应。蜀君只能是君上。”
  卓云目光散乱:“阿龙,我做蜀君,从头到尾就是错。事到如今,更不应错上加错!”
  阿龙躬身一礼,又道:“君上,人活一世,必须尽其职,负其责,有始有终。人之生存的根本意义,便在尽职尽责。此类人生,才是圆满。便如农夫种好田中黍,织女织好机上布,文人写好天下书,武将护好国之土。君上作为蜀君,“解除内忧外患,保护黎民苍生”便是最大的职责,不容推卸。”
  卓云悲怆说道:“阿龙!十数年来,我一事无成!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群臣将领!愧对黎民苍生!这个蜀君,不做也罢!更何况,你若做蜀君,必能胜任我十倍!”
  阿龙双目如电:“君上!你何必自暴自弃,妄自菲薄?抛开君上天资聪颖,智慧超群不说。世上谁能像君上一般,坚定不移,推行新政?君上只要持之以恒,必能重振西蜀,造福万民。”
  卓云异常苦闷:“不,阿龙!你倡导的新政,我倾之慕之,全力助之。可时至今日,那班老世族,实在又臭又硬,又奸又滑!他们已经磨去我最后一丝耐性!我已被彻底拖垮,再也无力招架!”
  阿龙急道:“君上难道不知?这一杖君上打得辛苦,老世族更比君上艰难十倍。如今便是最后的攻坚阶段,比的便是坚持。只有坚持到最后,才能赢得长远。不去坚持,唯有倒退百年。”
  卓云痛不欲生:“这些道理,我也明白。我也努力过,我也坚忍过。只是,越是努力,越是坚忍,越看不见起色,越看不见效果。”
  阿龙愤然说道:“那就再努力一回!不独让阿龙,更让西蜀芸芸众生,都能看到!”
  卓云潸潸落泪:“阿龙不必难为我!我本不是英雄!更不是好国君!我唯恐费尽心力,不能造福百姓,却要拖累众生!”
  阿龙闻言,陡然想起被他拖累的奇山、殷声、众将、青荷,不禁又急又怒:“这世间,没有天生的强者,没有生来的赢家!真正的英雄,都是千锤百炼,都要摸爬滚打!才能亡中求生,才能弱中图强,才能败中取胜!”
  卓云油盐不进:“事到如今,大错已成,我回西蜀,于事无补!”
  想到时不我待,耽误一时,不知又要屈死多少将士,阿龙怒极:“君上,我西蜀本有古训,为国君者,连续十日无故不上朝,王室一族族长,便可逼其去祖陵思过。明日凌晨,便是最后期限。阿龙以为,嘉王身为君室族长,谋划这一日,已是望眼欲穿!到那时,只因君上一念之差,多少鲜活的生命,都会变为皑皑白骨!”
  阿龙言毕,飞身而起,出手如电,根本不容卓云反抗,将之抢在手中,夹在腋下。
  卓云想要挣扎,又是惭愧,又是恐慌,何况根本敌不过,只好由他去。
  “紫荆四贤”奉命随行,跟在身后,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如此这般,一行六人急速奔下神农顶。
  黎明时分,行至缘城之东,长江之畔。
  阿龙转身看向“神农四贤”:“诸位贤弟,欲乘索道、渡船,需等到天明时分。君上早朝,刻不容缓。愚兄先行一步,诸君略等片刻。”
  言毕,夹着卓云,腾空而起,飞身跃上,便如一只凌空展翅的大鸟,脚踏横跨两岸索道,健步如飞,转眼之中,消失在破晓。
  紫艾等人看得瞠目结舌:索道之高,封顶去江数十丈;索道之长,沟通两岸数百丈;索道之险,横天连江千层浪!不要说黎明之际伸手不见五指,便是在青天白日,谁有如斯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