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活着,真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
虽然没亲眼见过重度颅脑损伤的病例，但电视剧里面演的都是病人从昏迷状态醒来就已经极为不易，大部分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治疗，也仅能恢复到七八岁小孩的智力。
反观自己，不但醒来了而且逻辑思维能力基本没受影响，记忆也仅局部丢失的情况，清醒几小时后便可以对五官控制自如，这在医学上解释不通，更是前所未闻。
“这件事感觉有些奇怪啊。”安月华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喃喃自语。
突然之间他愣了一下：嗯？自己居然可以说话了。
虽然声音不大而且还含糊不清，但是自己确确实实是用声带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而不是无意识的呓语或是“啊喔呃诶”等单音节词。
安月华蹙眉沉思了一会儿，被安家人连番挖坑、陷害、暗算的这十几年，练就了他凡事谨小慎微的性格。
安月华觉得，在整件事情没有完全弄明白或事态未明朗之前，自己还是不要表现出太过突兀的复原进度为妙。
正想着，房间的灯光突然亮起，骤然变化的强光让他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沈总，月华少爷估计睡着了。”安月华听出这是周裴然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睡着，这是一个很不错的理由。
安月华赶紧闭上眼睛，调匀呼吸假装正在熟睡，但他的听觉神经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众人的脚步声。
安月华在心里默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
嗯？！走到自己身边的只有五个人，第六人停在了诊室和房间相连的通道上。
“沈总，月华少爷是今天下午四点半左右醒来的。”周裴然边走边给沈煜瑾简单扼要介绍当时的情况：“珝琋小姐刚到没多久，就抱着月华少爷伤心地痛哭了一场，可能是……呃……哭声刺激到了月华少爷，他突然就醒过来了。”
沈煜瑾看了一眼罗洁。
罗洁点了一下头，接着周裴然的话说：“我和珝琋小姐刚见到月华少爷没多久，他就苏醒过来了。”
沈煜瑾“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目光又看向占明旭和陈瑞雪。
陈瑞雪干咳一声，暗示占明旭：该你上场了。
占明旭清了清嗓子开始从专业的角度进行解说：“亚全能干细胞用于人的脑部治疗，此前没有临床的例子可以参考，所以我们无法预测病人什么时候能够醒来。非常幸运的是做完手术后不足24小时他就醒了，这绝对是医学史上的一个奇迹！”
这番话说得虽然是平平淡淡毫无抑扬顿挫之感，但是话里每一个字组合在一起所表达出来的意思，让沈煜瑾听的那是一个通体舒畅。
既然世界最顶尖的颅脑神经损伤深度昏迷唤醒专家占明旭博士都已经这么说了，沈煜瑾一颗久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看向躺在病床上装睡的安月华问道：“那月华现在的情况是……”
“病人现在意识清醒，能听得懂我们说话；对身体的控制力比较微弱，肌张力只有一级，当然很可能是因为他躺得太久造成了肌肉萎缩；他现在……”
说话间，占明旭的大腿外侧被陈瑞雪以微小的动作碰了好几次。
占明旭边解说边偏头以疑惑的目光看向陈瑞雪：你干嘛？
陈瑞雪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飘向脑电波仪的屏幕。
占明旭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好家伙，β波频率，除非大脑存在异常放电的情况，否则此刻清醒的安月华精神可够紧张的呀！
“现在怎么样？”沈煜瑾有些紧张地问：“是不是情况很糟糕？！”
“当然不是。”他快步走到病床旁拨开安月华的眼皮，掏出手电筒检查了一下两边瞳孔，对刚才的猜想更加笃定了。
占明旭扯了扯嘴角，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被扼杀在了摇篮里，他弯下腰在安月华的耳边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唤道：“安月华……安月华……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你的家人来看你了……”
作为曾经天赋异禀的天才少年，安月华对于医学虽未深入研究，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当他的眼皮被撑开用手电筒照射时，他就知道自己瞒不了占明旭。
在心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安月华那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才万般艰辛的缓缓睁开。
一双原本清亮的暗紫色眸子，现在因为身体的缘故神采暗淡了不少。
他慢慢地转动眼球，环顾一了圈围在病床边的几张脸，从喉咙里挤出“啊啊啊”的声音。
占明旭和陈瑞雪同时在心里给安月华点了一个大大的赞，表扬他演技精湛：小伙子，演技还不错呀！
占明旭在沈煜瑾的注视下，俯下身子用低沉地声音对安月华说：“跟今天下午一样，如果你能听明白我说的，那你就眨眨眼。”
安月华的眼睛望着沈煜瑾，眨了一下眼：明白。
占明旭在心里默默记得安月华的反应速度：“还是和原来一样，如果你同意我所问的，你就眨一下眼；不同意，你就眨两下眼。”
安月华眨一下眼：明白。
“你认识这我身边的这位先生吗？”占明旭将身旁的沈煜瑾引介给安月华。
安月华轻眨了一下眼：认识。
“那你知道你跟他的关系吗？”
眨一下眼睛：非常清楚。
“那你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啾（舅）……”安月华愣了愣——用眼睛怎么能够告诉你他是我三舅呢？糟糕，差点就中计说出话来了。
“啾……啾……啾……”安月华就像巢里张大嘴巴嗷嗷待哺的雏鸟，耗尽全身所有气力拼命挤压喉咙，发出一串含含糊糊的单音节。
看到这样的安月华，沈煜瑾不由得心里一揪：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外甥，竟然不知被什么人虏去折磨成这个样子。
要是被他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必定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此刻，壶城有名的夜市一条街上，跟着几个下属一起吃着烧烤，喝着啤酒，嗦着螺蛳的庞郅突然一激凌，打了一个大大的冷颤。
看到这个样子的安月华，沈煜瑾不由得怒火攻心，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栽倒在地。
“沈总！”周裴然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煜瑾，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沙发上坐好。
罗洁立马从随身包翻速效救心丸，倒出几粒，让沈煜瑾服下。
占明旭：“……”
陈瑞雪：“……”
安月华：“啾……啾……诶……吱……嗯……啊……（舅舅，你怎么了？）”
今天天还没亮，大清早就被夏珝琋生生从熟睡中吓醒，接着又主持了一天的工作和会议，片刻未停歇就绕道森桂市赶来壶城，这马不停蹄的密集行程，别说是沈煜瑾这样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士，就是身体强健的年轻人也吃不消啊！
周裴然担忧地说：“沈总，月华少爷您也看到了，他的治疗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您要保重身体啊！”
“对，这里有我和珝琋小姐，您可千万不能这样担心和操劳了，万一月华少爷的病好了，您却倒下了那可怎么办？”罗洁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杯温水，服侍着沈煜瑾慢慢喝下。
夜已深，沈煜瑾在众人的劝说和安月华担心的眼神下，好容易同意回房间休息。
罗洁目送周裴然扶着沈煜瑾离开，转过身以标准的四十五度角对占明旭和陈瑞雪伸出了右手：“此前未来得及向两位博士正式说明，从现在起我正式接替周裴然负责沈氏在壶城的相关工作，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占明旭和陈瑞雪佯佯地分别与罗洁握手，困倦地样子直接表明了态度——别这个点跟我谈工作，都大半夜了，谈工作真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罗洁明了的淡淡一笑，来到病床前，俯身望着安月华的眼睛说道：“月华少爷，已经很晚了，你也该休息了，有什么我们明天起来之后再说，好吗？”
被她这么一说，安月华也感觉自己有些乏了，倦意十足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抖了好几下，他眨了一下眼睛：好。
一夜无话。
早晨，安月华是在一阵叽叽喳喳的小鸟鸣叫中醒来的，他挣扎着睁开迷迷糊糊的眼，一张朝气无限的可爱脸庞就凑到了他的眼前。
“啊！月华哥哥醒了！”夏珝琋兴奋得大叫起来，撒着脚丫子转身就跑了出去。
不多时便从与房间相连的诊疗室那边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后边有工作人员推着一辆崭新的轮椅。
占明旭给安月华检查了一下身体的情况，说道：“根据目前的判断，你的吞咽能力未受影响，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可以尝试着先吃粥等半流质的食物，缓慢地恢复你的咀嚼功能和胃部功能。”
陈瑞雪接着说：“虽然你此前受伤部位的骨折线还没有长好，不能进行肌肉恢复性训练，但是你可以到外面去活动一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会对你的复原大有好处。”
话音刚落，刚招聘来的两位护士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摘除安月华身上连接的各种管子和仪器导线；另有两名男护工小心翼翼的抱起他轻飘飘的瘦弱身子放到了轮椅上。
自有护工为他做简单地清洁和梳洗，做完这样，安月华便被推到了离房间不远处餐厅。
餐桌上丰盛的早餐飘来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已近两个月未进食的安月华被刺激得口水直流。
他恨不得立即扑向餐桌敞开肚皮吃个痛快，可惜啊所有的这一切仅仅只停留在想的阶段。
芥菜青粥，这便是安月华这两个月来的第一顿早餐。
早餐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趁着太阳刚出来，天气不是很炎热，在周裴然的建议下，沈煜瑾决定到莲池边上散散步。
夏珝琋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在安月华和沈煜瑾的身边蹦来遗漏去。
不远处的莲池里，碧绿的荷叶一张挨着一张密密匝匝铺满了整个莲池；莲叶的缝隙里，一朵朵做了一夜美梦的荷花正颤微微地张开脸庞。
一股朝气蓬勃的气息迎面扑来，淡淡的荷香萦绕在他的鼻尖，让坐在轮椅里的安月华禁不住陶醉在这晨光美景之中。
看着正蹲在莲池旁上的夏珝琋，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根小木棍子正玩心大发的击打着近处的落叶，发出“啪啪啪”有节奏的声音，安月华不由得在心里深深地感慨：活着，真好！
沈煜瑾满脸宠溺地看着好容易安静下来的夏珝琋（就夏珝琋这个样子也能称之为安静，怕您是对“安静”两字有什么误解）。
心情颇好地说：珝琋那天听说你醒了，哭闹着要过来看你。事情也就这么巧，她一到壶城，你被她那跟女高音有得一拼的嗓子一哭一闹，居然就醒过来了。”
沈煜瑾的话让安月华一愣，一个模模糊糊的记忆片段，在他的脑子里回闪。
他似乎正被困在某个不知名的奇异空间，万般无助的时候，是谁用她那清脆甜美的小奶音指路，把自己一步步一点点从那个黑暗的空间里带出来，是谁又用她那滚烫的眼泪滋润了自己干涸已久的魂魄。
一个个记忆碎片在安月华的脑子里不停的交错回闪，不一会儿，他便觉得脑子里有如针扎，痛苦地闭上了眼闷哼一声。
“月华！”沈煜瑾看到安月华的反应，愕然地叫了一声，正准备进一步询问。
“沈总。”刚接完电话的周裴然快步走到了沈煜瑾身边，附在他的耳朵上小声说了些什么？
沈煜瑾面色一沉，随即又泛起了标志性的笑容：没想到他们的消息还挺灵通的，这个时间就赶了过来。
正准备往主楼走去的沈煜瑾突然之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回身扫了一眼附近的工作人员，又转身用深邃的目光扫了一圈金莲山庄，低声对周裴然说了一句：“查一下是什么人泄露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