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芸芸众生相
周裴然深吸了好几口气，不停地告诉自己“要镇定要镇定”，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能用仍不住颤抖的手拨通沈煜瑾的电话：“喂……喂……沈总……月华少爷他……他醒了……”
看着喜极而泣的三人，占明旭和陈瑞雪两人对视一眼，又仓促地分开。
陈瑞雪抚摸着自己半秃的头顶：我当时就认为你绑架安月华，逼他乖乖就范为你所用的办法太激进了，你看现在这种情况……唉……
占明旭磨着后牙槽：庞郅那家伙真是蠢得可以，本来一件互惠互利的好事，差点被他整成了生离死别。
陈瑞雪：接下来怎么办？
占明旭：看他后续的恢复情况了，毕竟醒来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两人同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陈瑞雪斜着眼睛看着占明旭，不无担忧：我说那个什么公式对于你们两兄弟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弯弯绕绕搞出这么多事。
占明旭紧抿着嘴唇不啃声。
“唉……”见状，陈瑞雪再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这声叹气不要紧，直接把刚打完电话的周裴然吓得差点半身不遂：“陈博士，月华少爷他……”他该不是回光返照吧。
陈瑞雪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占明旭，重咳一声：“咳！”
占明旭：“……”
好吧，看来安抚家属这事只能由自己来处理了：“病人只要能醒过来就好办了，只不过……”
周裴然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颤着声问到：“只不过什么？”
占明旭望着不能说话不能动，只能用眼神跟夏珝琋交流的安月华，说道：“只不过最终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无法预计了。”
大概是觉得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可能会给家属造成心理负担，回过神来的占明旭一字一顿给出一个底线：“根据以往的临床治疗效果来看，生活自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不给这个底线还好，底线一给出，本来只余哽咽的夏珝琋顿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夏珝琋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生活自理，她只知道原本帅帅的月华爹地很可能好不了了，再也不能陪自己玩、不能带自己去游乐场，也不能骑在他的肩膀上眺望远方了……
夏珝琋越想越伤心，小嘴一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豆大的眼泪“叭嗒叭嗒”一个劲往下掉，细幼的胳膊搂着安月华的脖子，脸颊贴着脸颊嚎啕大哭起来：“不要！我要月华爹地好起来！我不要月华爹地生活自理，我要他好起来！我……呜呜呜……月华爹地你不要死……呜呜呜……月华爹地……”
罗洁小心地护着跪坐在床侧的夏珝琋，想着昔日那个阳光帅气的月华少爷，很可能下半辈子就要与轮椅为伴，忍不住声泪俱下：“珝琋小姐，你不要这样，月华少爷才刚醒来，医生还没有给他诊断，说不定……说不定……能好……”
听到罗洁断断续续哽咽的声音，从来没见过她女强人的外表下有如此脆弱一面的沈氏工作人员，在得知意气风发的月华少爷就算醒过来也不可能恢复如初时，都禁不住暗自垂泪。
悲伤的气氛也感染到了周裴然，但作为一名男士，作为沈氏目前在壶城的主事者，不可能放纵自己的情绪与他们一起悲伤，尽管内心中早已是泪如雨下，也要强打起精神来主持大局：“罗洁，你先带珝琋小姐回房间；两位博士麻烦对月华少爷现在的情况进行评估，如果需要使用到MRI和CT等大型仪器，我会联系人民医院请他们协助……”
一条条清楚的指令飞快地下达，众人强忍着心中的悲伤领命而去。
不多时，房间里就只剩下安月华、占明旭、陈瑞雪和周裴然四人。
两位博士从医多年，什么样的生离死别没见过，虽然安月华是他们伟大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却也不足以让他们心生波澜。
陈瑞雪拍拍占明旭的上臂，开始对安月华进行清醒后的第一次会诊。
由于安月华的清醒时间远比众人预料的提前很多，新招聘的护士还没有到位，陈瑞雪只好兼职做起了记录的工作。
占明旭撑开安月华的眼皮，用手电筒照射他的瞳孔，仔细观察瞳孔在光照下缩放的程度，对他现在的情况有了初步的判断：“瞳孔收缩正常。”
“血压、心跳、脑电波正常。”
占明旭轻轻地握着安月华的右手，说道：“你现在可以握一下我的手吗？”
安月华右手的五个指头微微颤动，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占明旭低垂着眼帘：“肌张力一级”。
陈瑞雪抬了抬眉，边记录边说：“不错，我还以为会是零级。”
占明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微微弓身盯着安月华的眼睛说：“如果你能听明白我说的，那你就眨眨眼。”
安月华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眨了眨眼：我能听明白。
“很好。”占明旭很满意他的表现：“如果你同意我所说的，你就眨一下眼；不同意，你就眨两下眼。你听明白了吗？”
安月华轻轻地眨了一下眼：明白。
占明旭：“你的名字是叫安月华吗？”
眨一下眼：是的。
占明旭：“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眨两下眼睛：不知道。
占明旭：“最后发生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眨两下眼睛：我不记得了。
占明旭一把拉过陈瑞雪，用手指了指自己和陈瑞雪：“你认识我，或者他吗？”
眨两下眼睛：我们似乎从未没见过面。
占明旭示意周裴然走进安月华的视野范围：“那你认识吗？”
安月华转动眼珠盯着周裴然看了良久，眼睛似眨非眨。
占明旭看这情形大致猜到了：“你是不是觉得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他？”
眨一下眼睛：是的。
占明旭望向周裴然：“病人意识清醒，生理指标正常，肌张力一级。”
说完这些，占明旭抬腿走向相邻的诊疗室，准备下一期的治疗方案，独留周裴然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周裴然：“……”
陈瑞雪无语地看着占明旭远去的背景：这家伙始终不善交流。以前这些事项都是由助手完成的，现在他自己来干就这样没头没脑的跟病人家属说这些，谁能听明白？看来还是得自己来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
占朗旭正在壶城市中心有名的景点鱼立峰游玩。
要说这壶城市，倒也真真正正是一个奇妙的地方，不单有“江流曲似九回肠”的环江绕城而流，在市中心还有两座独立的山峰比邻而居——位于小龙潭畔的鱼峰山，如一条送福的大锦鲤凭空跃出地面；古老秀劲因形如马鞍而得名的马鞍山，则是市中心区最高的一座山峰。
七月的壶城天气炎热，明晃晃的太阳刺得人眼睛生疼。
占朗旭戴着墨镜手拿着一杯冰镇绿豆沙，像一名普通的游客慢悠悠地在山脚处漫无目标的走走看看。
鱼峰山上植被茂密，山脚下绿树成荫，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为人们提供难得的清凉。
壶城是少数民族聚居区，山脚下左一群右一队的少数民族群众在对着山歌、唱着彩调。
在华盖般的大树荫下有一个个石桌，三五成群的本地人有的打麻将，有的玩桥牌，有的隔着“楚河汉界”杀得不亦乐乎，有的手持黑白二子对垒博弈……
占朗旭本对这些玩乐不感兴趣，但此时浓浓的市井气息却无由来深深吸引了他，兴致昂然地站在一位打麻将的老人身后。
看着他老神在在的摸起一粒麻将，大拇子在牌面上摩挲了几下，通过指腹传来的触感在心里描绘着牌面的图案，不由得喜上眉梢。
只见他气沉下丹田，将手中的麻将子在桌面上用力一拍，大吼了一声：“自摸！”
引得同桌的三人一阵懊恼，与围观众人的欢呼声形成鲜明对比。
占朗旭嘴角挂着笑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徐闻刚截获了周裴然打给沈煜瑾的电话，汇报说安月华已经醒了。
占朗旭平静地看着消息，脸上的表情都没变——毕竟这早就是预料之中的事。
徐闻：“……”
转手就向他的手机里塞了一堆附近的美食攻略，占朗旭挑挑眉笑意更浓了些：待会儿去吃什么好呢？
……
数千公里之外的申越市沈氏总部大楼，沈煜瑾正在主持会议。
由于手下的两名特别助理被一前一后派往壶城，他手下暂时无趁手的人可用，一场会议开得是心烦气躁，一群手下和业务主管也都是如履薄冰。
看着坐在主位上明显神游太虚的沈煜瑾，众人忍不住小声的交头接耳：“你说今天沈总怎么回事？连脸都是紧绷的。”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你什么时候见过沈总脸上没有笑容。”
“对啊，对啊，我现在背后都湿透了，生怕待会儿汇报时出了什么纰漏，被发配边疆就惨了。”
“嗡……嗡……”不知谁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嗡……嗡……”声音是从临时抽调上来做会议记录的秘书桌面上发出的。
撑着额角发呆的沈煜瑾皱了皱眉。
吓得那位中年秘书手足无措地抓过手机，哆哆嗦嗦地刚想挂断，猛然发现是远在壶城的周裴然打来的。
沈总开会期间不接电话，也不允许会议室里有电话响起，这是铁规矩。
但这个可是周特助打来的，他在壶城执行秘密任务，万一这个电话事关全局……
沈煜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谁的电话？！”
中年秘书战战兢兢的将手机递了过去：“沈总，是……是周特助的电……”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手机就被沈煜瑾一把拿了过去，沉着脸接通电话：“喂……”
手机里传来了周裴然语无伦次的声音：“沈……沈总……月华少爷他……他醒了……”
醒了！
谁醒了！
月华醒了！
沈煜瑾再也听不清楚周裴然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要去壶城。
“散会，给我买最快到壶城的飞机，现在马上送我去机场。”沈煜瑾起身快步走出会议室，身后跟着一大堆手忙脚乱善后的下属。
……
几百公里外穗洋市一幢私人别墅的书房里，安冠江和安谦礼也通过特殊的渠道在晚些时候得到了安月华苏醒过来的消息。
“什么？！安月华醒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安谦礼无由来的冒出一把火，恶狠狠地盯着孟译铭，如果目光能当武器用，这会儿孟译铭身上估计已经被盯出了无数个窟窿。
“是……是的……”孟译铭唯唯诺诺地回答道：“那边……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是今天下午苏醒……”
“你再说一遍！”横冲直撞惯了的安谦礼正揪着孟译铭的衣领习惯性发飙：“谁醒了？！”
“安……月华……醒了……”
“他怎么会醒的？！”
孟译铭快哭出来了：我那知道他为什么会醒。
“说，安月华为什么会苏醒？！”
孟译铭的膝盖一软，快给安谦礼跪下了：安大少爷，您就放过我吧，我是真不知道安月华为什么会苏醒。
“好了！”一直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安冠江大喝一声，阻止安谦礼继续胡闹。
不敢造次的安谦礼猛地松开孟译铭的领子，厉声吩咐道：“去，给我调查清楚安月华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是！”吓破胆子的孟译铭手脚并用的逃离书房这个火山口。
“四叔，现在怎么办？！”安谦礼把自己狠狠地投进柔软的沙发里，抓起桌面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唉……”安冠江叹了一口气，扶了扶眼镜没说话。
“啊……”安谦礼突然仰天大喊了一声，吓得还在门口不远处打电话的孟译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今天下午结束的临时股东大会上，关于硅晶圆片生产项目的表决颇为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