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镇鬼 第65章 唐国男儿
他是佣兵出生，这次所召集的那些兄弟，就是当初跟他出生入死过的，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很年轻。
机缘巧合下，他得到了一批药材，所以想叫上当初的那些兄弟，一起赚一笔，也算是不枉这些人当初跟着他东奔西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可这次出来，死了很多人。
他知道会死人，但没想到会死这么多，更没想到死了人之后，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两千一百两赤金，十二个人平分下来，每一个一百多两。
这些当初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在各自拿到钱之后，便分道扬镳，甚至都不在乎他怎么处理这些剩下的钱。
他其实能理解这些兄弟，毕竟大多如今都是有了家室的人，不像当初的时候，孤家寡人一个，他就是觉得有些难过。
今天早上，他带着两百两赤金，去了已经死去的兄弟的其中一家，只看到两个孩子，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四五岁，可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独自一人，烧火煮饭，洗衣扫地，娴熟无比。
他当时就站在那堵破边的院墙上，看着两个孩子很久。
他还清晰的记得，那个小男孩一遍啃着小女孩给他的红薯，一边稚声稚气的问她，“姐姐，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女孩趴在地上，用力吹着火坑里的火，已经被烟熏得满脸泪水，却笑着道：“爹爹去赚大钱去了，他说等他回来，就带我们去北边住大房子，打雷都不会漏雨的那种大房子。”
李明瑞闭上双眼，从院墙上跳下来。
他已经不忍再看，不忍再听。
然后他将两百两赤金，丢进了院子中，就这么跑出了村子。
此刻，他又要去下一家，他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样的情况，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但他必须完成，必须将这些钱全部送出去。
他先去了西边，连着找到了三家，都还好，情况没有更糟。
送完了钱，他继续往北，就这么在荒漠中走了大半个月，终于找到其中一家。
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中还有一棵柿子树，而且挂满了柿子。
在院子门前，贴着一副已经发白的对联，字迹已经完全看不清楚，门上贴着的门神也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威严，就像是一个没有了精气神的狰狞妖魔，张牙舞爪。
李明尉敲了敲门，好半天后院门终于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妇人，原本开门的时候是带着笑容的，但看到他之后，笑容便消失了。
李明尉能从她眼中看到一丝失落。
妇人问道：“你找谁？”
李明尉便道：“我是张大庆的朋友，他托我给你带点东西。”
说着，将一个袋子递给妇人，并说道：“他说南边还有点事情，一时间回不来，让你不要为他担心。”
妇人接过沉甸甸的赤金，然后直接滚下两行眼泪。
好半天后，妇人才问道：“他死的时候，痛苦吗？”
李明尉一愣，摇头道：“太快，来不及痛苦。”
妇人点了点头，将赤金收起来，然后对着李明尉道：“谢谢你。”
李明尉没有说话，压制着眼泪不让其流出。
跑了这么远，走了这么多家，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谢谢。
最后李明尉说道：“大嫂节哀。”
说完深深鞠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他没看到，在他离开之后，那妇人软到在院子中，泣不成声，手中紧紧的抓着那两百两赤金。
好像拿着的不是钱，是他男人的命。
李明尉一口气跑出了很远，才停下来。
他弯着腰，大口喘息，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怎么也吐不出来。
之前那些人，在拿到钱之后，要么骂他，要么撵他，但他都没觉得这么难受。
他躺在黄土上，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
他看着手中的钱，只有两颗星源币了，原本这些钱应该是属于他的，但最后一家还没有送到。
从第一家开始，每一家他都会分出自己的一些，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许久后，他从地上站起来，拖着有些疲惫的步伐，前往最后一家。
经过打听，这一家住在县城里，情况比起前面那些人家，好了许多。
他来到这家的门前，刚准备敲门，就听到院子中传来男人的声音，他不由得皱起眉头，然后闪身躲到角落里。
院门打开，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走了出来，脸上充满了满足的笑容。
接着他就看到一男一女两人拉拉扯扯，难舍难分。
等了半天，那男人终于离开，而女人也将院门关上。
李明尉看着手中的钱，有些犹豫。
许久后，他走到门前，扣了扣门环。
院子中传来女人的声音，嗲声嗲气的，当妇人开门看到李明尉之后，明显一愣。
李明尉直接问道：“敢问可是周勇的家？”
妇人皱眉道：“是，他不在家，你找他什么事？”
李明尉有问道：“不知这位大嫂是……”
妇人有些不耐烦道：“我是他老婆。”
李明尉直接道：“周大哥在南边赚了一笔钱，拖我带给大嫂。”
妇人一听到钱，打量着李明尉，撇嘴道：“就他那样的，能赚多少，还说回来就给我换个大房子，我看啊，是没赚到钱，不敢回来了。”
李明尉取出两枚星源币，递给妇人道：“周老哥回不来了，这是他用命换来的，能买几间大房子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去。
妇人看着手里的钱，愣愣出神，许久后撇嘴道：“死了才好，窝囊废，命倒挺值钱。”
说完将院门关上。
李明尉躺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刀，刀上的血还没有干透。
在不远处，躺着一具尸体，正是从妇人家中出来的那个男人。
李明尉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想法都没有，他的内心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死了一样。
许久后，他站起身来，将那把刀丢在地上，缓慢的走进城中，他想找个地方，喝点酒。
走了没多久，他又停了下来，看着墙壁上的告示。
是一个征兵的告示，在他周围，还有不少人也都看着这张告示，有老人，有妇女，有小孩，但却没有青壮男子。
一个老人叹息道：“还征，唐国的男人都走完了，要是再不赢，就该我们这些老人上去了。”
另一个老人道：“照这么打下去，早晚的事。”
李明尉突然想起院子中的那两个孩子，如果唐国再败，就该打到他们那个地方了吧。
许久后，他突然转身，大步向着县衙的地方走去。
或许，这是他李明尉唯一能为那些孩子做的了，就像很多唐国男儿一样。
……
……
墨言等人刚刚遭遇了一场战斗，规模不大，但死了不少人。
几百具尸体堆在一起，满地的残兵断戟，刺鼻而腥臭的血腥弥漫整个天地，一面战旗在夕阳下疯狂攒动，让这片天空更加显得死气沉沉。
墨言看着地上那些唐国男儿，有些已经两鬓斑白，有的不及弱冠，但都死在了一起。
墨言不知道这些人分别叫什么，但知道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唐国军人。
他从未见过这么惨烈的战斗，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心情也从未像此刻这样沉重过。
月芳菲来到他身边，柔声道：“我们已经尽力了。”
墨言点头道：“我知道，这就是战争，就是觉得心里难受。”
曾长生走上来道：“走吧，用不了多久，这里又要变成下一个战场。”
所有人绕过那些尸体，继续前行。
没有无动于衷，而是无能为力。
当晚，所有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或是因为那些唐国的士兵，或是因为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危险，每个人都在想着事情，所以没人注意到不远处，高宁宁和马骏在说什么。
许久后，高宁宁就揉着眼睛跑回了营帐中，高安安便跟着跑了进去。
那边，马骏手握拳头，不停击打着树干。
月芳菲和安静也走进营帐，安静先问道：“怎么回事？”
高宁宁还在哭泣，高安安便道：“马师兄喜欢姐姐，可姐姐拒绝了他，因为姐姐喜欢的是冯大哥，他们从小就订了亲的，可马师兄说冯大哥早晚都要死在战场上，姐姐就……”
墨言突然起身，曾长生等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墨言就已经出现在马骏身边。
墨言没有任何言语，直接一拳打在马骏脸上，将马骏整个摔倒在地。
猝不及防的马骏从地上爬起来，墨言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又是一拳，再次将马骏打到在地。
平白无故被打了两拳，马骏有些气急败坏，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怒吼道：“你疯了。”
墨言继续上前，然后一拳砸出。
马骏也有了怒火，同样对着墨言打出一拳。
墨言没有躲，任由对方一拳打在他的身上，然后猛然一拳将马骏打得翻滚在地，嘴里已经有了鲜血。
曾长生等人同时起身道：“墨师弟……”
墨言置若罔闻，上前直接一脚，将马骏踹飞出去，然后取下背后的屠戮，一步步走向马骏。
躺在地上的马骏看着越来越近的墨言，有些惊慌失措，脸上充满了恐惧，因为他在墨言的眼中，看到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