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镇鬼 第5章 不出剑
有人突然道：“他不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不用参加考核，便直接破格成为无涯书院学生的那个。”
另一个人道：“墨言。”
“对对对，就是墨言。”
“听说是走了后门才进去的，有什么好讨论的……”
这些人议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这边刚好能够听到。
那名年轻将领皱着眉头，问道：“你是无涯书院的学生？”
墨言摇头道：“暂时还不是。”
年轻将领的眉头皱得又紧了几分，“得，我也不管你是不是，赶紧让开，我们吃了饭，还要去前线。”
虽然并没有退让，但语气相对缓和了许多。
墨言摇头道：“我若不让，又当如何？”
年轻将领点了点头，“这两年杀的宋国人不少，但还没打过无涯书院的学生。听说能够进入无涯书院的，都是人中龙凤，就不知道你这病怏怏的家伙，能够承受本斥候几拳？”
墨言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魅，缓缓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年轻将领站起身来，大喝道：“马天明。”
一名佩刀的男子朗声回道：“属下在！”
年轻将领解下战袍上的披风，同时道：“腾场地。”
那名佩刀男子又应了一声，然后跟其余人一起，开始驱散人群，搬开桌凳，很快就只剩下墨言所坐的那张凳子。
年轻将领伸出一只手掌，“请吧。”
墨言缓缓起身，淡然道：“我不会打架，只会杀人，我若出手，你会死。”
年轻将领一愣，随即笑道：“巧了，我也不会打架，但杀的人却不少。”
掌柜的一听两人要打，哪还敢多待，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人们看着场中的两人，都觉得今日这事肯定无法善了了。
一个是身份神秘，极有可能成为无涯书院学生的人，一个是战功赫赫，有官职在身的年轻斥候，这两人若是打起来，无论谁输谁赢，那都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可能直接引发两方势力的冲突。
所有人都知道，无涯书院一直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虽然处在唐国的境内，但并不受唐国管制，无涯书院也从不参与两国纷争，所以即使两国战事频频，也都会刻意的绕过天水城。
因为两国都很清楚，一旦将无涯书院牵扯进来，很可能直接改变战局的走向。
国战的输赢，哪怕只是一次，都可能会直接导致亡国灭种，不论是唐国还是宋国，都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所以这场看似两个少年之间的意气用事，却可能带来无法估量的可怕结果。
道理是这个么个道理，所有人也都懂得，但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拦，看这两个位爷的架势，现在上去，那不是引火烧身是什么。
边军斥候也好，无涯书院未来的学生也罢，任何一方，他们都得罪不起。
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所求的无非就是一日三餐，平平安安，忧国忧民的大事，是官老爷们想的，是皇帝老爷考虑的。
再者，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个连考核都不用，便直接进入无涯书院的家伙，到底有什么能耐。
“你觉得谁会赢？”有人低声问道。
“这不废话嘛，撇开修为不说，光是对敌经验，这墨言能跟从战场下来的冯铎相比？更何况冯铎还是一名六品战魂师，要知道，论战力，五大职业中，战魂师仅次于剑师。”有人回答。
“可墨言身上背的好像是剑，你怎么敢保证他不是一名剑师？”
此话一出，所有人似乎才发现墨言身后背的东西，只是用黑布包裹着，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于是对于这场战斗，更加期待。
场中，冯铎已经抢先出手，他先是向着墨言对冲而去，然后抬手便是一拳，直接砸向墨言胸膛。
墨言确实不会打架，看到对方抢先出手，虽然失了先机，却也没有多少慌乱，同样抬手一拳，砸向对方面门。
两人一个照面，便互换了一拳，墨言整个人踉跄后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而冯铎则占了墨言先前的位置，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力道不够啊。”
墨言压制着体内起伏的心血，将发麻的手臂垂下，双眼看着对方，心里生出了一种想要战胜对方的念头，“再来。”
冯铎点了点头，同时将身上的盔甲褪下，一边道：“好，我也不占你便宜。”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转了转握着拳头的手腕，然后又一次向着墨言冲去。
墨言抖了抖手臂，同样冲向对方，一个照面，冯铎再次抢先出手，一拳直接砸在墨言额头之上。墨言只觉得脑海中惊雷炸响，然后整个身躯向后仰倒，在仰倒的同时，他潜意识的向着对方打出一拳。
这一拳有没有打中对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冯铎的那一拳，已经让他短时间内失去了知觉。
倒在地上的墨言根本不用做出任何反应，一个鲤鱼打挺，刚好躲过冯铎踏出的一脚。
这一脚被躲开，冯铎并没有多少意外，同样也没有继续发动攻势，而是用手揉了揉下巴。方才墨言潜意识打出的那一拳，力道并不小，此刻他觉得自己有一半的牙齿都松动了。
而墨言的情况比他更加凄惨，额头上挨了一拳，此刻看上去隐隐有些变形，而且已经渗出了鲜血，加上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尤为怕人。
冯铎看着墨言，皱眉问道：“还不出剑？”
墨言摇了摇头，并未说话，也没有要取下背后物件的意思。
冯铎继续道：“你应该很清楚，战魂师向来以强健的体魄著称，贴身肉搏，其他职业中很难找到对手。”
墨言点了点头。
冯铎眉头皱得更深一些，“那你为何还不出剑，你应该知道，再不出剑，你会死。”
墨言很认真的回道：“我没有剑，也不会用剑。”
冯铎更加疑惑了，而这说话的功夫，墨言已经稳住了心神，直接向着冯铎冲去，用的还是那种最笨，最直接的战斗方式。
周围的人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两人的战斗根本没有任何招式可言，每一次出拳都简单直接，且基本上都是互换，很少打空，也正是因为这种简单的方式，看起来才显得更加真实。
每一拳打出，都会实实在在的打在对方身上，每一拳打出，都会在人们的心中想起一个声音，让人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那拳头上的力量。
同样的，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墨言为什么不出剑，他们甚至怀疑墨言到底是不是一名剑师，因为天底下绝没有像墨言这样的剑师。
剑师最忌讳的，便是贴身肉搏，因为剑师决定胜负的关键，往往在那三尺长剑以外的地方。
御剑于九天之上，杀人于千里之外，方是剑师大风流。
与人面对面贴身肉搏，互相伤害，然后打得浑身是血，这算哪门子剑师？
场中的两人还在打着，甚至连最开始的那种冲击都不在需要，而是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你给我一拳，我再还你一拳，有往有来。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种战斗方式会一直持续，直到有一方完全站不住，彻底倒下为止。
“大人，边境急报。”一个声音突然想起，一名穿着甲士的汉子挤开人群，冲了进来，看到场中的情形之后，楞在原地。
冯铎扬起的拳头停在半空，双眼盯着墨言。
墨言也盯着他，并没有借着这个机会出手，就这么站着，等待对方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
冯铎握着的拳头有些颤抖，然后慢慢松开，并说道：“今天到此为止？”
墨言并没有回答，因为他此刻只要一开口，身体中提着的那口气就会彻底消失，没有那口气支撑，他就会倒在地上。
墨言虽然没有回答，但冯铎却在墨言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那种眼神，他在边境看过很多，那是一种害怕，却又倔强的眼神。
对死亡的畏惧，不认输的倔强。
冯铎转过身，将地上的铠甲捡起来，抱在怀中，然后用衣袖胡乱擦拭着脸上的血迹，碰到破皮的地方，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墨言道：“不得不说，你运气很好。”
他当然看得出来，墨言顶多还能再承受自己两拳。
墨言将嘴里的鲜血咽下去，开口道：“彼此彼此。”
冯铎弯腰捡起地上的披风，继续道：“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还活着。”
莫言回道：“也希望你别死在战场上。”
冯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我叫冯铎。”
“莫言。”
冯铎点了点头，领着那些甲士，快速离开酒楼。
莫言站在原地，看着冯铎等人的背影，愣愣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久后，他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脸上的血迹，然后取下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酒，接着左右看了一眼，走到先前坐的那张凳子前，坐了下去，闭上双眼。
酒楼中的人们都看着他，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墨言就这般坐了很久很久，直到酒楼中已经慢慢恢复原本的秩序，他才站起身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脚步踉跄的走出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