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劝谏

  樗里骅先是佯装接应吴勐大军回营,派出留在乌鸦岘大营内的一千兵士攻击文泊骑兵队伍,此战的结果自然是在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下的一触即溃。
  但樗里骅又数次派出兵士出营攻击文泊大军,而且最后一次还派出了五百名军中的火头兵操着铁锅、铁缹、面杖、石瓢夹在秦军中向文泊杀去。
  再又一次的一触即溃后,文泊便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的出来,那乌鸦岘大营此刻已经没有多少秦兵了,不然怎会连火头兵也派了出来。
  随后他便故做主张,下令全军攻击乌鸦岘,以期彻底断绝秦军南退和清水以南秦军北进的唯一渡口。
  军令一下,全军便放弃了山地与清水县南侧平原的路口,全部向南杀向了乌鸦岘。
  按照文泊的估计,纵然建在半山腰上的乌鸦岘大营极为难攻,但大营中可以作战的秦军却并不多,所以文泊当机立断,迅速命令营下的将士们向着大营杀去。
  一开始,战局似乎与文泊的判断并没有相差多少,当骑兵们即将冲上大营时,那营内的秦军便从营内稀稀落落的射出来不多的箭矢用来阻止骑兵冲锋。
  文泊大笑间,便与大军一起攻入了营内。
  乌鸦岘大营作为能够容纳六千兵士的军营,虽在山坡上面积颇大,但终究受到地形影响,各间木头营房之间紧紧连在一起。
  而且这座大营还肩负着窥察清水之北戎军动向的重任,建筑之时便也是费了些苦心与周折的,所以不仅营墙上被厚厚的木材覆盖,而且每隔数十步,便设有瞭望木楼用于防御。
  不仅如此,营内的最高处则搭建起了一座高耸入云的瞭望塔。不用说,这定是秦军为了观察十里外清水城动静所设的。
  文泊眼睁睁的看着数百秦军从大营南门匆匆逃去,退入了清水之上的浮桥。他便连忙喝止住欲追击渡河的骑兵,返回了乌鸦岘大营内。
  文泊一边观察这座崭新的营寨,一边颇为愉悦的想着如何去向希岩万海报捷。
  此时的他已经将战马交给了身旁的兵士,因为他的面前便是这座营寨的中军大帐。
  五千兵马已经彻底将这座营寨占领了,满营内都是文泊骑兵在逐屋搜刮着财物和粮草。
  而此刻的中军,正在闻着不断传入鼻中异味的文泊不禁摇了摇头,心说这秦军的主将不仅打仗一塌糊涂,而且连这行军置营的基本活计也做不好。
  哪有将防御用的火油搞得到处都是的,这满营都是动物的脂肪味道,真不知道他们这些时日是如何在这看着光亮却气味扑鼻的大营中坚持下来的。
  文泊揭开中军大帐的门帘,正要钻进去,却突然间一股比帐外更加刺鼻的油脂味道从帐内喷了出来。
  “他娘的”文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手擦了擦通红的双眼,突然,他的手在眼睛上面停了下来。
  不到一息,文泊大声叫道:“快跑,都给我快往营外跑。”说罢,他强行睁开双眼,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向自己战马那边跑去。
  周围的兵士都不明白为何主将如此奇怪,他方才说让谁跑,为何又要快跑。
  文泊周围的兵士们看着如同发疯了一般的主将,却都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于此同时,他们还在想着主将方才下达的让人不知所云的命令。
  但这时,大营四方的天空中同时出现了闪着火苗的飞箭,这些火箭告诉营内的骑兵们,他们的主将为何要让他们快跑的缘故,因为他们的末日将要来临了。
  不到一个时辰,原本还崭新坚固的乌鸦岘大营已经彻底变为了焦土地狱一般。
  熊熊烈火依旧在大营内肆意的燃烧着。樗里骅明白,如果不派人去扑灭,那这场火没有一两日是不会熄灭的。
  他怔怔的看着北门外被射死一地的数百具尸体,以及很久都没有冲出来一个人的那座营门,转身离去。
  他一边走一边轻声自语道:“这是我指挥的第一场仗,明明我想把他打赢,可是为何我却觉得,自己做错了。”
  当希岩万海终于明白文泊大军再也指望不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今夜,天空之上并没有一轮明月,只有乌黑的夜和西方红了半边天际的火光。
  那里正是秦军乌鸦岘大营所在之处,看那冲天的火光,所有人都明白定是秦军大营起了火。
  但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那边的文泊五千骑兵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所有人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文泊已经完了。虽然他们并不知晓乌鸦岘大营是如何烧起来的,也不知晓五千骑兵为何连跑都跑不掉便没有了音讯,但所有人都已经不对那支军队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这一夜,秦军并未攻上山头,虽然他们有这个能力,但他们依旧没有。不大的山上只有不到三千的戎兵,虽然他们还穿着秦人的战衣。
  山下则是一万八千大秦军队,其中吴勐本部人马在经历了一日的激战后,损失了不到一千兵士,目下还有九千人马。校尉谢韫也与樗里骅率领着九千战士加入到了围困山头的阵营之中。
  为了防备山上的兵马突围,秦军兵士们在下山的所有通道上挖下了壕沟,架上了数层拒马。但让他们失望的是,这些据马在这一夜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原因是希岩万海根本就没有打算突围。
  两军便在这诡异的默契之中,安然度过了漫长且又忐忑的一夜。
  第二日拂晓,正当吴勐准备下令让谢韫带着本部六千人马冲上山头时,却被来到中军的樗里骅阻止了。
  原来昨夜吴勐便将樗里骅的兵马安排在东侧防御,天色刚亮,樗里骅便依将令来到吴勐的中军营内。
  见得到将令的谢韫兴冲冲的往营外走,樗里骅便明白了吴勐之意,连忙拉住谢韫返回去见吴勐。
  谢韫虽然被樗里骅阻拦,但他并没有生出恼意,这几日两人接触下来,谢韫对着个年轻人也是颇为佩服的。特别是樗里骅前夜定下的歼灭清水之敌两年开花的计策,让秦军取得了如此辉煌的大捷,更是让谢韫对樗里骅又钦佩又恐惧。
  恐惧的是,就是这么一个白净的青年,在弹指一挥间,以自己十数日的辛苦为代价,半日间便全歼了整整五千骑兵,而且自己的兵士只有数百人的伤亡。
  想想昨日大营的惨状,再看着面前拉着自己的白净青年,谢韫在内心中早就为樗里骅起了一个绰号“人屠”。
  吴勐见樗里骅拉着谢韫返回了中军,不免也有些奇怪,只是心情大好之下,并未发怒。
  面前这个永远都是一袭黑衣打扮的青年向自己行了一礼,同时也丢开了向自己无辜的使着眼色的谢韫道:
  “吴将军可是想要攻击戎兵?”
  吴勐端起了架子,随口言道:“正是,方才安排谢校尉整军,待到你和西侧守军军候来时,再安排你三人一同攻山之事。”说到这里,他见樗里骅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却皱着眉头便又问道:“樗里军候可是觉得哪里不妥当么。”
  听到吴勐话中似乎带着些不悦,樗里骅便抱拳言道:“吴将军,攻山之事并不急于此时,这座山头我也曾于几日前探查过,此处背靠清水,面向官道,左右两侧连着其余山头。虽然其本身并不算是孤地绝处,但在我军的围困下实际已经成了绝地。
  昨日戎军中计,并未携带粮草出城,依我之见,山上的戎军粮草绝对撑不过两日,我军可再困其几日,到时再攻方可事半功倍。”
  “你能想到的戎人自然也能想到,我恐怕他们会主动突围,到时戎军毕其全力攻我一点,我们怕是不能将其歼灭了。”
  显然,吴勐也曾想过围困山头的策略,所以在樗里骅刚说完后便出言相驳。
  “吴将军差异,虽然今次我军已经取得大捷,但并没有全歼戎军的能力。这场仗或许到此已经结束了。”
  听完樗里骅此话讲完,吴勐和谢韫都有些吃惊的看着樗里骅。目下局面大好,纵然如樗里骅所讲,那也会再杀伤些戎兵,况且如果此时攻山,则有很大可能全歼戎军,只是自身损失会大一些而已。
  但为何樗里骅会出此言。二人看着樗里骅,只待他说明原委。
  果然,樗里骅见二人看向自己,并不卖弄关子,连忙讲道:“吴将军忘了清阳还有一万戎兵。”
  听完此言,吴勐不免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在心中松了口气。只见他向樗里骅笑道:“樗里军候多虑了,我军近两万人马,清阳戎人才一万人马,怎敢贸然来救。况且如果清阳戎兵来援,我们正好可以围点打援。到时同时收复清水清阳岂不是轻而易举?”
  谢韫边听吴勐所讲,也是频频点头,他也对樗里骅所言有些不以为然。但这时,樗里骅却轻轻一笑言道:“吴将军,末将并未说清阳戎兵会来救援此处。”
  说罢,闻言一愣的吴勐突然大惊失色。“你是指大营?”
  见樗里骅点点头,吴勐终于明白了樗里骅的意思。如果清阳的戎人从别处渡过清水,南下攻击秦军大营,那只有不到两千人守备的大营定当不保,大营不保只是小事,但营内却有大军的所有粮草。
  吴勐连忙下令,命谢韫即刻领兵六千回到清水南大营。
  谢韫也连忙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