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天降雷罚
黑龙踩在碎裂的蛟蜕上缓缓舒展着威严的躯体，牠头上生着双角，角尖锋锐如剑，一身漆黑的龙鳞厚如甲胄，透着隐隐的紫光，青灰色的鬃毛须髯威风凛凛，五根足趾锐如鹰爪，遒劲有力。
牠显然对于新的躯体还未适应，却也难怪，无论是蜕壳的金蝉，还是破茧的蝴蝶，亦或是破壳的辽鹰，在刚刚完成形态蜕变的初时，总是需要花费点时间去慢慢适应，而此时的他们，也是一生之中最为孱弱的状态。
可牠毕竟是龙，即便身处蜕变之初，却也是八荒之中至强至尊的存在，以寒不还目前丹田炁海几近枯竭的状态，纵然奋起反抗，却也无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他其实应该想到的，蛟在吞下先天遗炁后，必然会有所升华，而牠既然从龙属，那便也算是鳞虫之属，像蛇一般通过蜕皮的方式来完成化龙的转变，也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可即便现下想通了这些，却也对他目前的处境毫无裨益，他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逃跑。
生死有命，既然如此，寒不还索性不再去想，也不再抵抗，他甚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融化的霜花浸入衣衫，有些潮湿阴冷，却也谈不上十分难受。
当放下了对于生存的苦苦坚持，他心中忽觉有些放松，不由得想到了过往的一些欢乐，其实，这些记忆一直都在，而且这么多年来，支撑他活下去的，除了女儿，便是这些回忆，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原来自己从来都是一个活在过去中的人。
过往如走马灯般在他的心头回闪。
他想起了十六岁那年与晁紫鸢在延西国海边的初次相见，只一眼，便倾心。
想到了与她的第一次私会，她抚琴，他吹笛，共奏一曲《比翼双栖》。
想到了被晁老爷子识破他的身份后，断然拒绝他与女儿来往，甚至要杀了他时，她张开双臂，毅然决然挡在自己身前的娇柔背影。
还想起了她为了不让自己心疼，强忍着剧痛，一声不吭的诞下寒沐晚时，勉力仰着那张憔悴却布满骄傲的小脸，倔强的对自己说，你看，我说过的，其实一点都不疼。
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在得知紫鸢的身份后，怒发冲冠的一剑，那一剑贯穿紫鸢胸膛时，她望向自己的双眼中，弥留着的深深的不舍和眷恋。
那一剑，让他与他的挚爱天人永隔，那一剑，让他与他的血脉至亲，崩然决裂。
他心中突然一阵绞痛，泪水止不住的涌出眼眶滑落在地，脸上却浮现出明媚的笑容，他口中喃喃道：“紫鸢，我就要来找你了，我好想你。”
林中忽然刮起了狂风，吹的林木不住摇摆，残枝败叶凌空旋舞。
“吼！”
黑龙一声龙吟，借助着风势，腾空而起，身姿夭矫狂舞，四丈长的身躯见风就长，转眼间已遮蔽了夜空。
巨大的威压当头砸下，寒不还睁开了眼睛，看着欣喜若狂的黑龙，牠显然已经适应了新的躯体，腾摆间卷起的劲风扑面而来，让他胸口窒堵呼吸不畅。
黑龙并未忘记寒不还对自己的落井下石，此刻盘旋在他的上空，灯笼似的金红双眼瞬也不瞬的紧盯着他，面露狰狞。
寒不还也直视着黑龙的双眼，甚至懒得动上一动，他已无所畏惧，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吼！”
黑龙发出了一声威胁似的低吼，冲着寒不还俯身御风而下，狂乱的风压，似乎下一刻就能将他撕碎化为齑粉。
轰隆——
夜空中突兀的响起了滚滚闷雷。
黑龙俯冲而下的身躯霎时静止，牠缩身蜷起，抬起前身，呈戒备之姿，回首望天，侧耳倾听，满是警惕之意。
轰隆——
又是一声沉闷的雷鸣。
漫天厚重的黑云低垂，仿佛曳地般压在了头顶，也压下了黑龙的嚣狂的气焰。
这不可一世的凶物如临大敌，寒不还甚至可以从他蜷缩着的身姿中察觉到牠的惊惧。
喀嚓！
天雷撕破了乌云，将乌云的边缘染成了惨白之色，与寻常散若枝杈的闪电不同，这天雷居然并无丝毫开叉，而是凝成了一股，粗壮如柱，笔直落下。
噼啪！
雷光虽粗，但速度却比之闪电还快，黑龙未及反应，已被雷劈了个正着。
“嗷！”
黑龙一声痛吼，身体在空中被电的僵硬如棍，而后止不住的胫挛，坚硬的龙鳞宛如土鸡瓦狗，天雷一击之下，登时四散迸飞，不堪一击。
轰隆——
只听雷响，便知下一记雷击已在酝酿。
黑龙挣扎着拔高而起，斜向逃逸。
喀嚓！
另一处乌云被雷光染白，漆黑的云层豁然洞开，天雷从中倾泻而下。
慌乱之中，黑龙拖着麻痹的身躯还未能逃出多远，已被天雷当头轰中。
“呜嗷”
黑龙呜咽悲鸣，身上缺了鳞片的覆盖，牠被这一击轰的皮开肉绽，鲜血尚未及流出，已被灼热的电光蒸发为气，空气中四处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硕大的躯体凌空坠落，砸倒了一片林木。
“呜嗷！”
凛凛天威之下，黑龙不甘坐以待毙，可却逃无可逃，牠发出了一声悲愤的怒吼，挣扎着起身，转头看向了寒不还。
牠似乎自知在这天罚之下已无活路，临死之前，唯一想着的，竟是将这个渺小的敌人摧毁。
轰隆！
喀嚓！
雷声一声紧过一声，天雷此番竟然未作多久的酝酿，便已击穿云层，轰然落下。
噼啪！
雷落，龙倒。
电光沿着牠的周身闪了一轮，黑龙抽畜了几下，重又顽强的站起，却已无法飞行。
黑龙伤势深重，狰狞可怖的焦黑伤口已然碳化，从中甚至能看到白金色的龙骨，牠拖着残躯奋力奔行，试图赶在下一道落雷之前冲至目标身前。
寒不还早已站起，若非不得已，他怎舍得让寒沐晚年且尚幼便没了父亲，若就这般死了，即使到了九幽之下，恐怕妻子也会怪罪于他，他更无颜面对妻子。
此刻得了天雷相助，他已有了活路，自然不会再存慷慨赴死之念，虽然他的炁海距离充盈相去甚远，可他明白，自己无需与黑龙作战，只需躲过牠临死反扑的最后一击，自有天雷将其击毙。
寒不还全神贯注，将真炁凝聚于双腿，随时准备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