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静谧难维
仍旧鲜血淋漓的伯古扎强忍着疲乏与痛楚站起身来,在血虏的催持下,他胸前的伤口堪堪愈合,周身的皮肤却尚未及修复,但他不能再等了。
夜暮林中嗅到血腥味的凶禽猛兽随时可能对他发动袭击。而自己的心脏,对于渴求力量的同族来说,更是具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与野兽相比,同族的威胁显然更加致命。
此刻的自己虽然重伤未愈,却已无丧命之虞,但若再在此处耽搁下去,凭自己目前的战力,结局可就实属难料了。
嘭!
伯古扎挣扎着来到了辰星的尸身前,他单手握拳,重重地擂在了刚刚伤愈的心口。
剧烈的疼痛使他无法抑制的发出了一声闷哼,可出于对这个强大对手的尊敬,他依然不吝伤痛的行了此礼。
“珍英,你是真正的强者,心脏我收下了!”
伯古扎俯身,屈指成爪,从辰星的后心处探入体内,略一摸索便将他的心脏完整的掏了出来。
相较于修罗宽大的手掌而言,人族的心脏委实显得过于渺小,但伯古扎依然珍而重之的将它放入了口中,经过了细细的咀嚼后,方才咽下。
心脏入喉之后,一抹猩红从他的眸中闪过。
伯古扎起身来到重刀前,微一用力,将重刀从地面中拔出。
咔啦啦啦!
濒临破碎的重刀终于不堪重负,碎裂成了数段铁块。
伯古扎盯着手中仅余三尺的断刀,神色复杂,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死去的辰星,身体却止不住的一阵战栗,似是又想起了月蚀发动时的恐怖。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脑中挥之不散的梦魇甩去,随后便再不回头,朝着夜暮林的深处走去。
这林中的一隅,随处可见倒伏的巨树与翻卷的泥土,可在这一刻,终归还是重回了百年如一日的静谧,静谧如辰星和辰月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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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注定是一个漫长却不平静的夜晚。
飒飒飒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道火光照亮了这林间的一隅。
“旁支的血脉却不是么”
落父将火把靠近了辰月,在尸身前晃了晃,发现她已死去多时,语气中不由得透出浓浓的失落。
他又走到了辰星的旁边,看了看他背后的血洞,内里已是空空如也。
“愚蠢的魔,掏走了心,却不知辰氏最为宝贵的可是一双星瞳啊,”落父驱脚将辰星翻了个身,俯身看着他沾满了枯枝败叶的脸,随手拂了拂辰星脸上的血污,露出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原本璨若星辰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死亡的阴影,漫天的星光却无半点可以点亮深藏在瞳孔中的幽暗。
“唉!可惜已死去多时,不堪一用了,真是暴殄天物!”
落父惋惜一叹,目光却又落在了辰星手中的染月之上。
他掰开了辰星的手,将染月拾起,青灰色的剑身在他的手中竟重披月光。
落父信手挥舞了几下,嘴角渐渐勾起,似乎对染月颇为爱不释手。
“想必辰氏已从这八荒之中除名了,再拿着这穹隆山至宝,可就太过招摇了。”
落父有些不舍,却还是将染月重新放回了辰星的手里。
“看来在这里应是一无所获了”
落父打着火把离开了,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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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暮林的另一处,不知名的天然洞窟内,岩壁的缝隙中歪歪斜斜的插着几根火把,昏黄的火光堪堪将洞窟照亮。
一队魔族战士押着三名孕妇走了进来,向立在洞内的修罗行了一礼。
修罗微微点头,看着他们推推搡搡地令三名孕妇去到岩壁边坐下。
岩壁边已坐满了人族的孕妇,她们三三两两的偎坐在一起,眼神惊惧,低声抽泣。
她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妇人,哪里有过这等匪夷所思的经历——先是被一道王旨召到了北卫城,随后又被军士们连夜送到了夜暮林,接着就遭遇了一队队四处游弋的魔族狼骑,最后人族的军士们被异族悉数杀死,而她们却全部被俘获到了这里。
期间,有惊惧发疯的女人试图逃离,却被居中监守她们的那名修罗一刀斩断了双脚,又丢回到了原地。
为避免那逃跑的孕妇失血而死,修罗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而另一只手竟抓来一支火把,抵在了女人的残肢上,粗暴的烧毁了她的血脉,那女人当即疼昏了过去。
其他妇人见状心胆皆丧,再也不敢萌生逃意。
那队魔族战士安置好了三名孕妇,来到了修罗面前听候差遣。
“血神佑我魔族,这夜暮林中竟无端多了许多产妇,你们继续寻找,不可懈怠!”修罗道。
“是!”
魔族战士们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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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还兄,阁下这身份,每年此时都要跑一趟踞央城当真好么?”
夜暮林中,亮起了几道火光,火光映照下,走来了一行人。
打头走着的,是一名未及弱冠的男子,他一身书生打扮,腰悬配剑,手摇折扇,头发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方才说话的正是他。
走在他身后的是一名年过而立的汉子,这汉子肤色黝黑,豹头环眼,唇上颌下生着浓密的胡须,他身长九尺过半,肌肉贲张,异常高大威猛。
“你每年都这么问上一句,当真好么?”汉子接口道。
“嘿,盖娟娟!在下又没问阁下,阁下搭什么话?”书生不忿道。
“鳗鱼!再说一遍,老子叫盖娟,不是盖娟娟!”名叫盖娟的汉子怒道。
“在下姓满,单名一个彧字,阁下也莫再叫错了!”名叫满彧的书生怒道。
“满吁吁吁吁”盖娟讥讽道。
“盖娟娟娟娟”满彧讥讽道。
二人不住地拌着嘴,打破了林中长久的静谧。
与盖娟并肩而立的是另一名男子,与盖娟相比显得有些单薄,他背上负着一把长剑,但剑身藏在鞘中,却也看不出个好坏。
男子青衣灰裤,虽然整洁干净,看起来却十分的不搭调,腰间插着一支玉笛与一支烟杆,晶莹剔透青翠欲滴,一看便知材质不凡,一头黑白夹杂的长发不挽不束,随着林风起伏飘动,显得有些放荡不羁,他眼皮微微地耷着,有些无神又显得随性,眼中的一对眸子却是灵动无比,那被胡渣围着的一张嘴,即使抿着,似也带着笑意。
这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男人,你看不透他的年龄,他似乎有些老,可细看却觉得是个少年;你看不透他的身份,他不修边幅,看起来有些潦倒,气质却又像是个出身名门世家的公子。
此刻,这个让人越看不透越想再看仔细些的男子,一脸无奈的听着二人争吵不休,似是已经习以为常,他索性从腰间抽出了烟杆,又从怀里摸出一袋烟丝,填了满满一锅,就着火把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待那难言的韵味美美的在胸内转了几道圈,方才缓缓吐出了一缕青烟。
看他享受的表情,似是完全沉醉在了美妙的烟雾中,连耳根也似觉得清净了许多。
烟雾随风飘向身后,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疾步向前越过了男子走到了他的身前,回头低声呵斥道:“抽抽抽!不怕呛到沐晚么!”
这老者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长方包袱,突起的四角方方正正,却不知是何物。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女娃,女娃伏在他的肩头熟睡着,口水溻湿了老者的衣衫。
男子遭老者呵斥,讪讪一笑,顾左右而言他道:“咳咳,沐晚睡觉流口水,回头得弄条猪尾巴给她嘬嘬”
“哼!”老者见他没有掐烟的意思便不再理他,转而对争吵的二人斥道:“别吵到沐晚丫头!”
满彧与盖娟当即住了嘴,似乎对老者颇为畏惧。
老者见他们收声,便再不理会,独自一人走在了前面。
满彧见状谄媚的走上前去,与老者并肩,口中说道:“尊驾慢些,林中难行,还请留意脚下,且让在下在前领路”
“闭嘴!”老者低声呵斥。
男子看着老者背后的包袱,眼神中是说不出的温柔。
“老寒。”盖娟见男子出神,唤了一声。
“你他娘比我大好么。”男子抽了口烟,无奈道。
“不还。”盖娟改口。
“有事儿说!”寒不还道。
“你老丈人每次回踞央都这么暴躁。”盖娟道。
“无论过了多久,女儿的死也不是说忘便能忘的。”寒不还心中一痛。
“你这辈子也忘不掉吧。”盖娟叹道。
“紫鸢是我一生所爱,又因我而死,我怎么舍得忘掉她。”寒不还幽幽道。
“这情啊爱啊的,我这个粗人不懂,但看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这么难受,我倒是真怕自己也有陷进去的那一天。”盖娟感慨道。
“放心,你不会的。”寒不还悠悠道。
“你怎么这么确定?”盖娟奇道。
“镜中的你,会告诉你答案。”寒不还在鞋底磕了磕烟锅,将烟烬踩灭。
“镜中的我?什么意思?”盖娟问。
“非得我把伤人的话说的那么直白,足下这相貌,与,爱,无,关。”寒不还说完就跑了。
“我他娘杀了你!”盖娟想了一会儿,猛然惊觉这是在骂自己,拔足狂追。
“多大人了!这般嬉戏打闹成何体统!别吵着沐晚睡觉!”。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