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星组影步

  “妮名治!”魔骑皮肤上的赤潮渐渐褪去,恢复至本来的青灰色。
  血奴的发动虽能增强他的力量与速度,但能力中所附带的不可避免的暴怒情绪,会导致他无法继续冷静的判断与分析,而只能被嗜血的本能所驱使,成为贪图敌方血液和沦陷于自身血脉的奴仆!
  面对辰骥这样的敌人,血奴并不能帮助他取得优势,于是,他放弃了继续发动血奴。
  魔骑操着生涩古怪的人族语询问着眼前人类的名字,魔族以强者唯尊,眼前的人类,用他刀上沾染的魔血赢得了他的尊重,这便值得他去记住对方的名字。
  “人族,穹窿山,星组,辰骥!”辰骥一字一顿道。
  修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显然无法理解此人为何会有如此亘长的名字。
  但他不在乎这些,魔族对于知道了名字的对手,心里只会抱有一个念头,于是他带着浓重的北荒口音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妮!死!”
  辰骥冷冷一笑,不理他语调中带着的戍北国偏远乡下方言似的口音,傲然道:“戍北国不是所有人都是落稷那样的瓤胚!”
  杀机在辰骥话毕的瞬间涌现。
  早已按耐不住杀戮本能的朔狼后爪一蹬,如箭般向着辰骥攒射而去,猩红的长舌甩在嘴外涎水纷飞。
  朔狼短距离的加速委实太快,从启动到近前不及一眨眼。
  辰骥来不及施展单影步,只能斜挥战刀力劈狼头。
  狡黠的朔狼一偏头避过了刀锋,探嘴直取辰骥脖颈。
  辰骥见势收刀,封堵狼吻。
  喀喇喀喇!
  刀身与利齿相接,刺耳的刮擦声令人牙酸,朔狼咬住刀身死不撒口,齿间已是鲜血横流,血液激发了这匹猛兽的凶性,牠竟不顾剧痛,咬紧着战刀猛然甩头。
  辰骥运炁灌注双脚使下盘稳固,不致被甩飞,但朔狼的力道奇大,他虽未脱离地面,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左右横移,双脚也随着狼头的甩动,在地面上犁出了两道沟壑。
  辰骥生铁打造的战刀硬度足够,但韧性不足,竟发出了濒临破碎的哀鸣。
  魔骑觑准辰骥被狂狼甩的不受控制的移动轨迹,扬起手中的重刀朝着他即将到达的位置雷霆般斩去。
  眼看着势大力沉的重刀极速斩向他的头顶,辰骥心下一横,全力扭转手中战刀。
  嘎嘣嘎嘣!
  几颗染血的狼牙应声迸飞,战刀也从中折断,狼嘴含着满口铁碎轰然闭合。
  “嗷呜!”
  凄厉的哀嚎中,朔狼倒在地上疯狂挣扎,背上的魔骑被甩了下来。
  辰骥被狼头最后的狂摆丢向了远处,狼狈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堪堪站稳,手中握着的,已是仅余两尺的断刀。
  辰骥方才站定,立时冲向远处摔下狼背的魔骑。
  魔骑落地后微一趄趔随即站稳,看着倒在一旁挣扎扭曲的坐骑,他上前一刀挥下,斩断了狼头,结束了牠的痛苦。
  魔骑抬眼看向冲来的辰骥,拉起架势准备应战,此番,他收起了全部的轻视,在辰骥的手上他已吃了太多的亏,他不得不把这个人类视作一名真正的对手。
  现在,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去面对这个对手奇诡的步法。
  辰骥快如离弦之箭,转瞬间已到了修罗身前的三步远。
  三步,又是三步!
  修罗的瞳孔收缩,紧盯着三步外的辰骥。
  身停滞!残影现!
  修罗只用了一眼,便看明了虚影的姿势——腿部绷直,脚跟离地,脚尖踮起。
  这是跃起的架势!辰骥在上方!
  修罗毫不犹豫,立时使出全力跃起,意图主动迎击,这一跳足足高逾两丈。
  但身在半空的他却并没有看见辰骥的实体。
  他看见的只是一根根从燃烧的树冠中烧断的焦木,焦木冒着火星,散乱地下坠。
  穹窿山辰氏以不外传的两大秘技名震中荒,影步正是其中之一,在他们之中,由精锐组成的星组成员,皆惯穿皮质轻甲,虽然皮甲相较于布衣,在步法施展上而言稍显不利。
  但影步却绝不仅仅单是步法,更是涉及到心理博弈的技战术。
  星组成员的身上从不见寸缕布料,即使穿有披风,也会在开战前将其卸下。
  因为布匹的质地过于轻盈,衣衫与披风在从动到静的状态转变过程异常缓慢,往往是人已静,而布在动,敌人便可借此轻易的觑破虚体与实体的差别。
  如此之大的破绽违背了单影步以虚实相间,变幻莫测来迷惑对手的宗旨,所以,星组成员皆身着质地较硬的皮甲,行动稍显不便的略微影响也是无伤大雅。
  为了不被觑出破绽,除了注意着装以外,甚至得将头发紧紧扎住,头上还要扣个兜鍪。
  辰骥正是星组之中,尤为善长利用虚实结合来迷惑敌人的个中高手。
  不好!
  魔骑切身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猛然意识到,地上的辰骥并非虚影,而是本体,这个狡诈的人类营造了起跳的假象,诱骗他将注意力转向头顶后,再从正面发动攻击。
  魔骑若只是被转移了注意力,那么一切都还好说,无论这个人类骗出他的破绽后,将如何进行攻击,对于他强悍的肉身来说都不足为虑。
  可面对这么一个身长仅过自己一半的小东西,他不光久战不下,还屡屡上当吃亏,为了挽回颜面,他决定必须主动出击。
  于是,他用力,他起跳,他跳的很高,而且越来越高,接着,他发现自己又上当了。
  辰骥猜中了他的意图,以逸待劳的等他落地。
  跃在半空的魔骑艰难垂首,赫然发现辰骥带着狞笑早已在他下方严阵以待,并且将断刀高举,参差不齐的刀尖像是朔狼狰狞的利齿,只待他落地后将他撕碎。
  他竟成了人类砧板上的鱼肉!
  魔骑竭力挣扎着,可身在半空的他根本无处借力,自然也无从调整坠地的位置,只能在空中奋力压下手中的重刀,身高一丈二尺,重达三百四十斤的魔骑,握着一百二十斤的八尺重刀从天而降,如雷霆咆哮,威势惊人!
  哪怕辰骥是一方巨石也无法硬撼这道魔与刀组成的滚滚雷霆。
  可辰骥毕竟不是顽石,他是威震中荒的星组精锐。
  于是,他只是向旁边轻描淡写的一个撤步,便化解了这道威势无匹的雷霆之力。
  魔骑坠地,一刀落空,并没能将辰骥分尸两段,却将脚下的土地劈出了一道深逾丈许的沟壑,而他的双腿更是深深地陷入了地皮之中。
  地面为之震颤,距离震心最近的辰骥立足不稳。
  但他深知机会难得,一旦魔骑脱困,他将再无机会可言,于是他勉力稳住身形,欺身而上,踉跄地抢进了魔骑的怀里。
  腐枝烂叶堆积而成的林间土地异常绵软,如泥沼流沙般吞没至魔骑的膝盖。
  即便如此,与魔骑紧紧贴身的辰骥也堪堪只到他的下巴,但这恰恰方便了他将四指宽的断刀插入魔骑的心脏。
  魔骑过长的重刀在贴面肉搏中完全失去了作用。
  “啊啊啊啊啊啊!”
  断刀在辰骥放声的咆哮中,一下又一下的从魔骑裸露的胸膛里进进出出,修罗雄浑有力的心脏还在跳动,随着每一次的起搏,灼热的鲜血便从越来越多的伤口中被挤迫而出。
  生命垂危的关头,魔骑求生的本能和逐渐模糊的意识,让他违背了魔族——刀即生命的告诫。
  他放弃了此刻对他而言沉重如山的刀,双手搦住辰骥的脖颈死命收紧。
  辰骥因窒息而面堂如血,充血的双眼贲然外突,咆哮声被憋在喉咙深处,成了嗬嗬的嘶吼。
  可他还是拼尽全力地往魔骑的胸口递着刀子。
  终于,魔骑的双臂在辰骥窒息昏迷的前一刻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的眼神涣散,漆黑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辰骥还在木然的重复着捅刀抽刀捅刀抽刀
  虽然沾满鲜血的刀柄已是滑不留手,但愚钝的肌肉记忆依然让他将刀攥紧,紧的指节泛白。缺氧的大脑封闭了他的五感,他听不到远处同伴的呼喊,看不到眼前死去的魔骑,闻不到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感觉不到手背被断骨划破的痛楚,也尝不出迸溅入他无声嘶喊着的——大张着的——嘴里的鲜血碎肉。
  一截燃火的焦木正正地砸在了魔骑的头颅上,四散升腾的火星拉回了辰骥的意识。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血肉模糊,魔骑的胸膛已是一片狼藉,无法辨识的肉碎随着血液涌出体外,胸口空洞的边缘暴露出白森森的断裂肋骨。
  辰骥抬头一看,方才惊觉,魔骑死了,死的不能再死,漆黑的眼眸濛上一片死灰,漫天的火光也无法将其照亮。
  他赢了,他独自杀死了原本不可一世的狼骑,凭借着自己的智谋、手段和勇气……
  这是一桩值得名垂青史的丰功伟绩,若在寻常时候,他本该欢呼雀跃,享受着后辈的追捧与崇拜,同伴的夸赞与艳羡,姑娘们的垂青与媚眼,花团锦簇的被众人包裹在中间。
  可此刻,包裹着他的唯有深深的无力感,无力来源于身体各个部位传来的酸痛与疲惫,也来源于他们仍然深陷的困局——同样的狼骑,还有九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