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送别
“妈，我原谅你了。”
‘宋遇哲’低下头，看着她笑。
蒋秀敏点点头，嘴角那个弧度才仿佛真实起来，“孩子，做你想做的吧。”
她的背挺得很直，专注得看着儿子，像是在送别。
宋遇安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猛地爬起来，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遇哲，你回来，别跳……”
“姐，跟我告别好吗？”‘宋遇哲’看向她，眼瞳里微光闪闪。
宋遇安猛地停下，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给拉住了不能再往前，她距离‘宋遇哲’不过一两米的距离，她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拉住他。
‘宋遇哲’的脸，仿佛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人的轮廓都化成一道墨影，但宋遇安还是能看到他在笑，仿佛是一种释然的，历经艰难万险终于可以登达彼岸的笑容。
“遇哲……”
宋遇安好像不需要身后那股‘力量’的拉扯，自己的躯壳连带着灵魂，都停止在原地，此刻。
她看向那个越来越飘忽的影子，终于露出了笑容，眼神里露出与‘宋遇哲’一样的微光，“我知道了，遇哲，做你想做的吧。”
一切都在这里终结过，一切又在这里开始。
这一次，宋遇安目送弟弟遇哲离开。
‘宋遇哲’的视线缓慢扫过天台上的每一个人，最后到了蒋秀敏这儿，他向她点头致意，无声地道别，然后撑开双臂，往后一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身后，惊呼声骤然四起。
“遇哲！！！”
宋遇安一声大喊，身子一软，整个人失去意识栽倒下去。
楼下。
黄色的方形救生气垫上，有一个人重重得砸下来，整个身子陷入气垫之中，又被托着似的弹起来。
“从容！”
翟弘最先冲上来。
在气垫的旁边还有很多人，关忻、李勋、田宇，消防员，医护人员……
从容坐起来，有点头重脚轻的失重感，整个人飘飘然似的，他不禁一笑，摇了摇头驱散眼前的重影。
“怎么样？”翟弘搀扶起他。
从容道：“她没事，应该昏过去了。”他倒栽着跃出围栏的那一瞬间，余光瞥见宋遇安在一声大喊后昏倒的画面。
翟弘无奈，“我问的是你。”
虽然防护措施做得齐全，但好歹六层楼高啊。
也就是从容这个‘疯子’才真敢跳下来。
“我没事。”从容轻描淡写道：“还好有点儿跳伞的经验。”
他和翟弘从气垫上跳下来，所有人都迎了过来，医护人员替他检查身体和各处关节的情况，关忻和田宇忍不住小声抽噎着。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
医院。
单人病房中。
一缕光线擦过宋遇安的眼皮，仿佛有细碎的光亮偷偷钻入眼帘缝隙里，她被‘唤醒’似的缓缓睁开眼睛。
蒋秀敏就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得看着她。
“妈。”
宋遇安开口，视线与她对上。
蒋秀敏隐隐有些激动，点头应道：“在，妈在这儿，安安，你终于醒了。”
宋遇安感觉口渴，咽了咽唾沫，嗓子里好像被刀片刮过似的又干又疼，“妈，我想喝水。”
蒋秀敏伸长胳膊取了放在柜子上的水杯，把塑料吸管递到她的嘴边，“你刚醒，少喝些，润润嗓子就行了，慢一点，别着急。”
宋遇安很听话，分量少次喝了几口，嗓子里被温热的水滋润着，这才感觉到没那么难受了。
她重新躺好，视线在到处是雪白的病房里转了一圈，除了蒋秀敏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她的脑海里仿佛复苏般重组了很多的画面，关于夜晚的天台上发生的一切，还有前几天家里的所有事情，甚至还有更早以前……
“妈，遇哲原谅我了。”她突然道。
蒋秀敏哽咽了一下，点点头，微笑道：“是啊，遇哲是个善良的孩子，他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们，祝福我们。”
宋遇安颔首。
遇哲死了，2008年4月1号那晚，他永远离开了她和爸妈，至今已经十一年。
“老从呢？”宋遇安又问。
蒋秀敏擦了擦有些发红的鼻子，正欲说话，便听到病房门咔嚓一声被推开的动静。
她和宋遇安不约而同看过去，有一缕微光涌入，带进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从容穿着宽松的灰色运动服，一只胳膊上缠着绷带，另一端挂在脖子上，看起来很是滑稽。
“醒了？”他与她对视。
宋遇安抿嘴一笑，“嗯，醒了。”
人醒了，梦也醒了。
蒋秀敏借口回去给她拿换洗衣服离开，把时间留给他们俩。
从容坐在凳子上，朝宋遇安晃了晃吊着的胳膊，“这个造型怎么样？”
噗。
宋遇安忍不住笑出来，刚才浮在心头上的愧疚也被扫荡似的扔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还不错，看起来比以前更帅了。”
从容满意得点点头，又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还要确认一下自己的‘治疗成果’。
宋遇安认真想了想，才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道：“这里面，有光照进去了。”
“还有呢？”
“有你。”
……
一个月后。
清水庄园。
碧空万里，几片薄薄的白云像是被调皮小孩扯开的棉絮，随风缓缓漂浮着。
粉色和浅紫色的鲜花铺在草坪上，雪白轻柔的纱幔正迎风飘舞。
用木架搭起来的花拱门下，两个调皮的小孩儿正在跑来跑去。
穿着深紫色旗袍的蒋秀敏抓住其中一个，故意板起脸来教训道：“疯跑什么，等会儿摔倒了怎么办！就算没摔倒，撞到那些装饰的花架也不好啊！”
小孩儿仰着圆鼓鼓的小脸，奶声奶气得撒娇，“蒋奶奶我错了……”
蒋秀敏捏捏他的小脸，“去吧，去别处玩儿，别再乱跑了。”
“好！”小孩儿甜甜得应道。
身后，有个声音传过来。
“蒋阿姨。”
蒋秀敏回过头，便看到穿着一身笔挺的浅蓝色西装，精神奕奕的李勋，在他身旁还有一对相貌与其相似的夫妻，都是笑盈盈的，很是欢喜的模样。
“哟，老李，老钟，你瞧瞧，瞧瞧，你们家儿子今天多帅啊！”
蒋秀敏迎上前。
李勋的父母都笑得合不拢嘴，“今天他和忻忻订婚，可不是得帅气一点，总不能被你们家那个准女婿比下去吧。”
“老蒋，你家女儿和女婿呢？怎么还不见他们，我跟你说啊，上回才艺决赛现场，你那个女婿可是出尽了风头，好几个女记者围着他拍照呢！”
蒋秀敏要是长了条尾巴，只怕这会儿要翘上天去了。
“小从那可是标准的明星长相，我跟你们说啊，他要是去当电影明星，那个美国的莱昂纳多什么皮特，肯定都要靠边站！”
她话锋一转，又看着李勋笑眯眯道：“当然啦，你们家李勋那也是越来越优秀了，我听说他的摄影工作室已经开起来了，怎么样，生意应该不错吧？”
李勋父亲道：“还行吧，这小子还有点儿本事，但是距离他给我的承诺还差得远呢！李勋啊，我告诉你，今天是你订婚的日子，以后你身上就有两个人，两个家庭的责任，以后事业上要更用心，尽快做出成绩来知道吗！”
“知道了，爸。”
李勋笑着点头，又道：“对了，爸妈，你们和蒋阿姨先聊着，我去看看忻忻那边准备好了没，订婚仪式快开始了。”
“好，那你快去吧。”长辈们异口同声。
李勋便朝着草坪另一边的二层建筑小楼那边走去。
他到了新娘专用化妆间，便听到里面传来关忻那姑娘咋呼的声音。
“我的天，这怎么又紧了！我明明这两天什么都没吃，居然一点儿没瘦？！”
李勋无奈一笑，推门进去，便看到双手叉腰正在努力憋气的关忻，还有帮着她系礼服背后那根带子的宋遇安。
关忻的婚纱是宋遇安陪着她一起去挑的，因为只是订婚典礼，所以她们挑选的是活泼甜美的款式，裙摆前段后长，十几层纱错落叠着，看起来又蓬又精致，下面露出关忻修长白皙的双腿，顿时让她视觉增高了好几厘米。
上半身是抹胸的款式，前胸的位置有一圈立体的玉兰花边，衬得小姑娘多了几分优雅温柔的气质。
在她身后站着的宋遇安是今天的伴娘，她穿着一条面料垂顺的粉紫色长裙，裙摆刚好到脚踝处，一字肩七分袖的款式既不会太保守，也不会喧宾夺主。
“喂，你怎么跑进来了，出去，快出去啦！”关忻看到未婚夫突然闯进来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脸唰得一下就红了。
宋遇安替她绑好后面的蝴蝶结，目光转向李勋，笑道：“是仪式要开始了吗？”
老人家都喜欢讲究个良辰吉时，今天订婚的时辰都是提前商定好的。
李勋点头，“该过去候场了。”
关忻撇撇嘴，“我还没准备好呢，你去外面等着，别催我。”
李勋捏了捏眉心，跟宋遇安眼神对视了一下，像是在拜托对方帮忙快一点，然后就很听话得退出房间。
宋遇安屈指弹了一下关忻的耳垂。
“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凶巴巴的。”
关忻摸着耳朵，嘟着嘴有些心虚似的道：“哪有凶巴巴，今天是订婚典礼耶，他不该比平时更宠着我让着我一点嘛！”
“你这丫头，忘了自己当初追求李勋时的样子了？”宋遇安‘揭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