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出现裂痕的元神

  依依惜别后,手里抱着青花瓷罐子的青玄望着马车外飞转即逝的风景,一个接一个的吃着蜜饯。
  蜂蜜与砂糖的比例恰到好处,软糯而不粘牙的杏肉尚保留了一丝青涩的果酸味儿,甜而不腻,引得人胃口大开。
  “喜欢吃么?”詹子瑜见青玄吃个不停,活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忍不住宠溺的笑着问道。
  青玄点点头,将罐子递到他跟前,示意他自取来食。
  詹子瑜摆手道,“我不吃。下一站到睢县,那里的桂花糕和绿豆糕挺出名的,到时候,带你去尝尝。”
  青玄睁着大大的眼睛激动地频频点头。
  叶剑宇从罐子里取了一颗蜜饯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我四哥生的怪,从不吃甜食。”
  青玄回味着嘴里蜜饯的甜香,开始想象桂花糕和绿豆糕的滋味,心向往之。听闻叶剑宇的评价,在心中默默认可,觉得詹子瑜真真是个怪人,枉在人间十数年,这也不爱吃,那也不喜食,当真是暴殄天物。就像鸡肉那样好吃,他自己不爱吃竟也不许别人吃。
  坐在车外驱马的陌南国笑着说道,“小五,男孩子里爱吃甜食的,估计也只有你了。”
  叶剑宇哼哼一声,转头将一个核儿吐出了窗外,“竟让我取了个有核儿的,等我回幽州就去找老陈头算账。”
  临别时,叶世兰将马车送给了四人,并将自己的貂皮背心转赠给了青玄。
  清源湖的百年水貂,难得一见的通体白毛,皮板薄,轻柔结实,毛绒丰富,针毛密实,长短一致,毛色光润,触感顺滑,是万年难得一遇的珍宝。
  背心从设计到剪裁都是由詹雄新亲自操刀,是叶世兰最珍视的礼物。
  她拉着青玄的手,像一个母亲叮嘱自己的孩子,“玉山位于长白山脉,那里终年积雪,奇寒无比,你有伤在身,更加要照顾好自己。”
  父神虽对她关爱呵护备至,可是青玄的这一生太寂寞了,人本都是群居动物,孑然一身却成了她的常态。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被女性长辈念叨过。正常的孩子眼中避之不及的啰嗦,在她眼里却是世间罕有的幸福。
  在遇见叶世兰之前,母亲对于青玄来说仅仅只是一个冰冷而又陌生的词汇。
  母亲的温度,母亲的气味,拥抱母亲的触觉,书本里从未描述过,所以她无从得知。
  圣贤只教人要孝顺忠义,诗歌又大多只赞颂爱情。似乎只有难以得到或着已然失去的,才会让人渴望,驱人追逐,才会显得弥足珍贵。
  这大抵也就是从未有人细致刻画过母爱的原因吧。不管你要或不要,感激或憎恶,似乎母爱都在那里只增不减,所以常常会被人忽视。
  多么幸福的忽视啊。
  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人都能有幸忽视这样浓烈的爱意,青玄便是不幸中的一员。
  貂毛背心上有叶世兰的温度,青玄能嗅到背心上散发的阵阵玫瑰花香,她不曾见过玫瑰,猜测这或许就是妈妈的味道。
  想到这里的青玄傻傻的笑了。
  一定是的。
  突然一股甜腻的味道从喉咙窜出来,在走完十里银杏夹道后,青玄心间一阵绞痛,呕出一口鲜血,瘫软的倒了下去。
  “青玄!”
  在詹子瑜的呼唤声中,青玄觉得眼前的一切迅速的支离破碎,三魂七魄仿佛被一个钩子拽住强行抽离身体。
  转眼间,她便坠入了一个黑暗潮湿的洞穴。洞穴中,一双深紫色的双眸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我终于找到你了。”眼睛的主人在黑暗之中低语道。
  “你是谁?”青玄被她看的有些发憷,小声的问道。
  “我是谁?”女子冷笑着回答道,“我是黑暗的化身,是仇恨与痛苦的源泉,是死亡也是末日。”
  “你为什么要找我?”青玄不解的问道。
  忽然,洞穴中的女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仿佛有极其恐怖的东西正在折磨着她。随后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过后,女子咬牙切齿的声音突然爆发,高而尖锐的音波快要刺穿青玄的耳膜。
  “你跑不掉的!”
  近似扭曲的咆哮回荡在洞穴之中,久久不散。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中,青玄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由于青玄病发突然,三兄弟只好调转马车赶回幽州城。
  叶府一连请了好几位大夫来看诊,把完脉的大夫们清一色的蹙眉摇头,遗憾的表示自己束手无策,无一人愿意替青玄开方治病。
  在叶世兰的一再坚持下,少数几位大夫才答应提笔写下一些吊命的补药,并不断强调药方只能维持患者一些最基本的机体功能,并不能唤醒昏迷的青玄。
  捏着手里的一叠药方,叶世兰急的直跺脚,把心一横,将四五副药全部同时煎上,每隔一个时辰便给青玄喂一种。本想暂时将性命保住,再四处寻求名医,可人都彻底失去意识了,侍俾们喂的药青玄半滴都喝不下。
  叶世兰见状屏退左右,亲自上场,事必躬亲,不分昼夜的照顾青玄。煎药喂药,陪她说话,替她擦身换洗,活动四肢。久病未愈的她在勉强坚持了三天后彻底累瘫在床上,休息上两日,又守在青玄身边。
  看着日渐消瘦的母亲,詹子瑜劝说道,“娘,你去休息吧,这儿有我看着呢。”
  叶世兰盯着青玄脸上巨大又丑陋的伤疤,哽咽着说道,“你二人尚未婚娶,多有不便,还是我来照顾吧。铎儿,一个人的外貌并不重要,皮相再美终有一天会老去,青姑娘看样子是吃了不少的苦,你千万不要辜负她。”
  就这样大半个月过去了,青玄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每日进出叶府的名医不断,对于青玄的病却无一人能道出个所以然来。
  眼见躺在床上的青玄气息日渐虚弱,詹子瑜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他彻夜难眠,在熬了十天十夜后,终于撑不下去,晕倒在青玄的床前。
  晕厥后的詹子瑜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一切似幻似真。
  他立在长林詹家祖祠内,祠堂内的烛火跳动,亮而耀眼。他瞩目于父亲崭新的排位之上,一些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幼时的记忆突然浮现眼前。
  那年他只有六岁,随父亲陪人皇去苏霍那大草原围猎。广袤的草原一望无际,逆风疾驰的两匹高大骏马后紧紧跟着两匹健壮的小马驹。
  眼看着小自己近一岁的东方澈骑术更胜一筹,詹子瑜不服输的劲头上来,扬鞭铆足力气追赶,为此总会摔得灰头土脸,浑身是伤。
  父亲总是会慢慢的骑马走向詹子瑜,俯视跌坐在地一脸狼狈的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跌倒了就要自己勇敢的站起来。”
  而人皇,总是会匆匆下马,跑到他的身边,将矮小的詹子瑜抱在怀里,拍去尘土。
  “你,也终于长成他期待的模样。”素衣男子站在詹子瑜的身后说道。
  从回忆中抽离的詹子瑜微微吃惊,随后恢复平静,淡淡的问道,“你认识我父亲?”
  “他希望你继承他的衣钵。”素衣男子答非所问道。
  “我永远也无法同他一样。”
  “你也觉得他是愚忠?”
  “不……王上有他的苦衷。”
  “那是为何?”
  “这个世界上再无法有第二个和我父亲一样的人。他永远都是那样完美,做事一丝不苟,待人接物诚恳真实,俯仰天地无愧于心,是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詹子瑜盯着詹雄新的灵位,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相信你亦能做到忠义两全,因为你和他很像。”素衣男子拍拍詹子瑜的肩膀,安慰道。
  当素衣男子触碰到詹子瑜肩膀的同时,空间迅速的转变,周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漆黑中。
  忽然一束亮光打在了不远处的床榻上,榻上卧着无限接近死亡的青玄,一只青色的凤凰在床榻上空不断盘旋,发出痛苦的嘶鸣。
  “如若不尽快解除封印,她必死无疑!只有长眉能救她。”素衣男子的耳语不断在詹子瑜脑海中重复。
  惊醒!
  四下一片漆黑,已是三更时分。
  詹子瑜摸着黑悄悄潜入青玄的房中。
  方才的一梦让他不经猜想青玄或许并未染病,这一切可能与她修炼未果又经历了雷劫有关。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詹子瑜屏气凝神,将凝聚在百会穴、檀中穴、少商穴、太冲穴的六股寒气汇聚于心压于丹田之内,催动内力,逼出元神想要进入青玄体内,却不想被一圈太阳真火阻隔在外。
  隔着熊熊燃烧的真火,詹子瑜窥见了青玄被封印的元神。沉睡的元神不知何故竟出现了细微的裂缝!詹子瑜猜想,这大概就是导致青玄频繁晕厥的原因。
  “原来是凤凰呀。”元神归体的詹子瑜坐在床沿边轻抚青玄的脸颊自语道。
  他情难自禁的吻上了她的额头,“不管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小哑巴。”语罢,乘着夜色回到自己的房中。
  素衣男子坐在房梁上静静的看着一团寒冰爱上了一团烈火,非常满意自己替二人牵线搭桥结下的这一段姻缘。见詹子瑜离开房内,他纵身跳下,凝聚一团真气输入青玄体内,这一小团真气足以支撑她走到玉山。
  第二日清晨,青玄醒了过来,此时距离奇石大会仅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四个人来不及和叶家人一一道别便匆匆上路。
  四匹快马,日夜兼程,终于在奇石大会当天赶到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