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心之所向 第二十章 灿灿如阳,人心暖意
原来走那一趟光阴长河的一小处流水,竟是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时间的比例是一比一的。
苏青干呕了一会儿才止住,脑袋晕沉沉的感觉也逐渐消失,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又是那般趴在桌子上。
他好像在害怕着什么。
孔秋看着学舍的门,知道苏青害怕的是,不久后会从那个门进来的苏明、苏士、苏文三人,因为苏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因为这是人之羞耻心使然,也是一个人可以被教化的根本原因之一。
趴在桌子上的苏青,无非借助一个东西或者动作在逃避,有时呆呆望着窗外,有时埋头在双手之中,但还是无法置身于事外装作若无其事,因为门口那里稍有声响,苏青都会知道,有人进来喊的那一声孔先生好,对于苏青来说都如同一声声的洪钟大吕一般,震响在心中。
终于,心中等待又拒绝的声音响起了,是苏明的声音,进了门与孔秋打招呼,苏青抬起头,两者之间相互对视了一下,苏明的眼神很快错开,有畏惧,更多的是嫌弃。
苏青面无表情,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苏明后面紧随着苏士和苏文,苏士和孔秋打招呼之后,如同当苏青不存在一般,目光直视自己的座位,径直走过去。
苏青身上和心上,在苏士走过之后,如被寒风吹拂,微微刺骨。
人与人之间的疏远,那些冷漠之意,最为冰寒刺人。
走在最后的苏文,对于苏青诬陷自己一事耿耿于怀,用着气愤的眼神看着苏青,颇有要约起来打一架的意思,苏文觉得自己虽然白净瘦弱,但是对上苏青这个五岁多的小屁孩子,自己还打不赢,真应该直接就往那墨渊河跳下去,一死百了算了。
苏青端坐着,脑袋微低,余光看向孔秋,似乎想要找到一点慰藉,不过老人已经不在讲台那里,走到其他同学的身边,开始指导和解惑,苏青收回余光,有无聊也有空落,但那些异样的情感,也就那么一刻,对于苏青来说,就如小孩子摔倒了哭了,哭了一会儿爬起来,就会忘了。
苏青对于这间学舍来说,依旧有些格格不入。
苏青便想起了家里的那些人,父母、黄奶奶和“风花雪月”四女,又想着哪怕跟着秦河去武馆看别人练拳也好啊,在这里真的是无聊,且不知何时才到结束的一天,日复一日,真是烦死。
此时此刻,是苏青的第一次思念。
虽然家离这里不远,但对于苏青来说,如隔千重山,距离千万里。
孔秋还是没有管苏青,任他在门口的那个座位发呆和走神,因为有些东西,苏青会了,已不必再教,而有些东西,孔秋想要教给苏青,唯有等到后者愿意“开门”接纳,孔秋才能教。
等到一节课完之后,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苏青看到了苏士带着苏明和苏文,来到前排处找孔秋,苏青心里尽管对此不以为然,却也曾想着苏士他们三人会遗忘那件事,就此不会再提起。
这跟知道自己犯了错,而又天真地以为可以不受到惩罚的孩子,又有何异。
最难得的,就是知道了自己做的事是错的。因而害怕惩罚,也是孩子心性,若是冥顽不灵,自以为没错,还因此暴怒,不受教化,便是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为人不人。
老先生没有在学舍里面和苏士他们交谈,而是带着他们走了出去,经过门口的时候,苏青故意看向窗外,装作事不关己,漠不关心,实则侧耳细听,等到四个人都出去了之后,苏青才敢转过头,看着那扇门,纠结不已,想要去偷听苏士他们和孔秋讲什么事,最后一番心里自己与自己角逐之后,还是坐在椅子上,没有移动。
“烦人,烦人,烦死个人,睡觉。”苏青双臂往桌子上一放,脑袋放在双臂之中开始睡觉,梦中没有烦忧事。
学舍外,孔秋带着苏士他们三人来到山崖边,迎着那自北海吹来的狂风,经两排的座座青山所消减,变成了拂面清心的清风。
清风拂面可静心。
孔秋认为不管是做事还是说事,在那之前必须先要静下来,这样做事手脚才能通顺,才能干好,说事道理才能通彻,道理双方的人才能接受。
孔秋转过身,笑着看向苏士等人,说道:“你们是为了早上,关于苏士的椅子无故没了的事情,来找我的吧?”
苏士回答孔秋的问话,说是找到了椅子没掉的原因和罪魁祸首了。
苏士刚想要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全部说出来,孔秋虚拍了几下手,示意苏士先不用再说。
孔秋问道:“为什么刚才上课的时候,你们不讲这件事情呢?”
“上课的时间讲的话,会影响到其他同学吧,所以我们就等到课后才来找先生您。”苏明举了一下手,回答道。
“嗯,这是好的,正确的做法,还有其它意思吗?”
老人面前的三个孩子对视,然后摇了摇头。
“你们试想一下,如果刚才在课上你们三人说起此事,那么那个罪魁祸首是不是就全学舍里面的人都知道是谁了呢?”孔秋说道。
苏文一想到自己差点被苏青诬陷成真,便就忍不住说道:“这样难道不好吗?每个人都知道那个人的真实面目,就不会被伤害了。”
“那我且问你们哦,苏士你写字不好看,如果你的父母就像全村的人说你的字不好看,那么你会不会觉得不太好呢?苏明你调皮好动,你的父母要是总对街坊邻居说起你的不听话,你在别人心里的印象是不是就有些糟糕呢?苏文你比较内向,就是爱哭嘛,要是每个人都知道,还在背后聊起你很爱哭,你的心里是不是会不舒服?”孔秋看到三人露出思考,转过身去。
孔秋摸了摸白胡子,很享受又到了讲道理的时候,“这些事和‘椅子’那件事,事因是不同的,但是因为结果是相同的,所以还可以拿来暂时用一下。拿走椅子的人,我们暂且称他为‘那人’,那人拿走了椅子,不管是藏起来了,还是扔掉、毁掉了,结果都是一样的,椅子没了,苏士没有椅子坐,还好有多出来的一块椅子。
现在你们就充当着那人‘父母’的角色,现在就该你们选择和去做了,苏士你是觉得写字不好看,你的父母把你骂了一顿还告诉全村的人,还是你的父母安慰你,鼓励你要把字练好,这样更好?
苏明你是觉得调皮捣蛋、不听话,一旦你玩到忘记了回家的时间,你的母亲就拿着竹鞭,扯着嗓子满村子来找你,你既要吃鞭子还被人知道你不听话,还是你回家之后可以吃到虽然凉了的饭菜,还有你父母温心地问跑到哪里去玩了?
苏文你是觉得你总是忍不住哭了,你的父母就会以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压你,说你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到处遇见人就埋怨你,还是在你哭的时候,可以抱着你安慰你几句,给你更多更大的勇气?”
“错都不是大错,是可以补救和原谅的错,只是这个错需要你们去帮忙先原谅再去补救一下,现在选择就在你们手中,身为受害者的你们,是可以凭心选择的。”孔秋转身。
“还有一句话,算是老生常谈了,不过是那有着几分真理的话,我稍加改了一下。”
“愿意温柔以待世界的人,是有可以被世界温柔以待的。”是啊,唯有施恩不图报的人,方才可以最大量的不会失望,那些知恩图报哪怕是天经地义,也很有可能会没有回报的。
这种结果,是没有因为所以的,一切只看自己愿不愿意去做的。
“好了,说了那么多,足够了,你们自己思量思量一下,我不干涉你们的选择。好了,上课了,进课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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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转眼已经是近黄昏。
苏青原本在课桌上面趴着趴着,就睡去了,孔秋也没有去叫,这个孩子今天已经很“心累”了,好好休息才好。
苏青睡眠不深,孔秋说下课之后,第一个孩子走过那个门,发出些许声响,苏青就从小死状态瞬间醒来了。
睡眼惺忪的苏青揉了揉眼睛,有些犯迷糊,不知身处何处,环顾了四周才察觉是在学舍里面,孔秋不知道去哪里了,不在学舍里面,学舍里面的学生走了一些,有些还坐在椅子上,写着孔秋布置下来的作业。
反正苏青是知道可以回家了,很是想念父母、黄奶奶、“风花雪月”,甚至是那只乖巧的大黄狗。
苏青起身,感觉到双腿有些微麻,拍了拍屁股,走出了学舍,看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山下家里走去。
走在那条下山的路,苏青双臂放在脑袋后面,头枕着双臂而行,突然被人叫住了,苏青转身看去,是苏士、苏明和苏文三人。
苏青一愣,随即有些不祥的预感,心想难不成这三个人是要来打自己来了?!
苏青有些认命地就那么停在那里,因为双腿还是麻麻的,血液还没完全流通,真要跑起来真的是跑不过一个像熊、一个像猴,一个还算是正常人的他们三人的。
苏士他们三人走到苏青差不多一米半的身前,苏青一脸警惕。
“那个苏青,你把我的椅子扔掉的事,就算了,我原谅你了。”苏士显然有些难为情,脸色微红地说道。
“啊?!”苏青一脸疑惑。
“可能因为你是新来的,融入不到这个新的环境,才做这间坏事的,想起我刚来的那一天,也是很不适应的,没有人和我说话,很无聊的,如果你愿意,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做朋友的,除了苏士和苏文,学舍里面还有苏雨、苏小午他们,大家一起做朋友,多好啊?”苏明确实活泼好动,连说话都要双手并用。
“你好,我叫苏文,以后,以后不要那样了,好吧?”苏文就算在小自己两岁的苏青之前,声音依旧怯弱。
“你好,我叫苏明。”
“我叫苏士。”
苏青那些心里的空落,在此刻似乎被填满了,突然有些要泪眼盈眶的冲动,鼻子感觉有些酸呢。
“这就是那些美好的品质?”苏青心中念念想到。
“不行了。”眼泪快要流出去眼眶了,苏青当下双腿生力,血液流通全身,转身就跑,转身的同时,那些滚动在眼中的眼里飞出几滴,但终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眼泪始终在苏青跑到家之前,没有流出来,到家之后那些眼泪也就干了。
“苏士,他……他怎么了?”苏文问道。
苏士挠了挠头,“好像哭鼻子了。”
“真的假的,怎么跟苏文一样。”苏明一惊一乍地说道。
苏文一脸要跟苏明拼命的表情,苏士按住苏文,说道:“好了,回家了。反正以前我哭鼻子的时候,都是知道错了,苏青应该也是知道错了,所以明天乃至以后我们就不要再提椅子的事了,知道了吗?”
苏明和苏文两个人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三人便一同下山了,黄昏下,孩子的身影拉得比路长,其实原本关系也没那么好,今天以后,就更好了。
青山之上,山崖旁边,孔秋在学舍旁边的那处小灶生火做饭,眼睛被烟熏得有些睁不开眼,但是眼角和嘴角,都是笑意。
那些灿灿如阳的美好品质,溶解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寒意和距离之寒,使得人心充满无尽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