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心之所向 第二章 神灵惶恐

  第二章神灵惶恐
  入夜,荒野之地风吹不息,只是如今才刚入夏,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寒冷,反而能吹去人们心中的几分烦躁。
  苏哲所带领的这支队伍已经找了一块比较安全的地方休息,没有篝火,因为不需取暖和照明,天上月明皎洁,洒落下无尽月光,将这片大野照得清亮。
  队伍休息在一处土坡上,周围能砍掉的杂草都已经清理掉,防止那些活跃在荒野之中的猛兽来袭,就算没有篝火吸引,那些类似于此方主人的猛兽,是可能有感的,会沿着他们开辟出来的道路寻来。
  虽然有十几名带刀携剑的战士,还有秦河这位修士坐镇于此,基本可以无畏那些不过体型大一点的猛兽,不过终究是要小心一点。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是苏哲当年还是“小鱼”的时候,一位前辈说给他听的,苏哲一直奉为圭臬。虽然那位前辈已经被当作弃子而死掉了。
  土坡之上,众人都吃下了那辆马车后箱的干粮,现在有的人选择睡觉,有的则坐在地上,或者靠着朋友的后背,背对着背,一同谈论自己的故事。
  那座轿子里,此刻两男两女,苏哲、秦河,秦桑、黄姨。
  “这座土坡我记忆犹新,当年在这里遇见一只绿眼睛大虫,差点丧命于此,那时我亦是不认命,一路奔逃,最后眼见那只虎畜要追上我了,我一脚踩空摔倒在地,却听到身后发出一声惨叫,当我回头看去,只见那只虎已经死去,身体被洞穿,鲜血流了一地。那时,我便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苏哲为轿子当中的三人讲解道。
  秦桑和黄姨皆是脸色微白,有些心惊,如同身临其境一般,被那只大虎追杀的是他们,其实是爱之深,感同身受。
  “你小子,那时连这句话都没听说过吧。”秦河玩笑道,转移两女的注意力。
  “哈哈,不管怎么说,一路寻乡,大抵还是顺利的,到了记忆中的场景,顺藤摸瓜,这两天应该就可以找到苏家村的所在位置了。”苏哲笑道。
  “对了,孔老先生骑马还习惯吧。”苏哲心中念念不忘,生怕这位老人有什么大小意外。
  一个人的品性心性一两天是很难看不出来的,甚至可能是伪装的,但是一个人的学问高低,仅凭三言两语,就可以大致判断出来。
  所谓言有所指,指点的方向,可剥开心中的迷雾,见到疑惑之事的答案,那就是书中所说的金玉良言了。
  苏哲与孔秋仅有一次真正的谈话,或者说是问答。那些礼貌的客套话之后,苏哲问孔秋,“老先生,你觉得我想要改善甚至改变,我与你说的我的家乡苏家村的事,能否成功?”
  高大老人说道:“事是好事,可并不是天下所有的好事,对于他人来说就是好事。苏家村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到了这北墨城,因为你们村子的人世世代代居住在那群山之中,习惯了,习惯成自然,就如树长在地上,鱼活在水里,一切都是固定的。
  有一天,一个名叫苏哲的鱼,想要离开水里,到岸上去,周围的鱼心中毫无波动,没有嘲笑,也没有人觉得那只叫苏哲的鱼能在岸上活下来。
  但是事实证明,你成功了,你现在想要让更多鱼尝试离开那片海,那就让他们从心改变,认为每条鱼都有华为鲲鹏的潜力和机会。
  九天之上和遥远之处,只要心到了,身体就可能到。”
  苏哲如醍醐灌顶,脸上的深思迷雾消散,露出笑容,对老人作揖。
  “老先生精神很好,一身气力惊人,若不是我修行有些小成,可能都无法与之相比。我猜老先生很有可能出自大城的大族,从小学习礼、乐、射、御、书、数,怕是家族衰落,老先生才会游历到我们这座偏僻的北墨城。”秦河说道。
  “可以多观察看看,旁敲侧击也可以谨慎为之,但是老先生学问高是真,你可不要言语鲁莽顶撞了,我还指望老先生能成为我孩子的指导老师,将来去争一争功名榜的一席之位。”
  “知道了。”秦河点了点头,离开了轿子。
  秦河走出轿子,轿子旁边的下人坐在地上跟他打招呼,秦河也没有介意,本就是从一个卑微奴才一步步干起来的,这一点苏哲也是如此,所以苏家的家风并非是很严厉,主仆之间多有包容和散漫。
  但是规矩依旧不可逾越,主子可以不当你是下人,但下人不可以不当主子不是主子,下人逾越了规矩,下场自然凄惨。
  说到底,规矩依旧是掌控在上位者的手中,上位者可以逾越,下位者不可逾越丝毫。
  秦河让这几名抬轿子的下人早点休息,又与那些身为他直属手下,就是那带刀携剑、拿着铲子锄头开辟道路的那些人坐了一会儿,分享一些从苏哲那边听过来的情报,说兄弟们辛苦了,老爷说了,多则三日就能找到村子了。
  秦河此话一出,这些人当然高兴,免不了低声欢呼一下,所谓家风便是如此,即使心中高兴之情难耐,依旧懂得压低声音,避免吵到别人。
  “小声点,虎子,就属你最能偷懒,你说你凭什么叫那么大声?”秦河一把抓住一个年轻人的脖子,将之按在自己的胸口。
  “我……我哪有!”那名为苏虎的年轻人,其实是北墨城一方势力的弃子,早几年被秦河救下,便安置在了其身边,其间跟随秦河出生入死,最是深得秦河喜欢和亲近。
  “好了,知道你没有偷懒,早点休息吧,你们也都早点休息。”秦河起身离开,看着这十几名弟兄,真的是有很有近在酒中的话要说啊,如果不是为了要开辟道路,这荒郊野岭的又没有地方可以生酒,秦河真想大喝一场。
  兄弟之情不同于儿女之情,后者如那涛涛江河连绵不绝,简直说不完、讲不腻,前者什么矫情的话都不会说,说不出口,但是彼此却又毫不介意,如有有说不清的,几坛酒喝下去也就清清楚楚了。
  秦河去往马车那边,一棵大树牵着三匹马,马车里面的人应该都睡了,秦河想起了他的弟弟秦俊,那个不学无术的混账东西,母亲会积劳成疾而去世,大半是因为他,只是母亲临终之前还是毫无怨言,甚至嘱咐秦河要照顾好秦俊,否则她在黄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所以,此行便带上了秦俊。
  秦河可以容忍秦俊依旧不学无术,像个废人一般,就当家里养了一只大老鼠,但是如果他秦俊再做出那些天理不容的事,就别怪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念亲情,既然不能违背母亲的遗言,那就打断双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秦河找到老先生的所在,老先生卧在马背上已经睡去了。与秦河的谈话中,老先生有些炫耀地说着他年少纵马江湖的豪气事,行走天地四方,看人生百态,与世间其它做学问之人坐而论道,然而起而行之,心中的学问和道理越来越大,越来越纯粹。
  “老先生,您这睡姿有些不雅哦,更别说豪气风流了。”秦河摸着胡渣笑道。
  然而此时此刻,老先生却不是真正睡去,心神状态处在空冥状态中,本身意志则随着其体内一尊神祗而行。
  那尊神祗与老人一般无二,乘风御行直上天空,虽灵身但终究是实体之身,高空的大风吹得老人衣袍鼓动,白发飞扬。
  此刻,一座高山之上,山上土地一震,一位矮小老人出现在地上,手持拐杖,白色胡须长到脚上,实在另类。
  “不知是哪位上神来此,小神有失远迎,惶恐,惶恐啊。”矮小老人乃为此地的土地公,不同于山水之间的山神水神,神位只记录在世俗王朝的神谱上,任何一位土地公的神名,都是记录在那九重天中,一本巨大的金纸书上。
  然而一位位土地公虽然奉天承运,管理浩瀚大地上的一片片土地,但是却是神职之中最为低等的存在,神权高低小如芝麻,唯一的作用就是管理一方土地上生灵的运转有序。
  所以说,当一个人的学问真的极高之后,便有异象,异象稍显,便是万邪不侵,神灵敬畏。虽说是神职最为低微的神,但是好歹坐镇于此,与此方山水气运和大地气机相互浸染,也有丝丝缕缕的神威和山河神通,当下却只能“惶恐,惶恐”,可见圣人气象的惊人。
  神灵皆修金身,然而道理成道,圣人气象形成,便是一身的璀璨琉璃,可与真阳争辉。
  管理苏家村此方大地的土地公,其身后微动吹来,高大老人随风出现。
  “不知上神驾到有失远迎,小神该死,不知上神召唤出小神有何吩咐?”身材矮小的土地公连忙跑到高大老人身旁,心中忐忑不安。
  传闻那些高居神位的上灵,体内流淌着的金色血液是冰冷的,行事无情,动辄就是要那生灵涂炭,万里流血漂橹,只因凡人触犯了他们的威严,或者违反了他们的旨意。
  “千年之前,天庭建立,你们这些位列神位最底层的神灵恰是天下稳固的主要根基,而那些所谓的上神,却如蛀虫一般,将这世界啃咬出一个个洞,由上至下,如此这般就算再稳固的根基也无用,一切又会走向腐朽的境地,蛮荒将覆盖一切的文明痕迹。
  试想没了头颅,再强大的体魄又有何用?”高大老人喃喃自语道。
  “上神这是何意?”土地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大老人回过神来,看向旁边身下的土地公,笑道:“没事,送你一场机缘,但需禁你神身一段岁月光阴,我一生都在讲理,不过现在为了一些事不能再慢慢讲理了,若是岁月之后你出来了,还是觉得无理,那就找他说理去吧。”
  老人一拍那位土地公,规矩蓦然从其身上浮现,运转在虚空之中,近乎无形,但却是实实在在,如星河轨迹。
  此方大地一震,连带着空间一动,高大老人身前的那位土地公被隔空一拍之后,身体时间碎开,连带着那具已经与此方大地融合,相连着千丝万缕气息的神灵真身也同样破碎,一道道金色光条从高大老人身下的大地中飞出,最后那些金色光条凝聚在一起,化为一颗看起来并不饱满,且金光黯淡的珠子。
  “应该是没有相见之日了,您嘞去吧。”珠子被高大老人一掌拍入山里,没有多大动静,在风中近乎无声无息,但是有一道极为璀璨且纯粹的金色光条从高大老人手中飘落,飘进了山中,不见踪影了。
  老人站在山上,看着这里的群山,这里就是他的归宿了,真是没想到啊,也罢,也好。
  突然间,高大老人猛然咳嗽,这一次咳嗽的得非常厉害,那马背上的真身,嘴角溢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