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一卷 03 白鹤

  装了一会儿死,王禹还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身子都没了,怕什么鸟?要是它能带我走,说不定还是好事呢?要想有可能变回正常人,先得离开这里。
  王禹睁开眼,与那白鹤四目相对,王禹突然从那鹤的身体上感受到了炁的流动。
  白鹤打量着王禹,似乎在认人。
  他半开玩笑地问:“敢问鹤兄有何贵干?”
  白鹤愣了愣,看来确实听得懂人话,它随后有了一丝欣喜之色,用翅膀比划了起来。
  “鹤兄的意思我不懂,在下王禹,如你所见,只剩个头了,但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会报恩的!”
  如果白鹤真这么做了,王禹打算为它吹一曲洞箫的,若干年后,也是一段佳话。
  为了怕白鹤怀疑自己的能力,王禹又说道:“你看看,在下‘生为人杰死亦鬼雄,头落身殒生机如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我成了圣,还能封你为鹤中之霸。”
  话刚说完,白鹤一振翅,凌空而起,用爪子抓断捆头的绳子,抓起王禹的头皮就向凌霄冲去!
  头皮被抓得生疼,王禹默默忍住,泪无声地落下,自己好歹也是曾经车骑大将军的四弟,平日里弄歌奏乐好不快活,如今成了这幅鬼模样。
  他不但恨着王芳和开平侯,还恨上了参与他斩首一事的所有人,里面肯定有惦记自己血肉的家伙。
  ‘你的体质和爹的真名一样招祸,爹死后,早晚有人算计你,早作准备啊’
  想到老爹活着时的话,王禹就万分懊悔自己本领学个入门就撂挑子不干了。
  忍着头皮的痛,他咬牙切齿地说:“早晚我也要吃了他们!”
  白鹤翱翔于空,轻盈的它带着渺小的王禹,将广阔的天地映入眼中,使王禹暂且忘却了生疼的头皮与斩首的仇恨。
  心神刚有些宽慰与放空,一系列模糊的记忆与画面仿佛从远方传来般渗入了王禹脑子里,刚刚才放空的脑海又迷糊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将记忆与画面压了下去,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恢复正常。
  在这奇怪的感觉过去后,王禹不禁发现双眼似乎更敏锐了一点,头颅中的炁更浓厚了几分。
  转动眼珠子看了一眼抓着自己的白鹤,王禹更疑惑了,这鹤身上的炁量远超过寻常禽兽,比一般的人都要高,但炁的波动形态又不像是妖类。
  疑云在心中凝聚,王禹打算一有不对,就去咬鹤爪逼它松开。
  鹤翅渐渐仰展,往一颗大银杏树滑行,王禹看见了大树上的树屋,他开始猜测这鹤主人的身份。
  白鹤从竹窗飞进树屋内,将王禹准确地丢在一个软榻上,抓起一条蛇扔出树屋。
  王禹滚了滚,自行摆正了位置,突然发现自己有了滚动的能力,这让他略微欣喜。
  屋内比王禹想象的小,用一道帘子一分为二,没有其他人存在的气息,这让王禹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冲白鹤脱口而出:“你是人变成的?36大变,还是72小变?”
  白鹤诧异地看向王禹,显然是一语中的。
  “我飞出去转一圈,看见你这个怪东西,没想到不但怪,眼睛还很毒。”
  出乎意料,是女子的声音。
  “我叫王禹,姑娘芳名几何?师承何宗?”
  王禹故意又重申了自己的名字。
  白鹤落在树屋的草席上,淡然道:“我忘了。”
  正当王禹信了的时候,他瞥见一把挂在木墙上的伞,伞柄系有上有一个绣带,带子上赫然写着“南师彩”。
  王禹喃喃自语:“南—师—彩?”
  听见王禹读出了自己的名字,白鹤自知装傻失败,尴尬地用爪子在地板上画起了小圈。
  “南姑娘,你都已经把我丢进了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王君说错了,我复姓南师,单名一个彩,至于不变回来,练的功法是残本,又急于求成,变回来需要多次尝试,有时候十天半月都变不回来,而且我变回来还有些麻烦,从刚才进屋起,我就不断调整炁的——”
  话至一半,白鹤周身的炁流一震,电光溅起,鹤羽像是被风吹落的树叶般纷纷扬散,随后在空气中化作一闪而逝的炁,王禹的余光中出现了一个身着齐胸襦裙的玉影。
  仅仅看了那对正慌乱的脚,王禹就明白了大概。
  午后的阳光和缓的照进来,将南师彩面貌呈现于眼前。
  王禹不由地赞道:“羽毛似雪无瑕点,倩影秋池舞白云。”
  诗赞的是鹤,王禹赞的是人。
  赞完之后沉默,沉默之中王禹捕捉到了少女脸上的羞怯。
  王禹见火候到了,便调整话锋,说:“姑娘别误会,我赞的是你化成的鹤,羡慕你的变化之功,可惜我只有一个头。”
  “我难道不及一只鹤好看吗?”
  却不想对方微微有些急了,王禹觉得该收手了,他无视了南师彩的话,用低落的语气岔开话题:“变化之道,虽然某些方面比较麻烦,但还是让人很神往啊,我要是会,区区一个头,也能更像人样一点。”
  帘幕那一头随王禹的话也低下了头:“也不是不能教你。”
  “那多谢姑娘了。”
  嘴上说谢,王禹暗地里的猜疑更盛一层:可疑,着实可疑!说不定她知道我的底细,但她到底有何所图?我的头不能增加修为,血肉早已被人分了啊。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我可得小心着点。
  王禹又想:她称呼我的时候,姓氏后面跟的是“君”字,晋国大户的习惯啊。
  王禹的目光晃过南师彩纤白的面颊,定格在乌黑长发上,黛色的小小束带装饰得恰到好处。
  和我刚才想的分毫不差,她不是田舍出身……
  摸不清底细啊,也罢……不能急于求成,王禹一边思量,一边努力“掰”正地上的头,无头的自己仰视起了南师彩。
  “南师姑娘,今日多谢了。”
  “呐,王君,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骨骼如此惊奇。”
  王禹自嘲道:“我觉得我这算是骨骼惊悚吧?”
  南师彩原本正坐于竹席上,闻言,捂嘴而笑,正坐放松为盘坐。
  “说来惭愧,家门不幸啊。”
  王禹除了自己的父亲真名之外,他毫无保留地将一切托出,同时,调动所有感官观察南师彩的神色,但没发觉任何异样。
  “原来如此,我可真是捡回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啊……王君是赵人?那我该直接称你王公子,哎,你们赵人这方面规矩松,有官职才需要讲究,不像我们晋人,胡乱称公子会受非议。”
  “那是我们开国太祖跟吴人、漓人学的,石汀此人,食客出身,礼法不严,让姑娘见笑了。”
  前半句还称太祖,后半句时,王禹想到了石家人跟自己有斩杀之仇,于是就直呼其名了。
  南师彩和煦地笑了起来,冷不防问:“王公子,你是想报仇吗?”
  “哈,怎么会,我就剩个……”
  “您是想报仇,是吗?”
  南师彩笑意尽去,双眸一下子锐利了起来,冷眼冷言地将王禹的搪塞打了回去。
  王禹突然大气都不敢喘,在他试探对方深浅的时候,对方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自己。
  “是又如何?”
  王禹的语气冷了下来,光靠滚动,逃不出这里,只能诚实点了。
  “呵,那真是太好了,咱们真是有缘,我南师家也有灭门之仇要报……我们都需要去探虞朝帝陵啊。”
  南师彩一边说,一边又笑了起来,她将王禹的头捧起来,两人双双平视。
  “我听说过王君你这样的体质,父生之体,那么某样东西,或许有可能重塑真正的血肉之躯。”
  少女的呼吸是如此的近,但王禹的注意力全在少女的话上。
  重塑身躯,意味着重新拥有心门与灵釜,重新收拢元池三部。
  “用女希氏遗留下的土重新给王君你捏一个身体,这东西记得在虞朝帝陵。”
  女希氏,即女娲。
  王禹的眼睛因这句话亮了,心道:这南师彩,知道女娲的灵土在哪里?
  王禹痴痴地问:“那土就在虞朝帝陵里?你为何如此确定?”
  “小时候被妖怪拐进去过,有个叫徐常桢的探墓人救的我,他这么跟我说的。”
  听到父亲的真名,王禹脑子“咯噔”一下。
  此时,夜色降临,他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密,如夜幕般越来越解不透了,但他没有急躁,把疑惑埋于心中,打算先休息一下,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