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八章：龙·帝（下）
对于这一点，大雄并未辩驳。确如新条茜所言，自己的审美已经扭曲得很厉害了……他分明可以将龙帝造成古利特那种巨人的造型，可再三斟酌之后，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头仰天咆哮、双目赤红、背生剑骨的龙。任何人看到它的第一眼绝不会认为这是一个英雄，这也确实不是英雄该有的样貌……或许它更多地象征着大雄从内海心中感受到的情绪——不甘、愤怒，还有极其隐晦的自卑。这些负面情感同样凝结在了龙帝的表面上，使其看起来面目可憎，像极了毁灭世界的大反派应该乘坐的东西。
“有人在操纵它吗？”新条茜做了个眺望的姿势，好奇地问道。
“有。内海就在里头。”大雄用阐述宇宙公理一样理所应当的口气说道，“他会用这头怪兽打败你，小茜……打败你的一切。”
————
“我对你没有兴趣，快滚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安奇意识到了双方体型的差距，他挥了挥手，对龙帝喝骂道，“我的目标很明确，从出生开始，就是要杀死古利特……或许之后，她会命令我去干掉其他正义使者，但至少现在没有。”
“她……嘛？”内海勾起嘴角，惨笑两声，大雄一直以来告诉他的事正在一件一件地被证实。
“喂，我说，你好像有一定的语言逻辑能力，对吧？至少还可以交流，这和之前我遇到过的怪兽都不一样。”内海微微低下头，翠绿色的头发耷拉下来，几乎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使其看上去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阴影中，看不到他的表情，“这个问题就算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是人类吗？”
“当然不是！”安奇用沙哑但是高亢的口气嘶吼道，“我是怪兽！！”
“……那就好。”内海抬起头，他都未意识到自己的笑容竟然能如此阴郁、如此张狂，“希望过会儿我撕开你时，你的词汇能多一点，不要像传统的怪兽那样只知道大叫。”
……
“武器系统已连线！”
“启动集束超电磁炮打击，正在开启炮台基座。”艾库思的声音无比沉稳，给人一种极强的安全感。
却见……龙帝那庞大的躯体微微向前倾斜了一点，双肩的信号灯闪烁一阵，其肩膀位置的钢铁基座“咔——”的一声裂开，变形，从中升起两排密集的闪亮炮台。龙帝的肩膀也有个十来米宽，而这一系列的炮台体积偏小，每一座展开来也差不多就一台饮水机那么大，就火力的密集程度上来说绝对没问题。它的炮管非常有意思，并非是那种圆柱形，而是像音叉一般的U字形，每一台基座上竟然有三层炮管上下排列着，天知道雨飞燕是用什么手法解决后坐力问题的……
所有炮口在同一时刻转变方向、调整角度，对准了处在街道另一端的安奇。事实上，龙帝和它相隔也不过二十五米。而这一切看似繁杂，其实都是在三秒钟之内完成的，并没有给安奇太多反应时间。
“不会打到裕太吧？”内海笑着问道。
“请您放心，电磁炮的弹道是可以在空中调整的。”艾库思如此答道，“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并非单纯的超导技术，而是追踪导弹。”
“好，发射。”
……
“咚！”“咚！”“咚！”……
短促有力的炮声从膛口传出，依稀能看到U字形的炮口处产生了电流，并将推出的弹丸提升到超音速。电磁动能武器的优势便体现在此，金属弹丸命中的一瞬间，相当于吃了一发重磅炸弹。如果对行星地面进行连续不间断的打击，很快就能够荡平一座山峰，并将其削到和地平面差不多的高度。
密集的超电磁炮几乎是在出膛的同时就命中了安奇，出于某种猫逗耗子的阴暗心理，内海刻意没有打他的头，而是将炮弹的落脚点都瞄在四肢、膝盖、腰腹之类位置，反正安奇的样貌也是人形，就把人类的弱点往他身上套好了……呼啸而过的三发炮弹接连命中在相同的地方，很快就夺走了安奇的右臂。如果用慢动作来看，吃第一发炮弹时他整个身体就腾空向后飞了……紧接着，两枚电磁炮在空中微调角度，先后命中了安奇的右臂上端。高温和高动能产生的威力是无比惊人的，在巨响声之后，安奇的怪兽体质也防御不住了，整条右臂被生生扯断，蓝紫色的血“刺啦——”一声泼了一地。
不等他叫出声来，又是三枚呼啸而至，如追踪导弹一般调整角度，先后打穿了安奇的左膝窝。
果然如内海所料，他的痛觉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安奇开始嚎啕大叫起来。
他一边叫嚷着，一边像一条落水狗一般拱动身体，躲入了一栋大楼后边。蓝紫色的血如同喷泉一般飞溅而出，洒落在地面上，将现场装点得宛如一个可怖的屠宰场。
……
“目标躲入建筑群内部，正在进行生命扫描……检测到建筑群中生命活动密集，不适宜使用大范围电磁炮进攻。”艾库思的声音适时地传来，其中蕴含着的绝对冷静感染了内海，也让他从杀红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并很快地意识到了自己的现状。
确实不该继续下去了，自己错估了龙帝的能力。
方才那六发超电磁炮，在自己的远程兵器中属于“威力尚可”的那一层级。龙帝全身上下都是武器，真被逼急了，三相弹什么的也能甩出去，超电磁炮还真的不算厉害玩意儿……但就是这样，它对城市也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自己的炮弹仅仅只是低空划过，余威就将旁边的建筑群落震碎了一部分，若是不小心命中目标以外的地方又会发生什么呢？
“侦测到目标人物身体组织高速再生，确认为修复因子，目标锁定，目标锁定！”
视野之中，先后有三个圆形的信标套在了大楼背后，并以热成像的方式标识出了安奇的位置。正如艾库思感应到的那样，他的四肢快速地再生，这期间也伴随着他那撕心裂肺的擦叫声……这倒也让内海有点儿吃惊：以人类的标准来看，能保持这种音高叫五分钟嗓子就差不多该哑了，然而看安奇完全没有这种迹象。
他一边叫，一边再生组织，同时弓着身子爬行着，像一只巨大的蜥蜴。内海眼看他的身躯从大楼一端移动到另一端，最终又到了自己身后。看起来，他依旧没学会放弃，准备乘着烟雾四起的机会从背后偷袭一波，狠狠地来一招背刺……典型的猫科动物思维。安奇不知道内海有“自瞄”这种变态的能力，按他们怪兽的战斗经验，这种程度的移动是很难用肉眼察觉到的……谁知内海根本就不是怪兽，龙帝号比单纯的怪兽厉害多了。
这么做，和自寻死路无异。
“啊————！！”
安奇发出了一声咆哮，从建筑群背后窜了出来，并以速度上的优势成功地接近了龙帝。在约莫还有十来米时，他来了一记用力的大跳，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如抱脸虫一般扑到龙帝身上，扑到了他那嶙峋的剑骨之上！安奇高四十米，龙帝高七十米，两者相差了将近一倍……这么一跳，相当于将怪兽的重量完全压了上来，却只是将龙帝向后逼了两步，并没有将其压倒。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扑上来的一瞬间，龙帝的两个脚踝处分别变形出来三根导管，计算方向，反向喷射了一波等离子火焰，恰到好处地承受住了安奇这一手“惯性冲撞”。地面上的烟尘被两头怪兽的大幅度交战弄得纷纷扬起，而一击得手，安奇更是来不及想其他的东西，他用双腿紧紧盘住龙帝的下身，腾出双臂，“刷”“刷”两声，亮出了自己那两道再生完成的勾爪。
“去死吧！去死吧！”
他像个打架输掉的小孩那样恼羞成怒地大喝道，并将勾爪高高举起，往龙帝的后颈处捅去。一时间，“丁零当啷”的声音响作一团，龙帝的脖子上闪出一连串火花。内海的视野很快就被红色的边框淹没了，“头部受到攻击”的字样在他面前闪个不停，导致他自己都有点儿慌，一个没站稳，差点从台子上掉下来。
……
“侦测到心率过快，释放镇静气体300cc。”
“内海先生，不要慌。”艾库思的声音再次及时出现，并将头部受到攻击的画面转过来，让内海自己看，“根据检测，构成该怪兽爪钩部分的是一种新金属，硬度为7.9，而构成龙帝外表面的金属涂层皆为纳米粒子，可以根据情况调整结构硬度。现阶段，硬度为9.5，他对您毫无威胁。”
果然如此，画面上的安奇拼命地在挥舞爪钩，但除了火花之外貌似没有别的效果……由于传送回来的影像过于清晰，内海甚至还看到爪钩尖端都已经秃了。
“冷静下来，思考一下，这种情况您应该怎么做？”艾库思循循善诱地说道，好像根本没把这当做一场战斗，而是当成了一次难得的户外教学。
……
龙帝发出了一声非常有震慑力的咆哮，（是的，为了增加威慑力，大雄给它加上了这个功能）伸出左手，一下子揪住了安奇的身体，将他从身上重重地甩了下来，像甩链球一样扔到地上。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捏紧的右拳高举起，在半空中开始变形，机甲外部自行套上了一层“指虎”般的硬件武器。龙帝的右臂关节处向外展开，变出五个递进式喷射口，接连喷射出等离子火焰，使其下落的右拳变得像火箭一样迅猛，一样有力！
“轰————！！”
银色的拳锋袭在安奇的脑壳上，砸的他七荤八素、七窍生烟……这么说吧，如果他不是古利特的“宿敌”，而是从其他什么冒出来的野鸡怪兽，这一拳足够把他活活打死了。
光是在远处看，新条茜都不由地被龙帝这强悍的出力所折服，好看的红眼睛瞪得老大，错愕地喊出声来……这一拳，机甲变形、蒸汽降温、关节推进三个环节一气呵成，充满了赛博朋克的暴力美感。五个喷射口递推到最后，这一拳头的速度快的吓人，都已经出幻影了……轰击在安奇身上，他先是在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随后竟然像皮球那样弹了起来，在人行横道上头来回翻滚，一直撞到一栋大楼上才算堪堪停下。
“呃，啊……”这回，安奇终于叫不动了。他几次试着重新爬起来，但是重伤的身体都不允许他那么做。虽说他被称为忍者怪兽，可以copy对方的技能，但那也要建立在双方所差无几的基础上，现在尽挨揍了，自然什么也没学会……
他用尽全力，点亮了身体上那些黄色的器官，最后朝龙帝喷了一串蓝紫色的镭射光束。
然而，在此之前，系统便侦测到了他有这种能力……于是早在感应到器官温度升高时，位于龙帝肋骨处的机关便开始向外放射纳米粒子雾，形成了一层不间断防护罩。待到光束真的射过来时，一接触到这层雾，便自行散射开去，重新变回了毫无用处的光点。
这类提示一直都在全息屏幕的某个角落不停刷新，除此之外，还有机甲各部分的运作情况、受损情况、温度、精神连接稳定性、战术面板等等，多如繁星。但考虑到这毕竟是内海首次上机操作，可能注意不到，艾库思就默默地帮他完成了……类似的训练，他会在日后加到课程上去。
“结束了吗……，哼哼，不，还没有！”内海嚣张地笑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艾库思，龙帝可以放出类似原子吐息的技能吗？”
“您应该知道，龙帝的原型是机械哥斯拉，自然也配备着足以匹敌荷电粒子炮的能力——聚变热射线。不过建议您调试喷射口径后再在城市中心使用，否则的话，会造成一定伤亡。”
“我没打算在城市中心用。”内海忽然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我想朝天上空放一枪……这没有问题吧？”
……
于是乎，龙帝便一步一步地走到安奇面前，抬起右脚，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身上。他做了个浩克经常做的姿势：双手张开，朝天嘶吼。一发猩红色的热射线从其口中喷射而出，如利剑般朝天空射去，穿透云层，撕裂天际，最终将整个世界都映得一片大红！
“吼——啊————！！！”
龙帝的咆哮声，久久地回荡在这座城市里。
————
“……在此之后，艾库思会给内海安排一场长达六个月的紧急进修。两个世界时间不同，那边的六个月，相当于你们这里的……一分钟左右。这之后，以内海的智商，我想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驾驶员，然后艾库思就会开始下一个进程的授课，帮他提升其他方面的综合素质……与此同时，基地中的设施也会不断完善、不断更新，人工智能创新的速度大大超出你的想象。”
“到最后，从亚历克西斯手中拯救你的人，说不定会变成他……不过到时候的内海会是怎么样的人我就不能保证了，无论如何，跟现在肯定是不一样的。”
大雄对新条茜露出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对她轻语道，“小茜，我赢了。”
……
但，大雄却没有察觉到。在内海的心灵深处，一股由极度自卑转变成极度自信的反差情绪酿造了一抹黑暗，一抹比永夜更加深邃的黑暗。现在，它还仅仅是在内海心中缓缓蠕动着，被他用“正义”与“道德”牢牢压制住……他是龙帝，是古利特超人的朋友，是正义的伙伴，他要打倒怪兽。这很好，因为他还有一个切实的目标可以追寻。在此期间，内海会将他的智慧和行动力完美地展现出来，而在艾库思的帮助之下，这一点迟早会体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艾库思再厉害，也不是活的人。
当他能轻易做到一切时，内海就不再需要别的伙伴弥补不足。同样的，他和别人的交际圈会变得越来越窄，直到完全被孤立。在不断战斗中，他会逐渐意识到自己究竟掌握了多大的力量，凭这个基地的超高科技与生产性，他到底能对人类社会造成怎样的改变……用四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为所欲为”。
杀尽怪兽的那一天，找不到目标的内海，或许会变成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怪兽——龙帝的形象本就更加符合这个堕落的结局。
而这一切，都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