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楚谣下线了以后,我旁敲侧击地问大卫:“听说你要走了,如果你能从中国带走一些东西,你希望带走什么呢?”
  大卫眨了眨眼睛说:“我没什么想要带走的,如果说有的话,就是你们的祝福吧。”
  我擦,这死老外真的这么高尚?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可就跟学校说,你想要的就是我们给你说点儿客套话吧?
  不过一想到“礼物”这件事,我立刻就想起了楚谣。
  楚谣是盲人,她需要的东西,应该有不少吧?
  上淘宝一搜,什么手表,手杖之类的东西,我估计这些东西,楚谣应该有。
  我问大卫:“你们英国的盲人是怎么生活的?”
  大卫说:“他们会有一个‘aguide-dogfortheblind’”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想了半天,想明白了估计是——导盲犬!”
  给楚谣送一只导盲犬?
  扯什么淡呢。土狗我都养不起,还导盲犬呢。
  按照楚谣的说法,跑步使人快乐。然而实际上,柳柳说为了安全起见,劝我最近不要去跑步。所以我郁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周六——我们十一长假开始的前一天。
  周六那天回家。不过这次回家我没告诉我爸,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到了家发现,我爸竟然在炕上睡觉。我蹑手蹑脚地进门,去他身边看,发现他眼窝深陷,鬓角头发都白了,看得我一阵心疼。
  当时已经四点多,我没去隔壁看金香,于是自己在厨房里烧饭。结果发现厨房里什么食材都没有,只剩半袋大米,半缸腌咸菜。
  于是出了门,去金叔家。一进门,就看见金婶在炕上躺着,我走进了,轻声问候了一声金婶。金婶这才发现是我,连忙要起身给我倒水,忽然“哎呦”了一声,说:“我腰椎病犯了,不能给你倒水,你……自己去吧。”
  我从小就把金香家当成自己家,于是也没客气,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婶儿,金香呢?”
  金婶说:“跟他爸上山去了。”
  我“哦”了一声,心想上山干活辛苦,恐怕不能再逼金香学习了。
  我说:“金婶,上你院子里拔个萝卜啊。”金婶连连点头。于是到了院子里,拔了一根青萝卜,回家到仓房里找到半捆粗粉条,晚上做了萝卜粉丝汤。
  晚上,我爸醒来,第一件事情是找伞和手电筒,竟然没有注意到家里多了个人。忙了半天,才忽然发现我的存在,问我:“你怎么回来了?”
  我这才说起来放假的事儿。我爸连忙把我拽过来:“这才半个月,变化这么大!”然后左看右看:“长高了!嗯……怎么回事儿?脸上一点青春痘都没有了!是不是营养不良?又不像……”我爸看我跟看别人家孩子似的,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指着仓房下用塑料布围了一个特别大的池子,问我爸,甸枣怎么还没卖出去?我爸说:“你不用担心。”
  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更担心了,追问道:“这有多少?”
  “四吨。”我爸说:“我六块钱一斤收购的,一斤利润就有五毛钱。”
  我简单算了算,现在已经支出去四万八千块了。
  我有点担心:“这东西搁了这么久,再不卖就坏掉了吧?”
  我爸说:“他们说了,明天就来人。”
  我想再问,我爸却拍了拍我头:“行了,别问了,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再说,就算赚了钱,也没多少。记住,只有学习好了,才能赚大钱。这些都是投机取巧。”
  晚上我爸吃了我做的萝卜粉条汤,称赞不已,脸膛皱成一把橘子皮。他说今晚上有雨,估计会上蛤蟆,让我自己在家呆着,他明早回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果然风雨大作,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四十平米不到的小房子在风雨中像一叶孤舟。我暗暗想着一定要让我爸住上大房子,下了决心好好读书,于是便把书本翻开,开始做题。
  最近一段时间,我基本补齐了之前数学、物理、化学的短板,感觉不再听不懂了。然而我知道现在最急的是把英语短板补齐。于是赶紧背起单词来。
  背了几十个单词以后,我发现我的“十岁幼儿口语水平”是有助于我背单词的。凡会听、说的英语,背个几遍,基本都会写了,也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样背着背着,一晚上,就背了一百多个简单的单词。其余的那些单词,感觉假以时日,也能很快背下来。
  第二天早上特别冷,我爸早起来了,坐在小板凳上抽烟,一脸忧郁:“下大雨,大方酒厂的人说今天不来了。下午我没事儿,抓蛤蟆去,你看家。厨房有饭你自己热热吃吧。”然后穿上雨衣,骑着摩托突突突走了。
  我皱着眉想了想,想不通下雨怎么就不能收购甸枣。
  第二天我又去找金香,却发现隔壁没人,忽然想到今天是个下雨天,金香怎么下雨天也要上山干活?忽然心情特别不好,整个上午在家都不知所措,于是勉强拿起书背了几个单词,把几个不用动脑的小科作业都做完了。我爸昨天累了一天,今天也没什么事儿,睡了一上午的懒觉,中午才起床,见我正无聊地看电视,他问我:“吃了没?”
  “吃了,昨天晚上剩的烧鸡我吃完了。”我说。
  我爸起床,准备自己搞点吃的。我说:“饭在锅里,趁热吃吧。”
  “哎呦?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还能给我做饭?”我爸把锅里的剩馒头和剩菜拿了出来,边吃边说:“以前可没这么懂事儿啊。”
  我只是点点头,不说话。
  我爸说:“怎么不找以前同学去玩?”
  我想说:以前同学总欺负我,现在好不容易远离他们了,找他们去做什么。嘴上却说:“不想去。”
  我爸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收拾碗碟,忽然说了句:“我知道你怎么不高兴了。”
  “啊。”
  “肯定是因为金香。”
  我脸上热了一下,我爸摸了摸我的头:“知道,你这个年纪,喜欢女孩儿,正常。别害臊。”
  “但是你可得知道,现在你不是恋爱的时候。你学习好了,到了大学,有的是小姑娘可以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