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两辆警用摩托车在前面开道,后面紧跟着一辆印有华X医院急救车字样的救护车,飞驰在天府大道上。此时的天府大道上正是下班高峰期车辆拥堵,但是车辆的司机都有序的主动靠边让警车和救护车通过,由此可见这几年X市市民素质提高了很多。
救护车里正静静的躺着一位戴着氧气面罩的老者,老者被病魔折磨得枯瘦如柴,老者两边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医生和两位年轻的女护士,三人都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因为戴着口罩。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轻声的抽泣声。
“呜!呜呜!”
两名女护士寻着声音看去,对面的男医生突然哭了起来。
奇怪的她们,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医生。
男医生姓林,是医院急诊科的医生,大家都叫他林医生。
林医生她们很熟悉,大家一起共事了两年,在大家共事的这两年里,见过了太多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病人,可是从来没有见他像今天这样失态过。
此时此刻的情形不由得让她们产生疑惑。
林医生怎么哭了!
不可能吧?
难道他认识这个老者?
就算是认识也不可能会当场痛哭啊!
“你们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在这里痛哭流涕!”
突然响起林医生的声音,打断了正在胡猜乱想的两人。
林医生用手指着眼前的老者痛苦的说道。
“他是我的老师,是我人生的导师,他教我的语文、数学、几何、物理、化学、历史、地理。”
听到林医生说的,让两名年轻的90后护士感到不可思议。
“有这样的人吗?同时教授7门课程。”
“林医生不会是吹牛吧!我可不信。”
两人用两双漂亮的大眼睛交流了起来。
看到两人交流的眼神,林医生正了正身子严肃的说道。
“我们那地方穷,又是山区,那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哪里会有人愿意来我们哪里教书。”
说到这里林医生又哭了起来。
“我们哪里是穷地方,哪里没有公路,都是弯弯扭扭的小山路,山高路陡,一不小心就掉到山下去,外面的人说我们哪里是:一脚下去,一脚泥来,一脚水(鞋面是红泥,鞋里一半都是水),平时都没有人愿意进山来,更别提来教书。”
林医生突然大声嚎啕的哭了起来:“知道吗?我们哪里一个中学就三个老师,他就是其中的一个,难能可贵的是他是一个外地来的,外来者。”
“我们哪里的人都说他是傻子,放着好好的城里人不做,来这穷山沟沟受罪。”
“他的确是一个傻子,他这一来就是三十多年,三十多年如一日,他把他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大山,奉献给了大山的孩子们。”
这时左边的那位护士不知道是被林医生说得感动了,良心发现;还是不忍心看着林医生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从自己的护士兜里掏出了一包纸巾,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摊开再对折了一下,递给了林医生。
“谢谢!”
林医生接过纸巾,擦了擦眼圈周围的泪水。
“你们想听听他的故事吗?”
两位年轻的护士同时点了点头。
“想”。
看到她们两人点头同意,林医生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病人的情况和看了看仪器的正常显示,才开口说道。
“他是我的老师,杨老师;也是我的校长,杨校长。杨老师不是我们哪里的人,他是X苏省,X州市的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
那是1980年的春天,那时候他二十来岁,穿着绿军装,背着背囊,腰间挎着一个军用水壶,挑着红布绸子盖着的沉甸甸的担子,走了几十里的山路,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都已经湿润了,额头上仍然冒着密汗,不时的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额头上的汗,赶路的喘息声还能尽量保持平稳。
一进入村里,就说着一口普通话挨家挨户的打听。
“石柱家在哪里,当兵的石柱家在哪里?有谁知道吗?”
可是我们哪的人都听不懂他说的什么。那时村子封闭和外面的人交流少,都说自己方言,最重要的是没有老师教授普通话。
后来是曾经在东北当过兵,退伍回来的胡书J找到了他,带着他找到了石柱家。
石柱家很穷,真的是穷,用茅草盖的土胚房,屋前屋后也就三十来平,屋子里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一件,吃饭用的桌子是一张断了一条腿,用石块垫起来,勉强能保持平稳的桌子,围着桌子放了两张长凳。
石柱的娘不在家,下地干活去了,只有他奶奶一个人在家。
“他奶奶年纪大了,眼神和耳朵都不使,已经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
当杨老师和胡书J走到石柱奶奶面前,石柱奶奶才发现有客人来了。
她赶紧从桌上拿起一个碗,到水缸里舀了一碗早上石柱妈妈挑的井水。
石柱奶奶是很好客的,她双手捧碗递给杨老师,杨老师接过石柱奶奶递过来的碗,杨老师注意到了她的双手,这双手又枯又瘦,像是老树皮一样;又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也像是老树皮一样,脸上的皱纹像是干旱的沟壑,整个脸庞没有光亮和色泽。
看着这样的一张脸杨老师难以想象人脸怎么会长成这样,这样的一张脸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是什么样的磨难能把一张人脸折磨成这样?想着这些杨老师更坚定了心中的信念:柱子这是营长欠你的,营长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的奶奶。
杨老师甩开这些想法,端起手中这口破了好大一个豁口的碗,一口喝尽碗里的水。
“这水真甜!”
甜在了杨老师的心坎上。
杨老师和石柱奶奶语言不通,他们的交流都是胡书J在一旁翻译的。
杨老师首先把挑进屋的担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有猪肉半扇,大米八十斤,白面二十斤,还有一些油盐酱醋调料。
他让胡书J给石柱奶奶说,桌上这些都是部队给他们的慰问品;其实这些都是他自掏腰包买的。
杨老师没有什么话说,主要是石柱的奶奶一直在问,问的都是关于石柱的,一开始杨老师还能招架一二,但是后面问得太多了,有很多他都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回答。
此时的杨老师心里已是百感交集,柱子的死不能告诉她,她肯定接受不了现实,她要是知道了突然病倒了怎么办?瞒下去,对就是瞒着她。
瞒,怎么瞒!一直在撒谎,谎话说多了,说的他自己都不相信,要是再让她问下去肯定瞒不住。
还好旁边的胡书J是过来人,很快就发现杨老师越说越不对劲,知道是出事了。
连忙找了个借口,和杨老师一起出门去了。
出了门,走了一段距离,胡书J才开口逼问石柱是不是出事了。
杨老师老实的回答是的,并且告诉了他石柱牺牲的整个过程。
知道柱子已经牺牲了,胡书J不由得感叹道。
“柱子他爹和爷爷早年就因故去世,可怜这一对婆媳了!”
“胡书J,柱子是为我挡炮弹而死的,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来报答柱子的恩情的,以后柱子的娘就是我的娘,柱子的奶奶就是我的奶奶,我给她们养老送终。”
“年轻人,你是一个JFJ军人,JFJ一诺千金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的,你要记住你的承诺。”
“这就是我的诺言,为了能来到这里,我已经申请退伍了。”
杨老师说完把他的退伍证书都拿出来给胡书J看。
胡书J看着手中的退伍证书,对杨老师说:“跟我到去地里找石柱娘去。”
到了地里看到石柱的娘正在使劲的迈着锄头挖地。
胡书J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然后只见年轻人突然对着石柱他娘,哭着跪了下来。
“娘,以后我就是你的儿子。”
石柱她娘听到这个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
这一个失去丈夫几年的女人,她那单薄而瘦小的身体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她撑起了整个家庭,她含辛茹苦的把柱子养大。
现在柱子死了,她的儿子死了,为了国家牺牲了。
这几年的苦难生活早就造就了一颗铁石的心,但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也承受不了,手里的锄头滑落,晃了晃身子,直接晕倒在了地里。
这时在田间地头干活的人看到了,都围了过来。
看到石柱他娘倒在地里,有两个妇人主动上前抱住了石柱他娘,胡书J上前狠狠地掐了几下她的人中。
晃晃悠悠的石柱他娘醒了过来,两行清泪缓缓的流下,大喊一声。
“儿啊!我的儿啊!”
“娘,柱子牺牲了,他是给我挡炮弹牺牲的,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儿子,我来是给你们尽孝养老的。”
杨老师跪着大声的吼道。
故事讲到这里,林医生又一次看了看杨老师的情况,确认杨老师呼吸和心率现在都很平稳,再看了看车窗外,到华X医院还有一段路程,故事又一次开始了。
悲痛欲绝的石柱她娘,叫杨老师走,她不要杨老师给她尽孝养老。
杨老师这人军人出身,是倔脾气,他认准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改变,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给石柱她娘和奶奶尽孝养老的
你不同意,那也不行。
当天杨老师就跪在那地里,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起来,也没有吃饭和喝水。
“啪嗒!”
一声杨老师倒在了泥地里,他病了,因为心力憔悴和身体透支再加上身上的弹伤没有痊愈,一病就是好几天。
是胡书J带上人把他背到家里养病,在胡书J女儿悉心照料下过了好几天才好。胡书J的女儿后来成了我们的师母,也就是他的夫人。
期间石柱她娘带了一筐鸡蛋来胡书J家,不过她没有去看望躺在床上的杨老师,她不愿意再次听到杨老师说要当她儿子的话。
后来胡书J明白杨老师是铁了心要留在这里给石柱娘当儿子、给石柱奶奶当孙子,他明白在军人心里把战友情和诺言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因为他曾经也是军人,所以也就没有撵他走。
当杨老师可以下床走动,胡书J就带着他来到了我们的小学。
小学很破很烂,那是一个土墙瓦房结构的开口式三合院,只有两间教室,一间厨房和一间卧室,学校老师更可怜加上校长就三人,真的是简陋到极致的学校。
胡书J对杨老师说我知道你读过书有学识也有眼界,所以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吧。
然后找来了学校校长,把杨老师介绍给了校长,再然后他就在学校待了下来。
故事说道这里当林医生还要说下去的时候,突然听到有轻微的响声,他停顿了下来,往发声处看去。
是老人把氧气罩拿掉,发出的急促踹息声,他右手缓缓的举起。
“柱子…,我马上…要来陪你了…,我完成了…我的…任务…。”
这是杨老师发出的声音,声音很轻微,断断续续的,上气不接下气。
林医生马上拿起氧气罩,就要给他带上,可是他挣扎着要起来,用手抵挡着林医生的手,两位女护士一人按住他的手,一人辅助林医生给他戴上氧气罩。氧气罩戴上后,林医生又从白大褂衣兜里抄出手电筒检查他的瞳孔。
这时的林医生心急如焚,但是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仔细的一样一样的检查着他的杨老师的身理特征。
并在杨老师的耳边用轻微的声音提醒道:“老师,我是友国,林友国,您的学生啊。”
这句话重复的说了三遍,杨老师才停止挣扎,用那双已经恢复明亮的眼睛看着林医生。
林医生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信任。
然后再开口说道:“老师,今天我在医院值班,可是没有想到我接到的病人是您。”
听到林医生的话,杨老师用眼神示意他把面罩拿掉。
“老师不能拿掉,我们快到医院了,快了,很快的!”
林医生边说边示意对面的护士,护士明白他的意思,用手敲击着驾驶室后面的玻璃,对司机说道。
“快,赶紧开快点,病人情况危急!”
司机听到护士的催促又加大了几个油,救护车跑得更快了,都快要超过前面的警用摩托车。
救护车里,杨老师再一次示意林医生拿掉氧气罩,林医生拧不过他,只好摘掉了面罩。
“友国,我知道我快要不行了,你不要费心思了,我刚刚梦到柱子了,梦到在战场上,柱子他向我招手,向我喊:营长,快来,这边也有你的任务,也有你的使命。”
听到杨老师的话,林医生忍不住眼睛里又流出了泪花,想到了老师的一生。
因为战友情和诺言来到了偏远的山区,供养老人,教书育人,带领着大家建学校,修公路。
先是教小学,然后教中学;小学的学校是他修的,中学的学校也是他修的。
很多知识是他以前都没有接触过,他既不懂,也不会,他就自己没日没夜的摸索印证,直到对了会了才教给学生。
老师的这一生都奉献给了山区,奉献给了山区的孩子,老师的一生充满了苦和累。
“友国你帮我带话给我儿子杨程,我要是死了,就把我葬在山里,葬在学校对面的山上。”
说道这里老人再一次昏迷过去了。
救护车仍然飞驰在天府大道上,车里的林医生心急如焚,他知道如果不能马上赶到医院,杨老师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一个急刹车,救护车到了医院急救门诊门口。
司机下车和保安一起飞也是的拉开了后车门,后车门打开了,车里默默无声,一片寂静。
“啪,啪啪”
这是林医生自己扇自己耳光的声音:老师在我手里没了。
“医生,病人怎么样?”
一个关切的声音响起,对林医生来说这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这个声音好像听了好多年,也好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
林医生抬起低垂的头,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穿着一身黑色夹克的中年人,这人看起来很熟悉,好像是快二十年没有见到的胡家哥哥。
“友国,是我啊!我是你的师哥,胡志国啊!”
中年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林医生突然一把抱住了中年人,并且痛哭了起来。
“哥,老师没了,杨老师没有了!”
“我没用,没有把老师救回来。”
“这位医生你干嘛啊!你谁啊?这是我们胡市Z,你怎么抱着我们胡市Z哭啊!”
“那个小李,你明天去人社局报道。”
“胡市Z,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