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涣灵散
安辰的目光正好扫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流苏十分从容地颔首微笑，算是打招呼，反倒是安辰有些仓皇地移开视线，脸上泛着一抺可疑的红晕。
落在外人眼里，自然是一幅眉目传情的模样。自古以来，郎才女貌便是佳话的前提，若又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又必定是众人所歌颂的。然而在座的人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拆散他们了，尽管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芳苑主咳了咳，望向帷幔的目光带了些同情。她稍稍后退了些，恍若无意地横亘在两人中间，笑吟吟道：
“这深闺女子是不可抛头露面，缘何医尊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一名手持拂尘的白衣童子卷起帷幔:
“尊上道近日天凉。”
那大名鼎鼎的医尊跪坐在案几前，一角的鎏金鹤形香炉燃着蜱蚕香，袅袅轻烟，悠悠地散于虚空中。
男子面上覆了半枚银制狐形面具，与芳苑主不同的是，眉梢处有一枝錾银脂梅，栩栩如生，不失其形，不失清幽。
一双眸光潋滟的凤眼，眼尾恰到好处地上翘，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看似处处留情，又带了些不怒自威。鹅腻鼻脂，微微抿着的薄唇饱满红润，带了抺似有若无的魅惑。饱满光洁的额头如新荔般，晶莹剔透。腰间系了一枚紫玉凤啸佩。如清冷高傲的雪狼，又携了女子的一缕阴柔。
他的装束与在“人间仙境”的芳苑主十分相似，只是衣襟与袖口处隐约可见云纹。若说芳苑主是清冷不可近的，那么这位便是站在高处的云淡风轻，自带强者的从容。
流苏怔了怔，这熟悉的感觉，以及那似有若无的清幽，除了他，还会是何人？神思恍惚之际，流苏不由得脱口道：
“先生是医尊？”
难怪芳苑主执意过来，难怪听到她对他的双重评价芳苑主会笑得如此意味，她竟没猜到！
医尊的脸色不是十分好，声音微冷：
“是。”
流苏自然不知他是在为了她刚刚的“眉目传情”而耿耿于怀，只当他是为了另一个人选是她而失望，语气中不免带了掩不住的失落：
“先生医术是流苏仰慕已久的。”
落在他耳里便又是另一番意思，这是对医尊是他而感到失落？他的脸色愈发不好了。芳苑主见此，心中了然，这误会是越来越深了。她“咳了咳”含笑道：
“流苏姑娘时常念着你的，不过是些小事罢了，何必计较？”
顿了顿，芳苑主望向流苏，亦是笑道：
“先前我说他小家子气，不错罢？虽长了十分好的皮囊，却不喜人打量。”
流苏微红了脸，方才确是望了许久。她福了福身子低声道：
“先生世无双，流苏失礼。”
医尊垂眸，望着几上的古籍，不语。白衣童子垂眸平声道：
“请姑娘说说茶味。”
流苏默了默，回想了一下上次的考验，不急不缓道：
“以茶道喻之人生之道，不以苦为悲，不因外物而浊，如茶清亮，至回味时香醇依旧。”
医尊抬眸，薄唇微勾，带着一抺似有若无的嘲讽：
“说完了？”
流苏心下一沉，低声回道：
“说完了。”
他起身，眸光清冷，一如之前的孤傲。正当流苏以为他会说出犀利的话语，然后似针般刺伤她千疮百孔的心时，他却足下轻点，衣袂翩翩，跃下观台。
还是她太自不量力么？连拒绝的话都不说了。流苏垂眸，一向清冷的眸子多了些难掩的失落。白衣童子分别向安辰流苏作揖，仍是十分沉稳的语气：
“恭喜二位，明日午时此地，白衣在此恭候。”
猝不及防的欢喜汹涌而来，流苏有些头晕，望着医尊车辇的目光有些恍惚。她以为他会利用幻境来探查内心，未曾想到这第三道考验竟如此简单，指尖的解幻药都未派上用场。
芳苑主掸了掸袖子，淡声道：
“那老鼠想必上当了，我在那处等你。”
言罢，她足下微点，跃下观台。
流苏稳了稳心神，向安辰福了福身子，盈盈笑道：
“以后我便唤阁下为师兄了。”
一直沉默的安辰想说什么，最后仍是保持沉默，点了点头，眸光明明灭灭。因芳苑主在下面候着，流苏来不及多问，同他简单道别便离开了。
安辰十分安静地垂眸站着，身姿挺拔。冷硬惯的薄唇微微下耷，像极了一只柔顺的狸狌(多指野猫)，然而又是十分孤傲的，虽是入春，却有一种深秋的寂寥萦绕着他。
良久，他抬手，阳光透过修长的手指为青年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面具。他眯了眯眼，恍惚间望见似火的鲜血，将他燃烧殆尽。
流苏提着裙边，迈着小碎步上了马车，将一片春意悉数隔绝在了帘子外面。车厢里的芳苑主倚着厢壁，面色苍白。流苏面色微变，急忙扣着芳主微微颤抖的手腕。
片刻，流苏松开手，眸光陡然暗了下来，手指微微颤抖着。芳苑主微微睁开眼，虽然有些虚弱，却不失那份从容：
“旧疾了。流苏，这便是一个女儿家站在巅峰的代价。”
言罢，她阖眼，面带倦意：
“便是我的师父，也只是为了将我当做毒药罐子才收了我。”
流苏抬眸望着芳苑主，面露惊诧。嗬！看来这个世道到底对女儿家不公啊！她初见芳苑主时还以为她是一个例外，没想到竟是要付出比寻常男子更大的代价！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流苏再度垂眸，望着仍旧微微颤抖的手指，面容冷漠。
芳苑主所中之毒乃是无解的“涣灵散”。此毒十分稀有，世上不超五人知道配法。它虽不足以问鼎毒药榜第一，却是最折腾人的。其中毒者畏寒惧热，月中旬时发作起来似有蚂蚁噬骨，烈火灼心。期间不得运功，否则经脉紊乱，武功俱失，成了不能动弹的废人。
虽然如此，也有有一个好处，修行内法时会事半功倍。
欲知后事，如何下章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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