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头不相离
灵犀宗不愧是万年大宗,里面的书藏真是浩如繁星。龙宝一看就开始打呵欠,说:“难怪老齐整天睡大觉。”他找了个角落就准备盘腿入睡了。
藏经阁的灵柬如果不刷相应的贡献点就无法录制,所以老齐并不担心知识产权流失的问题,乐得做人情。当然他并不知道龙临过目不忘的惊人的记忆力。
龙临抑制住激烈的心跳,沉下气来挑选。他对那些炼体炼气的入门功法都不介意,只找了那些最高阶的武诀,细读一遍后记在脑海里。正专注间,突然身后一个玉磬般清冷又柔和的声音传来:“咦,这里怎么没人?”
龙临龙宝吓了一跳,一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纤弱身影并无阻隔地飘行进来。
云水曦!
大概昨晚刚见到她的“尸身”,而且在她的停尸房里偷了东西,一大早就撞见她“本人”,连龙宝都有魂不附体之感。
她没穿“万物生”神衣,而是穿了一件如岚似雾的淡紫色纱衫,腰带下垂着一条纯紫如意绦,中间绾一个紫晶环佩,象是一件灵器;发髻上还插着”诛仙赤“玉簪,左鬓佩戴一小枝寄生紫蒿,开着绯色小花。除此之外,通身再无饰物。龙临猜想她是服用了九转灵幻丹之后,神魂开始凝实,不必时时穿着万物生了。
看到张口结舌的龙宝龙临,她倒并不介意,微微一笑,招呼龙临:“在这里还习惯吗?”
龙临惶恐致谢,请她坐下。不知何故,他总觉得她有点神光迷离,仿佛一个水中倒影,看着总不是那么真切。
云水曦并不问及他们为何会在藏经阁里,只是对龙临微笑说:“听龙宝说,你读了好多书,学问很深,知道很多其他位面的新鲜事,还会写诗,能否也念首诗给我听听?”
龙临感觉她亲切平和,毫无恶意,放下心来,“您想听什么样的?”
云水曦嫣然一笑,摇头说,“我不懂的,你想到什么,就念什么吧。”
龙临想到昨晚谈起的卓文君,就信口吟诵那个凡人卓文君的“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念毕,龙宝忍不住说:“这乱七八糟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老祖宗奶奶,你听得懂吗?”
这首诗决绝中有眷恋,怨恨中有期待,伤痛里有追忆,那个临水踟蹰的女子的身影数千年都在诗里清晰可见。云水曦却似乎完全被定住了,“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她喃喃地低声复述,清澈又迷惘的眼睛凝望着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白玉般的面颊上浮起一层冥想的红晕,仿佛在追年无数尘封的往事。两个孩子惊恐地看到她的美目中涌出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襟上,簌簌不绝。
两个孩子噤若寒蝉。龙临壮起胆子,替她抹了一把泪水。
云水曦叹了口气,用衣袖拭去泪痕。她是变异冰灵根,自幼修习的心法都是走镜台无尘、淡静明性的路子,性子常如一泓冰水,绝少大悲大喜。今日龙临的诗让她如此感触,突然道心不稳,她自己也很不安。
她定了定神,伸张在虚空里一抓,一本线装书就出现在她莹白的手心里。这书看着像一本凡间的线装书,蓝封面,白框里写着“破军临”四个字。但仔细一看,它却是一整块的,并无纸张,不能翻页,浑然一体,不知是用什么特殊的材质雕成,还是打上了什么极为特殊的禁制。云水曦对龙临说:“此书自开山老祖冷灵犀无意获得,一直无法参详,不明何物;后辈之人也未有打开书页者,搁置藏经阁已是近万年。今日突然心有所感,遥望藏经阁有异光生出,所以我过来看看…适逢你在此处,我想把它赠送与你,或者你有什么机缘也未可知。”
龙临回到住处就把那一整块的“书本”拿出来颠来倒去地看,苦苦思索,甚至借用了龙宝的口水,那块石头似的书还是纹丝不动,毫无易变。二人一筹莫展。
“算了吧,“龙宝绝望地说,”冷灵犀都打不开,你怎么能行?难道你比冷灵犀还强?”
龙临叹了口气,把书本小心地放进怀里,打算有空再琢磨。当务之急,他想赚点钱,能够去云岗集市去购买一些护身符宝和一件趁手的兵器。龙宝虽然有李雍的丹药,但是偷来的锣鼓敲不得,公然拿那些丹药去换钱,他心里还是有顾虑的。
龙宝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让龙临默下了几十首诗,拿了其中一首卖给了积香厨的罗胖子。罗胖子一直暗恋近圣峰的女弟子邵宛云,对方却鄙薄他形容粗鄙气质猥琐,从没给过好颜色;当罗胖子半信半疑地拿了龙宝给的《上邪》邵宛云之后…邵宛云竟然读哭了,哭得带雨梨花一般,饱含泪水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罗胖子的理解)横睨了胖子一眼!
罗胖子先用后买,很快支付了五块中品灵石!
灵石,尤其是中品以上灵石在修真世界永远是极其宝贵的硬通货。灵犀宗虽然富得流油,但是内门弟子一个月的月例不过两块中品灵石。龙宝龙临都被罗胖子的豪阔出手惊掉了下巴。
这事很快不胫而走,来找龙宝买诗的弟子越来越多,甚至有外宗的修士辗转托人来买的。龙宝无师自通地把那些情诗分成几个档次,分别是:饱含深情型,哭哭啼啼型,花花肠子型,诅咒发誓型,还有一个是…看不懂型。最贵的是饱含深情型,十块中品灵石,哭哭啼啼型次之,八块,以此类推。如果买两个饱含深情型,还能附送一个看不懂型。龙宝做生意十分霸蛮,一向是“还价者请绕行,拒绝中差评”。但是他卖的诗歌委实感人肺腑,甚至因此有人感悟某种天道,实现破境可以说在灵犀宗所在的大秦国都掀起了一股文学革命风潮。
龙临就这样突然发了横财。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他们再次去积香厨吃饭的时候,罗胖子给他们展示了生平绝学,烧了满满一桌子的美味,吃得两个孩子抬不起头,恨不得把筷子都咬下去。
罗胖子笑容腼腆,搓着油乎乎的大手,低声问:“两位龙公子,最近可有好诗卖?”
“没了。”龙宝说,“卖断货了。新的还没想好。”
罗胖子恭恭敬敬地捧出五块中品灵石说:“这一点就当定金了,下回要有的话还请两位公子给我留一首最好的!”
龙宝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好吧,你要饱含深情的,还是花花肠子的?””自然是饱含深情的…”
“写那个费脑子哇。”
“价钱好说,好说…费心啦。”罗胖子谄媚地嘿嘿笑着,折回厨房去了。
龙宝不怎么需要吃饭,所以他把大部分留给龙临吃,他自己跑到厨房里玩耍,发现灶台下有一只白猫,缺了一只耳朵,十分瘦弱,雪白的身上还有一些黑红色的血痂。它看着龙宝,咪咪地叫,声音甚是凄楚。龙宝发现它被一条玄铁黑链拴着脖子,所以挣扎不脱,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对罗胖子说:“老罗,这只破猫给我玩吧?”
“可不是破猫!”老罗郑重对说,“这小东西不知怎么来的,我老人家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逮住!它可是刚毛灵鼠的克星!一声叫唤,多少灵鼠都趴着不敢动,杀起来都方便呢。”
“拉倒吧,这猫都残废了!给我玩,下次把最好的饱含深情诗留给你!”
“得得,给你吧。”老罗一挥菜刀,白猫颈后的铁链就断了。白猫嗖的一声扑进龙宝怀里,机灵之极。龙宝乐了,又问:“你怎么不把它的这条黑乎乎的项圈也劈断?”
“嘿,那是它原来就戴着的,凭你用什么刀都劈不断!来吃饭的人都试过。后面那一截我是让山下镇里的张铁匠打的,没加什么好料,就是为了接上那个项圈把它拴住…”罗胖子解释。
龙宝抱着白猫,兴冲冲地端详着它,问:“你是男猫还是女猫?男猫就叫一声,女猫叫两声。”
白猫叫了两声。
龙宝笑了:“要给你取个名字,叫龙什么好呢?”
“一定要姓龙吗?”龙临质疑,“她只是一只猫,还是姓猫比较好吧?”
“一家子都姓龙不是挺好吗?”龙宝坚持了一下,他发现白猫的眼珠是金黄色的,银色的瞳孔外有一条条黑色的射线,使她的眼睛看起来好像两朵璀璨的金色雏菊,“它的眼睛怎么像菊花啊?不如叫龙菊花吧?”
“毛菊花。”龙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