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五十九章 地底迷雾

  耳畔风声趋紧,阵阵寒意随之涌来,而声后的呼吼声却是渐行渐远,天地间一片黑暗。
  苏迈感觉自己像块石头般,身不由已地向下坠去。
  在兽群即将涌来时,苏迈情急之下,跳进了这黑沉沉的地缝之中。
  原本以为这地缝由蛇驱坠地所造成,深应不过数丈,躲在地底或可逃过一劫,不料事实却远非他所想那般简单。
  等他跳入之后才发现,这地缝其深无比,黑暗阴寒,看起来应是一个地下岩洞,原本深藏地底,不为人知,地裂之后,将山体破坏便随着这地缝露了出来。
  苏迈不明就里,仓促之间坠入其中,此刻目不能视,身周空空如也,毫无可借力之物,只能顺其自然,随之不断下坠。
  原想召个火球观察下地底形势,却发现这地底灵气紊乱,五行劫术竟无用武之地,一时间颇为无奈,只能定了下神,稳了稳身子,向那未知的黑暗中沉去。
  细算时间,约莫过了一刻钟,隐约有亮光泛起,下坠的势头也逐渐平缓,身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托住,感觉轻飘飘的,不一会,便完全停住了。
  苏迈大惊,翻身立起,环顾四周,依然是阴冷空旷,脚下毫无着力之处,人却诡异地飘了起来。
  按说从山谷地缝离这地底如此之高,若无意外,摔到地下只怕就成肉泥,就算大难不死,多半也是坠入水池或像之前在铁剑门祖师堂后山那个神秘地洞一般,有地底巨型植物相助,像如今这般脚底空空,身子竟浮于其上,简直匪夷所思。
  苏迈百思不得其解,忽而蹲下身子,朝脚底探去,触手之处,依然毫无实物,却似笼罩着重重凝如实质的浓雾,余者再无其它。
  既然不知其由,苏迈也懒得再去深究,毕竟能活下来就是幸运,怎么活的并不重要。
  既然这浓雾能托起人体,便应有落地之处,苏迈想了想,便举步向前,朝那一线亮光行去。
  走了不到百步,便寻得那光线所在,眼前是一个不规则的石洞,次第散落着几处乱石,光线便是自这些乱石堆中发出,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石闪着幽绿的光芒。
  苏迈拾起一看,不过寻常的绿萤石,很多地底都可发现,并无甚奇异之处。
  再往前走,里面是一条狭窄的洞道,乱石突起,入口不过尺许方圆。
  苏迈在洞口比了比,以他的身形,断难进入,而里面也是黑黝黝的,不知其深几许,看了片刻,苏迈摇了摇头,转身便折返而去。
  这洞底雾气如此古怪,只怕这深洞里面还有更多未知的风险,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没必要枉送了性命。
  沿着原路而行,不一会又来到了先前下坠时的神秘雾气中,四围依旧目不能视,除了身后那几处幽光,再无它物。
  苏迈定了定,闭目凝听,却发现天地之间一片寂默,静得仿佛已远离人世一般。
  如果说数年前在百里青苇丛中的经历是一片死寂,毫无生气的话,如今这里的一切却让人感觉遗世独立,若天地初开,万物皆无,世间仅你一人。
  苏迈只觉一股苍凉之气涌来,顿觉无比孤寂,仿佛自身已被世间遗弃,从此生生死死,孑然一身。
  自初识人事,随天随子流落江湖而来,虽则清苦,但也自得其乐,纵是后来天随子不告而别,独自入山,再至铁剑门弃师奔逃,种种况味,只让其深觉生之多艰,却从未有孤独之感。
  如今在这神秘地底,无来由倍觉孤独,又不知情自何起,一时间百思不解。
  逡巡片刻,苏迈睁开眼,适应一下眼前的黑暗,便举步朝那雾气中踱去,一如适才坠入时一般,脚底虚浮却如有实质。
  如此且行且试,走了数百步,苏迈感觉雾气渐薄,脚底竟有下行之势,越往前行,其势越陡。
  不到一刻钟,苏迈便觉眼前一亮,几道不知何物所发出的光亮从洞顶斜射而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奇特的石厅,上窄下宽,呈漏斗之状,高不可测。
  光线便是自头顶处进入,厅中空无一物,前方右侧隐隐有一段白瀑流泻而下,雾气蒸腾,注入室内一深池之中。
  奇怪的是,苏迈静立半晌,却未听到半点声音,这一路行来,皆是如此,直让他怀疑许是先前下坠过快,致使双耳失聪,不然何以如此。
  想了想,苏迈将手中的黑剑举了起来,朝身旁石壁猛地一击,只听着“锵”地一声,金石交响,震得他耳畔嗡嗡直响。
  “还好,还好,耳朵没聋。”
  苏迈一阵心喜,快步行至那瀑布旁边,尚未靠近便觉一阵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奇怪的是,前面并未如常见的瀑布般水气四溅,准确地说,眼前这一片若隐若现的白瀑并无水气,似乎更像是雾气,且是由脚下水池升腾而上形成,远看去,似一片瀑布自上而下倾注而来,实际上却是自下向上流去。
  苏迈伸手探去,只觉这雾气浓厚得如有实质,触手生寒,如有活物自手中流动,握之却又空无一物。
  “奇怪,这是什么雾气啊,如此凝实,却是闻所未闻。”
  好奇心动,苏迈便将身子靠近前来,伸出鼻子朝那雾气嗅了嗅,无任何气味,但吸入口鼻,顿觉无比舒爽,如春风拂面,触体而温,又似渴饮甘泉,身心皆畅。
  种种感受一时间令他惊奇不已,不自觉将身体半入其中,贪婪地吸入这神奇的雾气,甚至微微仰头,半闭双眼,面容如饮醇醪,已至微醺。
  正当他吐纳之间,如痴如醉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不知死活的凡人,你若再吸下去,命便只剩一半了!”。
  苏迈闻言,悚然大惊,下意识从浓雾中缩回身子,游目四顾,仍是空无一物,那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
  正要发声相询,却又听得那声音响起,凝神一辨,似是从脚下传来,这声音依稀还有几分耳熟。
  “从你脚下的池中下来”。
  苏迈一听,朝身前池中望去,只见雾气翻滚,却未见有何路可行。
  正要反问时,转念一想,这洞中雾气甚是诡异,既然来时来踏雾而行,这水池中雾气更甚,当不致坠下去,再说这人既然好意示警,更应不会无故害人。
  心念及此,抬脚便往池中行去,那雾气升腾如故,瞬间便将其裹入其中,苏迈像来时一般,自顾自地凌虚而行,看似平地踏步,却是且走且沉。
  不到一刻,便至池底,只见池底有一石室,约两丈方圆,洞壁嵌有拳头大小的极品灵石,照得石室有如白昼。
  室中有一泉眼,缕缕白气便自此汩汩涌出,不断在室顶凝聚汇集,形成一片白雾。
  泉眼一侧,正端坐着一个一身玄衣,看似羸弱的少年,双眼细长,面色苍白,似乎有病在身。
  见苏迈下来,也不说话,竟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将其晾在一边。
  见其情形,苏迈颇有些不忿,心想既叫我下来,为何又不理不问,不过转念一想,这一路过来,连个虫鸣声都没听到,这人独自出现在这诡异的雾池之下,只怕也非寻常之辈。
  都说修真之人多性情古怪,想想便也不再在意,随意在泉眼边坐了下来。
  这一夜自随陈愚入山,便一路凶险,几个时辰过去,几乎从未松懈过,如今沦落于此,暂时无恙,一时无聊,便觉困意袭来,自顾自地盘脚调息,不一会,竟睡了过去。
  洞中无岁月,当苏迈悠悠转醒,睁开眼时,只见石室依旧,身前的泉眼如香炉一般,白气恍若烟丝,袅袅婷婷盘旋而上,看上去如此静谧自然,却不知如此纤弱之气,如何在石室之上凝成浓雾,竟能使物不坠。
  正好奇间,猛然想起一事,心下大惊,抬眼望去,先前那少年不见了。
  苏迈猛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除了那些兀自发着光亮的宝石外,再无它物,也未见有暗室或出口之类,那少年应该已从头顶的浓雾中离开。
  拍了拍头,苏迈只觉眼前一切有如幻梦,却又如此真实,那人既让他下来,为何又独自离开,莫非有何阴谋不成,不过苏迈同他素未谋面,更谈不上利害关系,顶多是萍水相逢,若说有心加害,似乎又于理不合。
  正疑惑间,头顶微动,那少年如鬼魅般出现在泉眼的另一侧,手中拿着几朵灰褐色菌状物,面色稍有好转,已不似先前那般苍白,见苏迈正挠头顿足,面有哂色,出口嘲道:“修真之人,你是我见过最窝囊的!”
  苏迈闻言,却也不恼,正色道:“严格来说,我不算修真之人。”
  “不是修真之人,你大半夜跑到这天阙山中做甚,再说你手中那黑棍子,竟可斩断桀芒那老鸟的摄灵索,定不是凡物。”
  “桀芒,什么东西啊?”苏迈闻之,一头雾水。
  “说了你也不懂,就是那猴子手中被你斩断的绳子的主人,其实也就是一只老鸟。”
  少年回道,似乎对苏迈这一头懵懂的样子似为不耐。
  “哦,是只鸟啊!”,苏迈漫声应着,片刻突然猛一抬头,双眼望向少年说道: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天阙山,还斩断了那猴子的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