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方晓(24)
他嘴角一沉:“好吧,有什么话你就吧,到底是为什么?”
她:“不为什么。”却不自觉地咬了一下下唇。
楚明瑞示意她坐下来,才:“我们是盟友,现在你有这样的决定,总是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的。”
方晓烦躁不安,并且更有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口气:“你还想怎么样?我只要求你收手,我甚至肯将孩子生下来。”
他不解地望着她,她自欺欺蓉扭过头去,他抓住了她的肩:“方晓,到底你是什么意思?你看着我!”
她不肯看他,只简单地、生硬地:“我都知道了。”
不祥的感觉在他心头慢慢扩散,他问:“你知道什么了?”
她垂头不语。
他追问:“你知道什么了?”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我知道你的一切阴谋算计!我知道了你的一切卑鄙手段!我知道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完全是个恶魔,而他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孽种!”
他大怒,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唇角迸裂,血渗出来,她既不哭,也不话,一双深幽幽的大眼睛瞪着他,直瞪到他心里某个部位生生地疼起来。
他木然地转过脸去,冷冷地:“这一掌是打醒你,让你记清楚,我是你的丈夫,而你维护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你的奸夫!”
她站起来,不许不语,开了门走出去。她走出了宇大厦、走出了仰止广场……
晚上的时候,雨下大了。
城市的雨季,一贯是这种淅淅沥沥的调子,四姐坐在椅子上,揉着她患了关节炎的双腿,心里就在怨这种湿答答的气。
老似乎刚看了场悲剧,止不住汹涌的泪水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庭院里传来车子的声音,她慌忙站起来出门去,楚明瑞的座车已驶入了穿厅,车窗玻璃降下来,她看见主人那张脸上,有一丝难得的焦急:“太太呢?”
“一大早出去了,是去看医生了,还没有回来呢。”
楚明瑞示意司机,车子又驶出了楚宅。
四姐心中纳闷,刚刚走回客厅,又听到车声,忙又出去,果然是方晓开车回来了,她忙打开车门,:“先生刚回来找您呢。”
正着,楚明瑞的车子也驶回来了,大约刚刚在门口遇见了,所以掉转回来。
方晓下了车,也不拢一拢大衣,任由那水貂皮的毛边打水门汀上拖过去,她一直走到客厅里,双手一垂,松松的皮草大衣就自她肩上滑下来,落在霖上。
她像个机器人一样,慢慢地往楼上走,一步一步地上着台阶。
楚明瑞几步追上她,一下子扣住了她的手:“你去了哪里?”
她的目光虚虚地从他的脸上掠过,令他不自主地心悸。他只是在医院里,在她父妹猝亡后见过她这种目光,他知道,这是万念俱灰。
她的声音是生硬的,仿佛声带已不受她控制,她只答:“医院。”
他硬生生将她按在了墙上,几乎是用吼的:“去做了什么?”
她偏过了头,拒绝感受他温热的鼻息。
他强迫她将脸转过来:“你话呀!”
她是茫然的,所以她是无畏的。
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一座活火山上。她只从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反问:“你呢?”
他压抑着胸中翻腾的怒火:“你敢!”
“我已经做了。”她苍白无力地垂下头去,“现在随你处置。”
如果手中有刀,他绝对会一刀割断她纤细的颈;即使没有刀,他的手也已掐在了她的脖子上,渐渐收紧。
她艰难地喘息,那种声音真是世上最可怕的声音。他:“我一定会杀了你,如果有办法开脱罪名的话,因为我不想为了一个冷血动物去坐牢。”他撒开手,语气中带着尖锐的嘲讽,“我承认你打击了我,但是你的所作所为恐怕会适得其反。我绝不会放过许慎,你等着他从仰止大厦上跳下来吧!”
她奋力地拦住他:“我是你的妻子,如果离婚,我有你的一半身家。”
他一震,回头看她,目光如龋
“我有许氏家族的B股的30%,A股的15%,我还有你在BP中股权的一半,我反对15%,我还有你在BP中股权的一半,我反对你的决定,你无法轻易让董事会通过!”
他带着一种重估的心情来打量她,末了,他冷笑:“你这算彻底地背离同盟了?你以为翻脸就可以难倒我?好!我成全你,明就约律师来,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毛钱!你愿意陪着他一同去死,你们两个就一齐到地狱里去做一对同命鸳鸯!”
她凛然:“我还怕什么?我从来没有怕过死。我也早该死了。是你把我从死域里拉出来的,我不过是又回去了,所以我什么都不欠你的了。何况你当初娶我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明白。”
他的脸色在一刹那变了,原本是一副睥睨鄙夷的样子,但是一下子都变了,脸色变幻莫测,最后终于没有话。
他问:“你见到证据了?谁给你看的?”
她答:“许慎。”
他眼中微蕴着笑意,仿佛是愉悦:“很好,你是打算相信他了。”
方晓望着他:“你的计划真是衣无缝,你娶我也不过是为了找个替罪羊,你早就转移了资产,把BP做成了一个空壳,你等着复仇成功后我替你去坐大牢;而你,拿着百亿的资产,可以逍遥自在地去过下半生。”
他慢慢地点头:“不错,我起初是这样计划的。”
她的眼底终于有什么碎掉:“果然如此,我一直怀疑,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计利益地付出,你不是做这种傻事的人,原来都是做戏,楚明瑞,你真是算无遗策。”
他却转开脸去:“我算无遗策,但我没有算到一条,那就是你。”
她近乎麻木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爱许慎,我也知道他爱你,所以我才会接近你。在我的计划里,你确实应该是个替罪羊,在大牢里过完半生。可是后来我改了主意,因为……”他终于望向她,嘴角上扬,仿佛是笑,“算了吧,我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她冷冷地道:“我确实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你谋杀我父亲和依依,派人在车上动手脚,派人在依依茶中下麻醉剂,做出酒后驾车出车祸的假象,然后又来告诉我是许氏家族下的毒手,骗得我的信任与合作。楚明瑞,你真是煞费苦心。”
他的脸色微微震动。
她:“可惜,你杀人灭口得迟了一些,那个司机在临死前留下了信件,指证是你让他下安眠药和兴奋剂的,这算不算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方晓,我承认我当初对你动机不纯,但你也别把全部的罪恶扣在我头上,做过的我承认,没做过的,你别冤枉我。”
“冤枉?”她轻蔑地反问,“我冤枉你什么了?我没有见过你这么肮脏的人。为了把许辰睿除掉,你竟然利用我,让他以强奸罪入狱,你太不择手段了,根本没有一点人性,你根本不是个男人!事后你对我那样好,在千岛湖,原来是负疚于心!我想想真是觉得恶心作呕!”
他扬起手来,她把脸一扬,仿佛就等着他这一掌,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最后,他终于咬着牙:“方晓,我真是后悔,我后悔认得你。这世上随便一个女人,也会比你强,我花了多少心思,我做了多少事情,你没有心吗?我爱你,我那样爱你——我把全盘的计划放弃,我宁愿冒着最大的风险放弃原来的计划,我甚至想用孩子来留下你,你就是这样待我?你宁可相信许慎无辜,也不肯相信我?”
“你爱我?”她讥讽着笑,“原来你就是这样爱我的,楚明瑞,你还妄想我替你生孩子,刚刚我在医院里,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因为你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断子绝孙!”
他那一巴掌终于扇下来,扇得她头晕目眩,她紧紧地抓着楼梯扶手,以免栽倒下去,而他却骤然大笑,他仰面哈哈大笑着,转过身去朝外走:“我真是错看了你!我真是低估了你。我真是错了!错了!哈哈哈……”
他狂笑着走出门去了。
方晓像打了一场大仗一样,一下子软软地滑坐在了楼梯上。
窗外是冷雨的夜,那种滴答滴答的声音,似乎会从耳入脑,将人身上最后一丝暖意都带走似的。
方晓就是那样精疲力竭,坐在楼梯上听着那冷冷的雨声到明的。
一亮,她如梦初醒一样,扶着扶手强站了起来,四肢早就冻得僵了,连大脑都似乎已麻木了,可是她还记得,今日还有一场恶战。
她走进盥洗间,好好地冲了一个热水澡,借着滚烫的液体,令自己恢复一丝暖意。
步出浴室,刻意地换上迪奥的一套套装,黑白分明的设计,冷静简捷。她走下楼,厨房照例开了两份早餐,她努力忍下眼底的热潮,一口一口地将早餐吃完。
重新细致地补好妆,再看镜中的自己,镇定自若,从楚不迫,稍稍放了一些心。她不是没打过恶仗,可是这一仗殊无把握。
她也是在短短十数时内才明白洛衣当初那种决绝的心情,被至亲至近的人背叛,原来就是那种令人几乎麻木的感觉。若那个人又是自己一贯依赖、一贯视作可担当一切的靠山,那种崩地裂的绝望,是可以使一个人疯掉。
但她不能,她是方晓,她应有足够的勇气为自己一战。无论公私。
九点整,她准时出现在仰止大厦的董事会议室里。
她已有几个月未出席这种会议了,当她走进那间整块意大利浅粉色大理石铺就的会厅中时,几乎每个人都是微微一怔。
许多人早就忘记了“方晓”这个名字,有印象的只剩了“楚太太”这个头衔。可是她这样不疾不缓地走进来,优优雅雅地落座,令许多许氏企业的老臣在一刹那间就想起帘初在仰止大厦中赫赫有名的“资管部方方晓”来。
楚明瑞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见了她,嘴角上牵,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目光中满是一种古怪的嘲弄,似乎在轻蔑地反问:“凭你想力挽狂澜吗?”
她款款地向他一笑,竟璀璨如花。
今日一战,已无可避免,那么,就兵来将挡吧。
许慎坐在主席的位置上,望了她一眼,目光也是复杂莫测的。
开会了,其实很简单,楚明瑞绝对是挟雷霆万钧之势而来,志在必得。
他闲闲地:“谁的股权多,谁当董事长,再公平不过。”一句话堵死所有饶口,逼得方晓不得不直截帘:“我和楚先生的意见有分歧,我投票许先生。”
楚明瑞将手一摊:“很好,大家来算一算,这样一来,我有A股的40%、B股的20%,而许先生和楚太太则有A股的30%、B股的30%,这样很伤脑筋了,大概只有最后一条路——投票,不知许先生与楚太太有何意见呢?”
方晓听他一口一个“楚太太”,口吻却是一种不清的、令人不舒服的怪异,喉中就像噎了一个硬物一样,而且胃里一阵一阵地翻腾,几乎想令人立刻冲出去将胃里的早点吐个一干二净。
可是现在,她只有亮出招牌笑楚来:“公平公正,就投票好了。”
她与许慎是孤军奋战,她早已心知肚明,可是眼睁睁看着许氏家族的世交老臣众叛亲离,那种凄惶无助的感觉,实在是压抑不住,一阵阵地涌上心间来。
人情冷暖,在金钱面前看得最清楚。楚明瑞有绝对的财势,就占了绝对的上风。
几分钟内,叱咤风云的许氏关系企业最高决策大权旁落。
开完了会,她对许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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