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儒家巨子

  凌弘轻轻爬起来,这才注意到这并不是一种常见的房间类型,四周都是用简单的木质材料围成的墙壁,仰头看去,头上并没有房顶的存在,只能瞅见一隅在极高处伸展出的一丛郁郁青青的枝叶。这该是一颗很大的树吧,凌弘想道。
  风透过树影婆娑轻轻地吹拂,摇得树叶沙沙作响,却令人感觉不到一丝秦地常见的寒风凛冽,而是春风抚面般的舒爽,让人感觉分外舒服。整个房间透着一股自然和谐的气息,入地甚至是一片如茵的草地,淡绿色的竹帘,收尽了一屋草色。
  凌弘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衫,已入三阶境界的他自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寒冷。他捂着伤口下了地,轻轻取下一旁床头扶手上的外衣,简单的和身披上后,取来与自己随身物品堆放在一起的佩刀,便出门了。
  “吱呀——”
  推开了木门,扑面而来的温暖阳光就肆无忌惮的将凌弘包裹,在大秦严冬暴雪中不知挣扎了多久的凌弘,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沐浴在这种温暖的阳光下是什么时候了,恍然之间,居然有了一种回到了平喜国望东城的不真实感。
  眼前的一抹绿意盎然的春色,入目尽是如同仙境一般的鸟语花香,一颗参天的古树,海拔仿佛已经探入云端了一般屹立在整个世界的中心,似群星璀璨的耀眼光斑环绕着树身,活物一样的莹莹跃动。古树之大,令凌弘叹为观止,那蓬伞一般的树冠,向四周延伸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他所能理解的距离,唯一一点凌弘可以确定的是,在非常远的边缘地带交界处,有一堵不真实且扭曲的阵法将整个区域牢牢的保护在其中。
  在庇荫的树冠下,错落着如同棋子般的建筑群,炊烟袅袅,人声鼎沸,和谐得犹如置身于世外桃源,与古树树干仅仅只隔着一条潺潺流淌的纯净溪水,近的从此处就能瞅见大树在地面牢牢扎下的硕大根基,人与树就这么相依相生着,一派独特的山野隐居气息。
  “很震惊吧,这棵树,大陆上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树。”
  一声温和而又不失底蕴的说话声从凌弘背后响起,凌弘只是一怔,扭头朝身后看去,发现竟是一身素装,斜抱剑入怀面带微笑的陈逍。“真不愧的儒家发源地,这棵德馨木,怕是从这块大陆有儒家学术文化起,就由儒家先贤种于此处,如今前人植树,庇荫后人,想必那时候的儒家先贤,也没想到儒家会有今天这个成就吧。”
  “陈先生”凌弘讪讪一笑,欠身朝陈逍点了点头示意。
  “嗯?哈哈哈哈”这回倒是轮到陈逍一愣,旋即仰头大笑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破天荒和这些个儒家弟子一样唤我一声陈先生?”
  “凌弘不是知恩不报之人,陈先生危机时刻及时将众人转移出来,这份恩情,我自然没齿不忘,这一点想来儒家弟子也不会有异议。”凌弘恭敬的说道,视线却落到了陈逍腰间的小半截玉佩上,那便是陈逍能在圣阶追杀下一举力挽狂澜的关键,凌弘亲眼看见其将这块玉佩大半部分捏的粉碎之后,就将众人一齐被转送的力量划破时空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这一奇招,甚至于连那接近极锐的四阶强者,也是没有预料到的,这也让凌弘不得不重新审视起陈逍实际身份。
  “举手之劳而已,况且那种情况下,我也是力求自保,算不得什么恩情,但是如果你硬要这么说的话,我也不介意的,”陈逍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狡黠,“就是不知道这恩情,值得凌弘兄弟付出多少报答了。”
  “报答吗”凌弘突然将眉头一锁,似乎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着陈逍的这个反问,“还是陈先生说吧,只要凌弘能办到。”
  “哈哈哈哈,说笑而已,莫怪莫怪,可别搅了你我二人的和气才是。”陈逍爽朗一笑,拍了拍凌弘的肩膀,一人独自走到了前头,将一只手背在腰间,仰头远眺那高耸的参天古树,额前几缕散乱的青丝与身后简单束起的长发乘着暖意的微风轻轻的摆动。
  凌弘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够在身后默默的看着这个着长摆素装的男人,一把蔚蓝色长剑紧攥,上头凹凸有致的花纹逸散着比长剑本体颜色更为深切的湛蓝光彩,剑穗上一蕙被烈火灼烧过的同心结孤零零的,就同那远隔的有情人一样。
  该是一个有个什么样过去的人呢。
  凌弘第一次对一个人的过去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也许是因为自己不完整的记忆有关吧,他这样想着,自己的前半生记忆缺失,缺失掉的不仅是时间,更多的还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人情世故,这一点是凌弘一直渴望找到的。
  “凌弘。”
  许久,陈逍突然开口叫道,他停顿了一下,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觉得儒家是什么。”
  “儒家?”凌弘顿了片刻沉吟道,“大概是仁义礼吧,又或者是忠和孝。”
  “你想说的是修身治国平天下吗,还是所谓的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陈逍转过头轻轻摇了摇头,显然凌弘粗浅的见解并不能让他满意,“目前所发生的所有争端,究竟是因为理想,还是因为欲望?这片天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太平呢?”
  凌弘完全没有料到陈逍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一时语塞的他只能有些尴尬的将目光瞟向远处身着儒家弟子服负剑结队而行的三三两两儒家弟子,他们也都友好的朝凌弘报以了一个善意的微笑,但是也仅仅只是限于那种带有隔阂戒备的微笑。
  “儒家本身有着一套完整的体系,这点毋庸置疑,只是可惜,因为存在的地域又或者因个人的思想不同,导致了对儒家的主体思想有了不同的分支与见解,大秦的这支儒家分支,与大唐朝野权倾一时的儒家,并不尽相同,甚至于,他们的理想,是相悖的。”
  “也许我这么说,你并不会理解什么叫做相悖,”陈逍转过身来,“不如我换个说法吧,儒家的许多主张,都是矛盾的,儒家思想,就如同一个筐子,装进了诸子百家不同观点,到最后,也难免把自己的装了进去。”
  “主张限制皇权的是儒家,但是为皇权效力的也是儒家;主张天命所归,君权天授的是儒家,敬鬼神而远之的也是儒家;主张积极入世的是儒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也是儒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儒家,定下三纲五常的也是儒家;有可见之,儒家思想的倡导与主张,决定的并不是那帮先贤们,而是对应的统治者与统治环境,可笑至极不是吗。”
  “同比与大唐儒家已经靠着温和性的思想渗透了大唐执政体系,大秦的儒家则还在与大秦法家一次次的对决中不断的消减,虽然他们执掌着这一块儒家思想神圣的发源地,但是从主张思想里分拨出来的理念却是过于激进与偏激,这也是大秦儒家这一支不断败落的根本原因。”
  “大秦方面似乎对你说的这一支儒家分支有着很深的仇恨,仇恨到需要用武力来强制绞杀的地步。”凌弘半懂不懂的说道。
  “法家向来以严苛律法治国,本来就与儒家的思想极具冲突性,会发生大大小小的摩擦在正常不过,相反我更加惊诧于这一支儒家能够在与大秦这个战争机器的对抗中存在那么多年,还能够保存下如此多的实力,这才是最让人震惊的不是吗。”
  “陈先生,关于这一点我还是有一点疑问,你既然知道这一支儒家是反大秦的,你为何还会”
  “你说这个啊,我本是一介散人,国不国家的,本来就与我无太大干系,”陈逍没等凌弘说完便接过话来,“况且我也是收钱办事,我这人可是无利不起早的市侩风格。”
  在凌弘怀疑的目光中,陈逍只是不在意的将目光扫向了别处,只见从远处浩浩荡荡的走来一群儒家人,为首的是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年轻人,被一众人簇拥着,而人群另一侧冷清的角落,则是与凌弘有一面之缘的姬翰邈。
  “瞧,传说中的大秦儒家分支的巨子来了。”陈逍摸了摸下巴玩味的说道。
  “嗯?巨子?是那个”凌弘正想说姬翰邈,可是一出口发现自己貌似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只能张大嘴巴指着姬翰邈哼哼。
  “不对,是他。”陈逍用剑鞘将凌弘手指一拨,笔直的指向了那被人群花团锦簇的年轻人,这让凌弘霎时惊出一身冷汗,明明那人年纪与自己并相差无几,怎么可能当得上一个学派掌权人巨子之称号。
  “姬翰邈,我告诉你,儒家我说了算,别以为你是分部调派来支援的圣阶高手,就指望我对你和颜悦色,你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你为什么要带人进来儒家秘境,哪怕我只有三阶实力,我和我的手甲,也定会把你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