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在所不惜
抽刀断水,水不复流。
光头怪人瞪大了布满血丝的丑陋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万物为之静止,只剩下这一道白光的风华,穿过风和雨,穿过时间和空间,带着一股光头怪人十分熟悉的味道,那是杀戮之息。
如同深陷泥沼般,光头怪人缓缓地抬起手中的鬼头杖,每移动一下,都仿佛过了万年。
“当——”随着光头手中的鬼头杖在其身前的地面上轻轻一磕,周围被放慢了的时间一下子得到了解脱一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半空中静止的雨水又哗啦啦地连成了一片,迅速填满了整个断层,那一道白光也瞬间撞上了光头立在身前的杖体,哪怕奋力一抵,巨大的惯性依旧拖着光头的整个身躯沙沙地向后滑去,两只脚裸瞬间被没进地下,石板铺就的地面一下子被犁出了三道深沟,在光头的脚后跟处垒出一层碎石。
一直被推到传送大阵祭坛般的阶梯处,光头一咬牙,拔出右脚用力往后一抵,才堪堪稳住身形,而身后不知由各种材质构筑的大阵阶梯,一下子漫上了一层蛛网状的裂纹,一颗发着微微光芒的夜明珠,瞬间被崩飞而出,碎成星星点点的碎片。
一把狭长的唐刀,布满了千锤百炼方才铸就的精美云纹,散发着点点寒光和来自幽冥的杀戮气息,被生生止住惯性后,滴溜溜地绕着光头的鬼头杖旋转,像是在轻轻吟唱一首动人而危险的死亡之歌。
光头两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住漆黑的鬼头杖,大喝一声,把深陷进地面的杖体用力一拔,带起纷飞的石块,又猛地向前一
顶,想要把犹有余势的唐刀震飞出去。
一个身影却比光头更快,一只手仿佛瞬间出现的一般,在光头的身前“啪”一声握住了旋转纷飞的刀柄,雪白的刀刃更是如同有生命的灵蛇一般,顺势滑过漆黑的杖体,一个简单的上挑,就往光头的咽喉撩去。
光头冷笑一声,双手瞬间松开了手中巨大的鬼头杖,整个上半身如同软体动物般诡异地向后一仰,咽喉险险避开这一快到极致的上撩,锋利的刀尖却刚好轻轻划飞下巴的一小块皮肉,飞起一条嫣红的血丝。
赶在沉重的鬼头杖就要顺着重力落地之前,光头的一只脚却猛地往杖体上一踢,尚未落地的鬼头杖便笔直地往后一扑,就要砸在来人身上,重于千钧的力道,若是来人不转身闪避,必定要被生生砸死,而一旦此人做出规避的动作,那股一往无前迅捷如电的气势便会一滞,这场战斗的节奏便又要落到光头的手中了。
光头仰起头,对着来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慌乱和手足无措,更是借此机会,清晰地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来人一身脏兮兮皱巴巴的白袍,胸前一只獬豸妖艳如血,一头雪白的头发在狂风中乱舞,如同传说中狰狞的恶鬼,一张布满血渍的脸隐约可以看出司马慎的五官,一张脸却仿佛失去了水分一般,变得苍老而枯槁,呈现一种不似人类的灰黑色,如同被焚烧过的纸灰,白色的眉毛中间,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似是被钢筋穿透过,却没有任何血液流出,空留殷红一片,一对赤红色的眼睛充满了无尽的疯狂和憎恨,似乎只有毁灭眼前的一切,才是行走在这人间唯一的目标。
面对着一座沉重的山岳般迎面撞击而来的鬼头杖,这个姑且被称为司马慎的人,竟然没有一丝收招自保的意思,似乎连死亡都无法唤醒他身体求生的本能,眼中的疯狂几乎要化为实质燃烧起来,手中的唐刀不管不顾地狠狠往下一劈。
“这个不要命的疯子。”光头心里暗骂了一声,只能狼狈地往右边一滚,似乎可以切碎空气的唐刀,只是堪堪从光头左肩擦过,却依旧被带走一大块血肉。光头的脸上却看不到痛苦,甚至没有本能地伸出手捂住肩膀,反而挂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那种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不出所料,巨大的鬼头杖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司马慎的身上,发出沉闷的骨骼碎裂声,却没有如光头想象中那样化为一坨模糊的人型血肉,只是将司马慎砸得向后翻飞出去,在半空中翻滚了两圈以后,又一个单膝跪地落在了地上,雪亮的唐刀被支在地面,发出嗡嗡的颤鸣,巨大的反震力甚至将鬼头杖向着相反的方向震飞了出去。
光头一把抓住反震回来的鬼头杖,得意的狞笑一下子凝固在脸上,要知道,哪怕是四阶初期,硬扛下这一击也要伤筋动骨,四阶以下,断然没有保持身体完整的可能。
“原来是你这个二阶的小杂碎,我真是看走眼了,想不到那把其貌不扬的刀,居然是圣阶兵器,落到你手里真是可惜了。不过,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没有任何一门兵解之法,可以让一个人从二阶硬生生提升到三阶巅峰。如此大的跨越,你这根本不是兵解,这是献祭之法!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可知用这种禁法的后果!”光头用力按住肩膀上的伤口,凝重地说道。
司马慎唐刀撑地,没有言语,低着头看不见面容,满头的白发凌乱地向下披散,遮住了无穷的杀机。突然,司马慎猛地抬起头,白发四处飞舞,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刺眼的嗜血,由原本半蹲在地上的姿势,猛地往光头的方向一弹,强大的爆发力瞬间跺碎了其原本脚下的石板,整个人化为一道模糊的残影,手中的唐刀如同死神之吻,向着光头的身上横斩而去。
“当——”唐刀与鬼头杖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在周围荡起一圈涟漪般的气浪,也将司马慎和光头破碎的衣衫激得上下飞舞。
“锵锵锵——”瞬息之间,二人又交手了数十招,光头手上巨大笨重的鬼头杖,比之以灵活多变闻名的唐刀居然毫不逊色。
“呵呵,你们都说我为恶,却还比不上你这小杂碎心狠手辣。为了达到这样的力量,你除了兵解自身,献祭了自己的灵魂,恐怕至少要在这城里杀上几千人,献祭他们的灵魂和血液,才能勉强达到这种程度吧?这就是你们自己标榜为正义的中原人,可笑,可笑!”光头手中的鬼头杖上下翻飞,又和司马慎过了数招,嘴上却又忍不住出口嘲讽,冷笑连连。
司马慎灰黑色的脸庞不似人类,更像是诡异传说中的罗刹鬼,浑身弥漫着一股尸腐的气息,唯有一双猩红色的眼睛,还透着生命的气息,只是这样的生命,似乎正在熊熊燃烧,要与眼前的一切同归于尽,片刻之后才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几个字,如同利器划过铜镜一般吱呀作响。
“为了杀你……在所不惜……你……必死……”
“哈哈哈哈……我必死?”光头拧起了眉眼,发出震天的狂笑,“凡阶,就是凡阶,蝼蚁,就是蝼蚁!哪怕你一夜之间获得了伪圣的力量,眼界一样停留在凡阶,而一个真正的圣阶,哪怕被压制在三阶,底牌和秘术也不是你可以揣度的。今天我就告诉你,哪怕龙游浅滩,也不是几只硕大的虾米可以冒犯的!”
话正说间,光头手上漆黑的鬼头杖突然红光大盛,狠狠地朝着司马慎砸去,恍惚间,似乎出现了千万只纷乱的杖影,每一个都重若山岳,令人避无可避,绕过司马慎身前的唐刀,又封锁住司马慎周身所有闪躲的路线,“嘭”地一声巨响砸在其胸口,无数杖影又瞬间合而为一,司马慎如同被千万杖影同时砸中一般,胸口瞬间凹陷下一大块,被狠狠地掀飞了出去。
司马慎向后呈一个抛物线飞出去数十米远,又重重落在地上,后背贴地向后滑出一段距离,如同一块破旧的墩布一般,在地面上蹭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等他躺在地上不动时,胸口早已看不出形状,上半身模糊一片,几乎要和地面黏在一起,成为恶心的装饰。
“蝼蚁……”光头恨恨地唾了一口,又单手持杖,痛苦地半蹲下来,布满泥垢的左手死死捂住胸口,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该死,这气运的压制,又加重了。我的身体状况,也……”
“神女……这帮蝼蚁,又坏我大事!”光头恼怒地站起身来,扭头看向霍菁瑶离去的方向。如果要走城门,如今全城戒严,就凭几个凡人,如何能出得去,如果现在起身追赶,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突然,一阵虚弱沙哑的声音又传入光头的耳中。
“司马慎……已是死人……为了杀敌……在所不惜……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