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钥匙
“姐姐……是姐姐吗。”桃花树下的少女欣喜的从身下地毯上站起身,慌忙之间,才发现根本不知道来人的方向,只能是尴尬的微笑着双手贴胸四下探寻。
“婉言,你眼睛看不见,还是坐下吧。”
一声坚毅的女声传到了少女耳畔,她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在身旁宫女的搀扶下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毯上。
“姐姐,不是应该在忙着父皇交代的建立赤焰红莲军的准备工作吗,怎么有空,和我一样,来祁凌的家里做客啊。”
“没什么,本来想回宫里,可是听门卒说,你一大早就出宫了,我道是找谁来了,没想到又是这家伙。”
祁凌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见在他的面前,傲首立着一个戎装女子,着大唐官军赤红战袍,披银麟半身轻甲,一块护额头甲挡在额前,与正常人无异的一头黑发,在阳光下却流转着灰白色的光彩,用长发带简单的束成了马尾,在后面跟随身体摆动一晃一晃。
虽是一副兵士打扮,可是军装下的面容,却和桃树下的少女长得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里铸造出来一般。若硬要说有什么差别,那恐怕表示神态上的差距,一个天真烂漫,温文尔雅,时而面挂微笑,另一个则不怒自威,犹如军中大将般睿智,不苟言笑。
一杆赤红色长枪紧紧被来者握在身前,祁凌望去,发现那杆枪竟也不是寻常之物。枪杆通体赤焰鎏金盘龙装饰不说,甚至于连枪头也是同枪身一般颜色,且其形状也与其他制式枪有些区别,它的枪头并不是规则的形状,而是呈现了一种类似于蛇行的弯折,在枪头的旁边,还另外延伸出了一柄比枪头稍短一截的弯刃,乍一看去,整个枪头的设计,仿佛就是为了杀人而生。
“卑职,参见婉偌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祁凌身后的李岩率先俯首半跪作揖,场内众人除了祁凌与桃树下微笑的少女,尽或跪或站,皆向戎装女子行礼,仿佛见惯了这般奉承,这个眼神坚定的女子,也只是将枪一立,腾出一只手挥了挥,示意众人平身。
“都是些没用的规矩。”
婉偌摇了摇头,虽然非常不屑于这种古板的君臣礼,但是自己又无法阻止这些臣子去践行,久而久之,脑子里的反抗意识,也逐渐被同化,或者说,麻木了。
“婉言,刚才你说起赤焰红莲,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婉偌嘴角不怀好意的一扬,一股子玩性突增,让人不免觉得眼前之人不过是十五六岁的豆蔻少女,而不是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她将视线瞟向一直往自己方向打量的祁凌,接着说道,“记得好像你叫祁凌是吧,看你身手还行,可有兴趣入我赤焰红莲?”
没等祁凌有所反应,婉言那头却是绽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姐姐你又在逗弄别人了,你那支军队,分明由上至下,都为女子,怎么反叫祁凌过去给你做部下,这不是难为他吗。”
“那又怎么样,我提出的要求,这家伙还有胆子拒绝不成,来,你自己说,敢不敢拒绝。”婉偌眉头一挑,不依不饶的对祁凌说道。
“哦。”
祁凌只道一个字,也不知是不是应允了,只见他收起了刀,转身拂袖而去,完全没有将公主什么的放在眼里,眨眼间自顾自的走出了数步之远。
“喂,你这什么意思啊,我跟你说话呢,”婉偌秀眉一蹙,一股威严被挑衅的不满横上心头,“我叫你停下!”
祁凌却是耳聋了一样愈走愈远,眼看就要走入屋内,婉偌双眼一眯,冷哼一声,架着一杆长枪便疾奔祁凌而去,锋利无比的枪刃划出银月直挥向那毫无防备的祁凌。
“咣”
婉偌只觉得手中银枪一颤,仿佛打在了什么比枪刃更为坚硬的东西上,眼见而去,只瞧见祁凌随手将入鞘的直刀抛在背后一挡,甚至于连头也没回,挡下了一击之后,居然还无动于衷的打算接着离开。
“别想走!”
婉偌娇喝一声,缩回的枪尖蓄势后,再次返身刺出,隐约腾现紫气的枪刃似狂蛇出洞般直窜祁凌而去,势不可挡的锐气铺天盖地的奔涌。
本来就没打算伤人的婉偌虽然将这次的刺击的伤害程度降到了最低,但是连她自己,也是无法精确的掌握力度几何,毕竟刀剑无眼,平常的嬉戏打闹尚且容易受伤,更何况现在是真正的刀光剑影,一个疏忽,很可能就会惹上大祸。
可惜婉偌低估了祁凌的能力,在自己朝其背后刺出一击前,祁凌就已经侧身作出了闪避动作,甚至于在此之前,他已经将直刀低低飞抛,在半空中单手将刀出鞘。
一枪一刀隔空擦出火花,被一股巨力将枪身弹起的婉偌连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姿,没待她缓上一口气,抬头一看,祁凌居然面无表情的持刀朝自己横切而来,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只得在心里暗暗怨骂的婉偌不敢有点点松弛,她急忙回退半个身子,把枪挡在身前,这才堪堪挡下祁凌的一记挥砍,正欲喘口气的婉偌,却发现祁凌才刚挥出一刀后,居然反手对自己又复一刀,这往复一连就是数十斩,一时之间,整个院子里尽是金属碰撞时的铿锵声。
被祁凌气势压得憋屈的婉偌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双目一凝的她,瞅准了祁凌挥刀间的短暂空隙,身子一倾,半跪下来将海拔拉低,夹在胁下的银枪陡然穿出,只冲祁凌无法抵挡到的腰间破绽而去。
眼前的祁凌没有婉偌所想的那样慌张,一见枪尖已经到了眼前,祁凌只是脚尖回点,握刀的手往地面上虚空一划,顿时一股扑面而来的气浪窜天而起,将僵持的两人分开。
“气?”
婉偌望着数米开外发带飞扬的祁凌,心里暗暗佩服的赞道,她早有耳闻祁凌的事迹,作为长安城里武技根基最为出众的奇才之一,虽然年纪与自己无一,但是却已经能够凭着仅三阶的实力,轻松运用气来作为攻击和防御手段,善用速攻来瓦解敌人防御,然后趁敌不备,一击制胜。
“那么,便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婉偌不服气的咬着下嘴唇,周身上下则开始运转调动起体内储存的气海,随着功法的持续加持,越发强大的气浪从身体内迸发而出,一股逆风由脚到头升腾起来,紧接着那已经在体内被提纯得无形无色的精纯之气像涌入大海的江流,争先恐后的鱼贯进武器之中,而武器本身,犹如一个无底的深渊,贪婪的尽情吸收着主人赋予的能量。
待到已经将体内大半的能量汇聚入武器时,婉偌已经稍显出轻微的疲态。这套强悍正面攻击技能,是武器所附带的效果,而代价是近乎要荡空体内的储存的气海能量,但是换取的,却是一击破千军的威力。
“祁凌,且看我,这一招,是不是你所能应付的!”
婉偌骄傲的冲祁凌一撇嘴,双手紧紧摁住因为蓄势待发而不停颤抖的长枪。被婉偌叫了一声的祁凌则在远处动也不动,不知何时入鞘的刀挂在腰间,左手扶在刀柄上,一副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模样。
“哼!”
婉偌娇哼一句,心道祁凌等等你就不会那么轻松了,哪怕你能入大唐百年难遇的奇才之列,也会为我这一击侧目!
心语罢,婉偌肃目冷凝,一杆长枪傲立,只见那杆枪,在她的手中,弥散绽放出紫金色的帝王家威严之气。没有太多拖泥带水的动作,婉偌站定原地,枪杆笔直的朝祁凌方向指出,顿时一股汹涌的能量由枪尖奔涌而出,发出了震耳欲聋气爆。
那紫金色的气浪能量离开枪尖后,就瞬间虚幻化为一条紫色大龙,咆哮着直往祁凌而去,所过之处,地面犹如被一杆巨型犁地爪拖过一样,地砖寸寸翻起,露着乌黑色的泥土,留下了胳膊深的痕迹。
几乎是以扇形扩散而来的能量范围离祁凌是越来越近,甚至于耀眼的光效都已经将其苍白的脸色映紫。婉偌本以为祁凌这下该手忙脚乱的应付她的杀招了吧,可没曾想,在她衍生的虚幻巨龙将要打中祁凌的时候,祁凌动也没有动一下,甚至于连脸色也未曾改变。
然后,婉偌眼睁睁的看着祁凌,随手拔出了刀,简单的往地下虚空挥出一刃,随之在面前冲天而起的气浪形成气墙即刻将她和祁凌隔绝开,而那条紫金龙,也是这时候,重重的砸在了气墙上。
又是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院子里的一些没有武技在身的普通人,尽皆不由自主的护住了胸口,因为哪怕没有正面面对,四周逸散的乱流,同样会冲撞人的五脏六腑,运气不好,又没有实力的普通人,轻则会气血不畅,眩晕倒地,重则直接血管爆裂,当场毙亡。
而正中央发出能量撞击的位置,卷起了遮天蔽日的烟雾尘迷,将祁凌笼罩其中,也是这时,婉言终于是紧蹙眉头再次站起了身。
“好了,姐姐,不许胡闹了。”
婉偌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与此同时,还有隐隐压来的威势,这是武阶高位者对低位者释放的威压,会让低位者无时无刻饱受煎熬,在气势上被碾压一头。
“婉偌公主,就不要再难为祁凌了。”
婉偌回头一看,却只见到两人并肩信步走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扑面的强者气息。
“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是祁凌这人,臣下清楚,你要是惹急了他,怕是要让公主殿下吃亏了。”
说话的是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一身似雪的白袍官服,白袍上纹绣着一只精神抖擞的血红色獬豸,双手背负的他,只在那一立,就让你觉得仿佛浑身不自在一般的难受。纵眼看去,此人的相貌并未显露出来,相反,则是以一块连眼睛孔也没有预留的乌铁面具代替,看似在覆面之后应该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偏偏让人觉得,无论在什么角度,都会觉得自己被盯上了一样不寒而栗。
“呵呵,阎兄说得即是,公主殿下,可不要忠言逆耳,再去招惹了。”
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人,此人比起身旁的人来说,显得是更为文质彬彬一点,如果要说,便是更偏向于儒生风范,而且年纪看起来也远差一截,估摸着与祁凌相差无几,一身青羽鹤翎的貂绒大衣披在身上,里头是一件绘有日月星辰的白衣道袍,头上只简简单单的用发冠束了头发,谈笑间,一颦一笑皆轻盈婉约,一对温柔的双眸注视着婉偌,仔细看去,仿佛从他黑色的眼仁之中,可以看见浩瀚的星海。
“阎镇大人,辰御大人,你们怎么那么久才进来,还有啊,阎镇大人,瞧瞧你的宝贝祁凌,怕是要气死我。”婉偌一见两位长者,便顺势将枪一立,抱着胸抱怨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辰御方才说许久没有喝过街头的热豆浆,所以……”被称为阎镇的男人爽朗一笑,穿透面具的笑声让人不禁觉得那笑声犹如从幽冥的阴间传来,空洞而彷徨,纵使刺眼的太阳就挂在天上,也不禁令人浑身发寒,“祁凌,还不出来给公主赔礼道歉。”
婉偌身后的烟尘逐渐散去,只见一屏扭曲涌动的冲天气流立在祁凌面前,隔着气流看过去,气墙后的祁凌,身躯仿佛也跟着被波动的气流的流动给扭曲了一样滑稽可笑。
“义父大人。”
祁凌拂手散去气墙,将刀入鞘后站在一地狼藉前微微弯下腰一丝不苟的恭敬拱手作揖道。
“嘿,你这家伙,怎么不继续牛哄哄的啦?”婉偌一见祁凌收敛起了气息,便大着胆子越过地上的沟壑小跑着来到了祁凌身边,一言不合就将她那钳子般的罪恶手指夹向祁凌的耳朵,末了,还不忘得意的扭捏。
“够了。”
祁凌冷声说道,伸手打落婉偌下手不知轻重的手臂。
“是阎镇,辰御大人吗,婉言见过两位大人。”一直静静旁听的婉言乖巧的冲两人说话的方向点了点头。
“婉言公主言重了,我二人皆为大唐臣子,怎能受公主这等拜谒。”辰御微笑着看向了树下的婉言,没有在意对方是否能够看见,自顾自的回施了一礼。
“两位大人位极大唐九卿,乃我国数一数二的大功臣,我婉言虽是皇室出身,但是这礼,两位大人绝对受得,切莫推迟。”
一见婉言如此说道,阎镇辰御只能面面相觑,各自笑了一声,只好就此作罢。只是阎镇在笑了过后,这才用肃穆的浑厚嗓音说道:“祁凌,下次不可再如此放肆。”
“知道了,义父大人”祁凌俯首作揖道,“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祁凌先行告退,院子的修复,稍后由我来安排便是,义父大人宽心。”
说罢祁凌谁也没有多看一眼,断然拂袖而去,独自疾步走入屋内,合上了门。
“阎兄,以前就听说,你有一个义子,唤作祁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可惜我多年未出门,今天与你同行,也是阎兄的强烈要求,不然还未曾得见一见这个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武学奇才。”
辰御如此说道,双眸中可见星光熠熠的他,抬头看向比自己稍高一头的阎镇,虽然无论怎么看上去,对上自己的,无外乎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具。
“辰御,还合你推演的结果吗。”
辰御没有等来阎镇的开口说话,反而是在脑海里响起了他的声音。对于阎镇的问题,辰御沉吟了片刻,双眸扫过满院子里盯着自己和阎镇的人,旋即也用传音术回复阎镇。
“这气息,钥匙,没错了,你我追寻了一辈子的钥匙,这下终于能够解开我们无法解开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