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鬼蝶与“圣”
菁瑶也安静地朝大门的方向望去。由于只是临时安置官员的驿馆,虽然住得倒也舒适,却谈不上几进几出,几间厢房,一个小规模的园林,沿着一条石子路正对面就是大门。沉重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如同被砸碎的瓷器一般的不和谐,也一下子粗暴地打破了这难得的意境。
“谁阿。”住在大门边上的几个下人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不耐和愠怒。现在正是三更,人的睡眠最熟的时候,没有人会因为被打扰到休息而感到开心。一只硕大的狼狗也在门后疯狂地吠了起来,似乎哪怕来人是皇帝,它也敢一口结果了他的性命。
“大黑,安静。”有个下人训斥了一声,这略微清醒了一下头脑后,这个下人也意识到,无事不登三宝殿,能在三更半夜找上霍老爷这种达官贵人府上的,十有八九是有急事,而且在这皇城天子脚下,十成十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物。
“监天卫!开门!”门外依旧是敲门声不断,有人在大声地喊话,声如巨雷,如同是阎王派遣出来的催命鬼。
“这……”下人也知道这事儿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刚想一溜小跑地去主厢房请示老爷,就见霍山穿戴整齐地从园子里缓步走了出来,虽然眉眼有些疲惫,却一点也没有睡下的迹象。那下人有些惭愧,刚想开口说话,霍山已经轻轻摆了摆手,一脸冷静道:“开门吧。”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地被打开,门外早已站满了一身白袍,手持火把的监天卫,为首的司马慎单手按刀,眼神冰冷,一张线条刚硬的脸在跳动的火光照耀下明灭不定,胸前红色的獬豸如同凝固的鲜血。那只忠心耿耿的大狼狗猛地从门后窜了出来,张口对着门外一群杀气腾腾的陌生人一阵狂吠,只是立刻被司马慎那杀气腾腾的双眼斜斜地瞟了一眼,竟然瞬间“呜”地一声哀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爹爹。”菁瑶不知何时从霍山身后走了出来,有些紧张地唤了一声,紧紧拉住了霍山肥大的右臂。霍山轻轻地拍了拍菁瑶的小手,安慰道:“不怕,有爹爹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凌弘也将一把未出鞘的腰刀抱在怀里,静静地站在霍山的一侧,冷冷地看着门外这帮不速之客。
“又见面了。”司马慎对着凌弘和菁瑶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看似礼貌的笑容,只是在火把和黑暗的掩映下,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气森森。
“提督大人,这么晚了,有何贵干啊。”霍山此时却表现出非凡的冷静,到底也是一方封疆大吏,肥硕的身躯此刻非但没有让他看起来显得蠢笨,反倒平添了一股久居上位的贵气,面容严肃,不卑不亢,和平时有些可爱和啰嗦的那个胖子判若两人。
“霍大人,卑职司马慎,深夜造访,打扰了。”司马慎对着霍山微微一个欠身,目光却斜斜得看了一眼门内一帮手持棍棒,如临大敌的家丁,嘴角又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今天白天的时候,有一帮歹人想要刺杀韩御医,手段歹毒,令人发指,虽都已伏法,但卑职怀疑,仍有余孽潜逃,因此已经启动了全程戒严,挨家挨户进行搜索,想必霍大人也有所耳闻。”
霍山冷哼了一声,道:“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本官自然知晓。提督大人你将此事闹得如此之大,如果真有歹人,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你以为现在还能轻易抓得住吗?怎么,你连本官的住所也想搜吗?”
“哈哈哈。”司马慎轻狂地一笑,脸上却没有半分尊敬,“卑职有提刑按察,一切从宜之权,城门可关得,一品大员也可搜得,霍大人这里,自然也能搜得。霍大人不要怪卑职小题大做,早闻霍大人年轻的时候去过南疆,那歹人使用的武器涂抹了千面蜘蛛的毒液,霍大人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吧?事关重大,卑职若有不敬之处,还望霍大人多多担待。”
“什么?千面蜘蛛?”霍山原本波澜不惊的圆脸上一下子冒出了细细麻麻的汗珠,如同听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一般,脸上的肥肉也一阵乱颤起来,整个人一下子楞在了那里。
“来人,给我搜!”司马慎见霍山的反应如此剧烈,冷笑了一声,也不管同不同意,一个挥手,周围一群白袍的监天卫就要鱼贯而入。
“我看谁敢?”凌弘往前迈了一步,同样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到每个监天卫的耳朵里,并不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将霍山和菁瑶紧紧护在了身后,手中的腰到“铮”地一声出了鞘,反射着明晃晃的火光。凌弘本能地觉得,今天白天那么长的时间,这帮监天卫都没有什么动作,偏偏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突袭过来,只怕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准没好事儿。
几个正欲进门的监天卫有些迟疑了,他们这帮人由于工作职责所在,消息最是灵通,凌弘在太子那里辉煌的战绩,使得他们纷纷将踌躇的眼光投向了自己的长官。
“霍山!你不要命了吗!对着监天卫动刀子,罪同造反,你想被诛九族吗!”司马慎一脸狰狞地看着呆滞的霍山,怒吼道。
“哎,霍大人,别在学我发呆了,你学不像的。”凌弘也用刀把轻轻地捅了捅身后的霍山,不到必要关头,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把霍山给害了。
“啊?”又被菁瑶使劲儿推了推,霍山这才如梦初醒般,擦了擦满头大汗,无力地说道:“凌弘,你让开,让他们进来吧。虽然我的官阶比监天卫提督还要高两品,可是在皇城,依旧还是承担不起和监天卫作对的后果。”说到最后,霍山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股悲哀。
凌弘轻轻叹了一口气,选择了后退一步,但是手中的刀依然将霍山和菁瑶两人护住。作为有记忆以来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凌弘早已将霍山和菁瑶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他发誓,要是这帮人敢对霍山和菁瑶不利,他绝对会让所有人明白死亡的恐惧,绝对。
“哼,这才识相。”司马慎揶揄道。身后的监天卫也没闲着,呼啦啦地涌进了驿馆内,开始四处翻找,那些下人被唬得噤若寒蝉,更是被勒令一个一个地挽起袖子,验明正身。
“司马大人,这都是我家清白的下人,你搜歹人也就是了,这是干嘛?”霍山有些不满地说道。
“霍大人,既然你知道千面蜘蛛,我也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帮歹人明显是大越来的,如果不能做到除恶务尽,一旦被大越知道他们的人死在了平喜国,后患无穷。大越人以鬼蝶为图腾,包括奴隶,每个大越人的右臂上都会有一个黑色的鬼蝶印记,一些王族和地位崇高的神官,更是天生紫蝶,是身份和天赋的象征。因此,只要找到手臂上有鬼蝶印记的人,就必是大越人无疑。”司马慎也不进门,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盯得霍山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一把搂住了菁瑶的右臂,将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启禀大人,没有发现。”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急匆匆跑出了门,对着司马慎禀报道。
司马慎阴冷的目光从霍山,凌弘和菁瑶的身上缓缓扫过,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往皇宫的方向看去。
“爹爹,小弘子,我感觉好害怕……从入夜开始,我就一直惴惴不安,好像感觉有一股命中注定的劫难,一种特别奇怪的力量在京城里出现了。”菁瑶一把抱住了霍山的脖子,小声地说道。
“小丫头片子今天晚上一直一反常态,瞎说什么呢,你这种一没武阶二没道阶的人,怎么可能对无形的力量有所感应。”凌弘对着凌瑶翻了翻白眼,目光却也情不自禁地朝司马慎所望的地方看去。
由于全城戒严,京城的夜晚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夜市繁华,张灯结彩,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夜空和无限的寂静,皇宫的方向,离这里差不多有上千米远,哪怕是强如凌弘这样的二阶强者,在黑暗中也不可能看得真切,只有一轮狼牙般的上弦月,孤独清冷地嵌在一片黑色的建筑剪影之间。但是渐渐的,凌弘也觉得浑身的寒毛都树立了起来,那是一种对于危险的身体本能反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层几乎化为实质的红雾,慢慢地笼罩在皇宫方向的夜空里,连月牙儿也被浸染成妖异的粉红色,冥冥中,哪怕隔了如此遥远,凌弘依旧感受到,有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正在那个方向汇集。
“糟糕!这是‘圣’的力量,快随我去皇宫救驾!”司马慎目呲欲裂,也顾不上招揽手下,疯了一般朝皇宫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