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欠了欠身，道：“参见王爷。”
“王妃还是省些虚礼赶紧上车吧。”
我抬眼用余光扫了一下，只有眼前这一辆马车，只好硬着头皮进了马车。待我坐定，头顶又悠悠传来一阵声音：
“王妃行走的速度可真叫本王着急得很啊”，他等了会儿，可能见我没回话，便又继续说道“待会儿进了宫，先去璃园见皇兄。”
我点了点头，便转头望着随马车微微颤动的车窗帘，盯了一路。
璃园，当初还不叫璃园的时候，是璃君初进宫时最喜欢的地方，后来皇上以为她遇难了，便差人将这花园种满了她喜欢的梨花，改名璃园。梨与璃字音相同，又表达了皇上对璃君的思念。
进了宫，刚踏进璃园，就听到璃君抱怨的声音：“阿林，阿水怎么还没来啊，都等了好久了。”
我远远看着皇上理了理璃君耳侧的碎发，回道：“别着急，他们马上就来了，你若觉得和阿水相处的时间少，今日你可留她在宫里住着，毕竟这么大的宴会还是不常有的，酒水也很充足的。”
“真的吗，那我等会儿告诉阿水装醉，让她留下了。”
我内心叹了口气，皇上还是在璃君面前有点人味儿。我和裴枫向皇上和璃君行了个礼，还未站好身子，便被璃君拉到亭子里坐着，“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行礼了，是吧，阿林。”璃君转头朝裴林使了个眼色。
“皇后说的是，枫儿，不必拘礼，坐吧。”
“谢皇兄。”裴枫找了个位子坐在一旁。
沈璃君侧过头来对着裴枫说：“三王爷，阿水虽然性子冷了些，但骨子里还是温柔体贴的，你万不可辜负了她，知道吗？”
裴枫面无表情地回道“是。”
沈璃君又慢悠悠走到亭子边，有意无意地说着“这世上有很多求不得的事情，可也有太多人，他们以为求不得的，其实往往他们已经拥有”，说罢，她转头又看向裴枫道“你说是吗，三王爷？”
裴枫微低头，淡淡地说道“皇嫂说的是。”
我看了看她假装一本正经却说着暗藏玄机的话的模样，暗暗感叹到，这话还是知道内情的人一听就懂，不知道的转脸就忘。我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又趁机看了看裴枫的反应，想着裴枫这辈子都听不懂这话也不会将这话放在心上了，不免有些心伤，突觉手上一热，才发现沈璃君已拉起我的手，道“阿水，自你出嫁之后，就鲜少来宫中与我谈心了，我身边体己的人不多，很多事都只能自己藏着，累得慌，这回你来了，可得好好陪我啊。”
我朝璃君微微一笑表示应允。
“枫儿，寡人还有些事同你商量，跟我来书房吧。”
“是，皇兄。”
两人走后，我和璃君才开始放心坦白地谈着。
沈璃君拿起盘子里的橘子一边剥一边说道：“阿水，你忙，同我见面的次数少了也就罢了，怎的连莫丞相那也不去看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好久没去看望爹爹了。
沈璃君塞了两瓣橘子在嘴里，嚼了几下便又继续说道：“你也知道，莫丞相那人本就看我不怎么顺眼的，若不是看在你与我的情份上，估计他早就上书几百回让阿林废了我这个皇后，可就是前几日我在早朝殿外等着阿林下朝尝尝我的新手艺时，眼见着莫丞相从我面前走过，又万分不情愿地折了回来，向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问我最近有没有同你见过面，可见他想你想的紧。”
我微微叹了口气道：“可爹爹从未派下人来王府传过话啊。”
沈璃君一拍桌子，略显兴奋地说道：“啊哈，我就晓得那莫丞相是个口是心非的主，心里念得紧，嘴上就会说你不在他倒轻松不少，没人给他惹祸。”
“我怎么给爹爹惹祸了？”我作势要把一切诋毁我的行为撇得干净，璃君也不同我争论：“好好好，你没有给莫丞相惹祸，六岁时，将莫丞相最宝贝的山水画泼得全是墨的人是我。”
“对，是你。”我厚颜无耻道。
“那八岁时玩水将他唯一一件干的朝服弄湿，害得他穿着湿的朝服上朝，结果染了一个月的风寒的人也是我吗？”
“对，还是你！”
“那九岁时打碎他刚拿到的挚友送给他的砚台的人，难道也是我吗？”璃君一脸狡黠的样子看着我。
“哼，皇上怎么什么都和你说了。”
“那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原来你小时候这么调皮啊，和现在一点都不像。”
“是啊，现在比那时候懂事多了。”
璃君看我情绪有些低落，便岔开了话题，“今天阿林说可以让喝醉的皇亲国戚留在宫里呢，你晚宴时趁机喝醉了，然后留下来，这样我明天还能见到你了，自从我上次遇难后，身子变差了许多，阿林就不许我出宫玩了，你又不进宫来陪我，我都没人陪我说话的。”
“留下来当然可以了，只是晚宴上我一个女眷喝醉了，不成规矩。”
“那我就让阿林多灌灌那个裴枫，让他喝醉了，你就能留下了。”
璃君十分满意自己的计划，而我却有些担心晚宴之后皇上要交代的事情。听寒竹说，这次皇上将最隐秘的七大暗卫全部召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紧急的事。
晚宴上，裴林借着承恩寺之行与裴枫同饮了不少酒，之后大臣们也纷纷向裴枫敬酒，赞叹裴枫英雄少年，不但平定内乱，就连上战场也能将黎国大军击退，而裴枫却也来者不拒，几壶酒下肚，酒量再好也得晕头转向的，于是裴林就把我们留了下来，安排了住处，待明日酒醒再出宫。
我扶着喝得醉醺醺的裴枫进了皇上给我们安排的住处，裴枫是真的喝了不少酒，我刚把他扶上床，他就睡着了，我命宫女打了盆热水，给他擦了擦脸。
他还是这么好看，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以前的他更白一些，经过战场上的历练，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他会是一个好丈夫，一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可他疼爱的人不会是我。
子时快到了，我借着给裴枫煮醒酒汤的幌子出去了，其实也不算是幌子，反正我待会儿真的会回去煮醒酒汤，只是先去见主上再回去煮，要不然裴枫喝不到热的了。
我到璃园时寒竹和其他五大暗卫都已经在了，寒竹是七大暗卫之一，认识他之前，我们这些暗卫都是单独行动的，谁也不认识谁，只是有一次主上安排我与寒竹一同执行任务，我才认得了寒竹。
我靠近时只听到主上交代了他们一句：“现在就去吧。”于是寒竹便和其他五大暗卫纷纷离开，寒竹离开的时候很有深意地和我对视了一下，从他眼中我能看出事情绝不简单。
“参见主上。”我上前行了个礼。
“阿水，你当寡人的暗卫多久了？”裴林问道。
“阿水自五岁时被先帝从路边救回，学了两年武艺，便是主上的暗卫了，到如今，已有十一年。”
“十一年，十一年啊”，裴林口中喃喃说道，似是同我说又似是自言自语，后又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阿水，十一年，是你现在人生的一大半了，身为暗卫，你为寡人办过不少事，解决过不少麻烦，甚至还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寡人知道，为了暗卫这个身份，你们承受了很多，也会失去很多，亲情，友情，爱情，未来，甚至是生命，这十一年，寡人早已将你视为相信的人，之前，寡人曾问过你是否愿意脱离暗卫的身份，你拒绝了，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你还了这救命之恩，你若能完成，活着回来，你便只是莫水了，你，可愿意？”
我心里一惊，连忙道：“主上，这···”
“先不急回答”，裴林打断道，“阿水，这个机会不是对你的成全，而是给命运的一个选择，这次任务非生即死，若生，那便是命运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从此以后，你只有莫水这个身份，对于阿枫，你也可以坦诚相待，将事情的始末同他讲清楚；若死，若死···”裴林转了转身并未说下去。
“属下愿意，多谢主上。”我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可就算任务成功，我也不可能只是莫水的身份。
我做好醒酒汤后端去给裴枫，他睡得正香，我一口一口地慢慢地喂给他喝，他也享受地喝了进去，对身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一碗喝完了，我给他擦了擦嘴边残留的醒酒汤，看着他的脸庞，还是睡着了的好，睡着了就少了平日里虚情假意的温和和生气时的冷冽，多了些柔和。
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他太专情了些，如果命运真的让我一去不返，我真怕他因为他的专情而孤独终老。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我完成想要做的事。我想，我得回家一趟，看看我那想念我却又硬憋着的爹爹；我想，我要进宫和璃君谈谈心，免得以后她见不着我，憋了许多话没人说；我想，我要给红颜安排好一个好去处，待我去后她也有个安生的地方；我还想，陪在裴枫身边，午夜梦回的时候还能想起他第一任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