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钟宫的殿前有棵苍天榕树,顾疏正躺在树杆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晒着太阳,嘴里还叼着片绿叶,吊儿郎当模样好不惬意。
  顾疏侧身一转如同落叶,没有打着旋,直直地摔在地上。该是疼得霎时间说不出话来,皱着眉头动弹不得。
  “顾妃!”时胤一个箭步冲进来,一把抱起她大走进寝殿,大喊,“太医呢,太医!”
  顾疏其实浑身都疼,十分想埋汰一句怎么哪都有他。她在怀里只能捂着肚子叫疼,面色发白,额头冒冷汗,时胤将她搂得紧紧,嘴上还一直哄着:“莫怕、莫怕”
  顾疏失神盯着时胤看了好一会,这个人所流露出来的温情切实让她喜欢。
  她安排的仍旧是那个张太医,很快就提着医药箱到了。时胤的眼睛从始至终不离顾疏,一言不发盯着她看,顾疏的心里都要发毛了。
  这边张太医很利索把脉检查过后,惶恐跪地称:“陛下,娘娘小产了。”
  “嗯,下去吧。”时胤点点头,并无太大反应,甚至太过于平静。
  顾疏摸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总之不会是好意思,干脆闭眼装睡。没多久听到伺候的人都下去了,之后便再没有声音,但她知道时胤还没走,这个人一向很沉得住气。
  这不,时胤没说话,却摸上她的手停在方才太医把脉处。顾疏心里慌得不行,直想大喘气,暗忖时胤还懂得把脉问诊不成?
  “自己说吧。”时胤冷冷开口,把顾疏惊得身子一颤,她悻悻睁开眼睛看着他,也不敢在他还坐着的时候躺着,畏怯地赶紧坐起来。
  顾疏还不死心,抱着双腿坐着,换上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他,柔声:“陛下,妾身摔得浑身都疼,疼惨了”
  时胤笑着伸出手,本以为是要揉揉她的头,这厮在她头上重重地拍了三下,拍得顾疏的可怜样一下子就垮了,小声抱怨:“妾身这场戏演得不好么?”
  时胤别过身先是有些错愕,再是气到想笑,咬牙道,“顾疏。”
  顾疏,你可太辜负本王的信任了。
  一转身吼道,“本以为你就是顽皮想吓吓本王,可你却是在这大大方方戏耍本王,欺君之罪你可担得实在!”
  顾疏像犯了错的小孩垂头听训,心中啧啧暗骂自己,你瞧时胤多温润的一人啊,你怎么把他逼成这个模样了。
  “抬起头来。”
  时胤在前面滔滔不绝讲规矩道理,要时不时对上她眼睛,以看她有没有认真听训。
  长篇大论过后,他神情复杂看着顾疏,说:“你的用心本王知道,你关禁闭吧。”
  她见时胤离去,一面大声喊着恭送陛下,一面卷起锦被躺了下去。
  之后大半个月就没见时胤来过,那些伺候的宫人也都渐渐地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她的长钟宫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失宠了,日渐冷清、凄凉。
  有一日,稍入夜,顾疏染上风寒了,到门口送送来送药的姑姑,不过站在门口呆望了会,身边来了人也未发觉,待他冷冷地出声,方才吓一跳回过神来。
  顾疏对着他讪讪地行了礼,尊了声陛下,时胤看了她一眼,轻“嗯”了声,便自顾自的进了里殿。
  夜风吹来,空气中便有些许凉意,宫门旁青树发出飒飒声响,颇有些诡谲,顾疏便跟着进殿。
  此时殿中已经亮起来大半,不比之前为了省蜡,整个殿里半亮不暗。
  “有酒么?”时胤一身月白长袍,端详着殿中唯一的墨画,顾疏不得不说他有眼光,她这画虽说不过是几棵翠竹,却蕴含着许多事理。
  “小宫简陋,不知陛下驾临,未曾备酒,常闻温妃酿得一手好酒,想必温妃那有不少。”
  “这是赶本王走?”时胤嘴角噙着笑转头瞧了她一眼,声音竟然如此温润,“你与本王曾在长钟宫中那棵银杏树下埋的桂花酿,去取来罢。”
  顾疏心底啐骂,这桂花酿并不罕见,他若想喝吩咐底下人一声,便有能喝得长醉之数,今夜却要让她去挖,是他哪儿又不痛快了,折腾人才是真。
  “陛下,那坛酒啊,上回妾身被禁足就取出来,赏与守宫门的侍卫了。”
  “你倒是大方啊。”时胤目光从画上转到顾疏身上,温声嘲讽。
  此时,自宫门隐隐约约冒出个人影,急急忙忙地往这来,待近些一看,是时胤身边的太监。
  “陛下,长宁宫着人来报,说是温妃娘娘要临盆了。”
  顾疏反应极快,立马屈膝行礼,道“妾身在此先恭贺陛下了。”
  时胤看了她一眼,这脸明眸善睐,算不上美艳又煞是讨喜,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颇有些愤然地扫袖离去,“下次跟你算账。”
  她看着时胤渐行渐远的背影,乖乖道,“恭送陛下。”
  她记得温妃这胎还未足月,是不是有人等不及了呢?
  偌大的皇宫,一隅的宫灯亮了一夜,直至破晓,一声婴孩啼哭划破天际,分外清脆动人。
  “陛下,是位皇子,但是温妃娘娘薨了。”
  “嗯。”时胤没有表示出过多的喜怒哀乐,抱过孩子,追封温妃为皇贵妃,让人好好准备她的后事。
  后宫里人云亦云,不出一个时辰,全宫里在传,陛下悲痛温妃,不禁要多些怜惜疼爱小王子。
  是日,她正午睡,时胤令人将皇子抱来,照例将一群伺候的人都留在宫门,自个儿将王子抱进长钟宫。
  按他的话说:“长钟宫清静,若是一群人跟着进来,就扰了这份静。”
  时胤抱着王子进长钟宫前殿见没人,直进寝宫果然见顾疏睡得沉。顺手也将熟睡的王子放在她身边,就颇为驾轻就熟地去煮茶喝。
  不一会,王子的哭声就将顾疏吵醒,她这一醒来,就好像还在做梦似的,怔愣地看着啼哭的小王子,小得有些不太敢抱他。
  “看着做什么,哭了不知道哄?”时胤站在窗口品茗,十分顺口自然地说。
  顾疏手上抱起王子哄着,动作颇为生疏,嘴上不依不饶怪嗔着:“妾身只哄自己的亲子,这是哪蹦出来的孩子。”
  时胤听着这话也不恼,语出惊人:“日后,他便是你的亲子。”
  “陛下笑话说得可真好,他有亲母妃,虽已故,也最多尊妾声娘娘。”顾疏一边轻拍王子,低头逗他,惹得他连连咧开嘴笑。心里思量着,时胤这是什么意思?
  一抬头又见时胤在黄花梨木椅坐着,仍在品茶,便问:“王子可起名了?”
  “暨。暨者,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