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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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夜晚，京都的车流缓慢行进在灯火通明的城市道路上。一声声不耐烦的喇叭打扰着路过专注于手机屏幕的行人，人们几分嫌恶地看了看拥堵的车道，再漠然地转头回来继续着手机上的精彩。
一线大城市的琉璃灿烂，总是少了些温情的气息。
大启寺公交站。一个身穿军绿色长风衣的女孩正看着马路上的汽车发呆。披散着的头发轻搭在肩头，发梢微卷，衬着女生的面容靓丽娇媚。
抬手看一下手机屏幕，7:00整。他说他堵在了路上，下了车在往车站走。
很快，她就要见到他了。
暑假的时候她闹脾气，他说等开学见面的时候把双手背起来任她打决不还手；他说他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着行李箱去见她；他说他要带她先把首大和政法附近最好吃的餐馆吃个遍；他说他要给她拍第一组首大写真……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地图上首大到政法各个门的路线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她想她一定会扑到他怀中，笑着抬头看他，然后他会摸摸她的脑袋，说很想、很想她。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再次见面，已是九个月后的今天……
而他们，都变了。
……
她要坚强。
她不可以丢脸。
她这样告诉自己。
她要像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面对他，她要很开心，她要很自然，她要表现得早已放下他了。
眨眨眼，她嘴角淡淡扯起笑容。夏时霏，是尊贵而骄傲的
7点20分，车流渐渐通畅了起来。
她回头，看到那个身影，那个穿着浅灰色帽衫的男生向她走来。
恍惚间，她一时怔在那里。
与记忆重叠的修长身型，白皙的面容，栗色的碎发遮住些眉毛，露出一双淡漠疏离的丹凤眼，浅色的唇瓣微微珉起，看不出情绪。仿佛世纪末的翩翩美少年，他在时光的上游，从未改变。
世界变得安静，她恍若回到了2016年的夏天，那个少年穿着长袖衬衫，袖口微微卷起，在海棠纷飞的路口轻轻告诉她，他叫阮熙辰，12级法学理论专业。她可以闻到海棠花开的香气，也记得少年轻轻扬起的嘴角和她羞红了的脸庞。
眼眶已经开始泛红，泪水就要在下一秒夺眶而出。
原来所有的放下，都在看到他的这一眼土崩瓦解，所有的坚强，都在见到他的这一刻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夏时霏，你真是丢脸。
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她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吸吸鼻子，笑着对走近的熙辰打了招呼。
熙辰看了她一眼，低下了头。半晌，再抬头，也是朋友一般的微笑：“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她好吗？他竟然问这个问题……
她想说她不好，很不好。可是她却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
“我还好，你呢？”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可她要怎么开口。
“我就那样吧，一直都是这样，不好也不坏。”熙辰转头看着马路上的路灯，嘴角却是淡淡嘲讽的笑。
不好，也不坏。
曾经他们因为这件事经常性意见不合，时霏不明白他为什么凡事都是淡淡的，总是用没有情绪的视角去看世界，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凡事都这样没有激情那生活也太过无趣。
可是熙辰一直都这样，不让自己的情绪有任何大的起伏，高兴的时候要让自己想点难过的事而不那么开心，悲伤时要让自己想点快乐的事而不那么难过。二人相峙不下。
“倒是你，你一点都没变。”熙辰突然转头看着时霏，笑了。
时霏看着他，目光变得悠长，慢慢挪至人行道的砖块：
“我变了很多，只不过你都不知道罢了。”
熙辰怔了一下，嘴角渐渐泛起苦涩。
“是啊，我们都变了。”
琥珀色的眼瞳，淡淡地透着股子倔强，她还是那样，这样轻易地，就让他心痛。
***
茶餐厅。
服务员一边上菜一边细细打量着面前一对男女。快晚上八点了，餐厅里人不多，每天形形**的人她也见了不少，这般气质出众的人可不常有，真是才子佳人啊！
八卦的心渐起，两人是恋人吧？男生很细心地为女孩盛粥，女孩也并无羞怯之意，一切自然而默契，好像是每天都会做的事情。只是……她细观这女孩的神情，看着男孩的一切温柔举动都会些许怔愣，这种熟悉而疏远的感觉让她十分迷惑。
她试探地说，我们这边财务快下班了，两位方便先结一下账吗？
果然，男生毫无迟疑地用手机付了款，女生也没再说什么。看来确是恋人无疑了。她很满意，感慨这世上果然还是好看的人会和好看的人在一起啊。
……
时霏看着熙辰轻车熟路地照顾着自己，想起去年夏天和他一起吃饭，那时候她以为他的温柔只会属于她，就像所有女孩所羡慕的爱人，情意满满只捧自己在手心里。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他的温柔，早早晚晚地会托付于一个如花美眷，日日呵护。而那个人，终究不会是她。
想想就觉得讽刺。
熙辰看时霏静静喝粥的模样，心头那层被阴霾笼罩的落寞又明朗了许多，岁月静好，大抵说的也就是这般的情境了。或许也只有这样美好的女孩子才配得起那样的日子，而他，给不起，也就配不了……
配不了……
……
他垂下眸，半晌，笑着问她：“怎么样，在首大读研辛苦吗？”
“也辛苦，课程不少，都习惯了，”她放下碗碟，“你在法大呢？”
“我已经开始实习了，我不像你，直博五年，还有充足的校园时光，法律的学硕只有两年，明年，呵呵……我就要毕业踏入社会了呢。”熙辰笑笑，却一点对未来的期待都没有。社会，那又是怎样一个地方，把一切学生时代的美好纯真全部打碎，留给人的全是现实、利益和数不尽的生存压力。
而他，已不得不面对那些她现在尚且不需要考虑的东西。
“那你……想好毕业以后去哪里了吗？”时霏何尝不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她懂他的考量，懂他的顾虑。只是，她不明白，如果真的爱，又岂会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她不是一个不愿意等待，不愿意风雨同舟的女孩，敢爱敢恨，她一向的作风，为什么熙辰……甚至，都不愿给她一点点相信的机会……
“还不知道……会要看今年秋招情况吧。留在北京压力会大了点，毕竟去二线城市会轻松许多，但……北京机会也多，而且……”而且，她在这里。
方圆几里，时霏，我从来不曾忘记。
“而且什么？”时霏望着他，心头一点点期盼涌起，她告诉自己不要痴心妄想。可是阮熙辰，我对于你，究竟算什么。
“而且……”熙辰有一丝慌乱，很快调整好了表情，笑着说，“而且我妈妈也挺希望我留在北京。”
时霏心头一冷，不由得想笑。
果然是这样，他根本不曾为了她想要改变什么。他心头最重要的，永远是他的母上大人，从小优渥的家庭环境却并未换来他家夫妻和睦。父亲时常应酬醉酒，回家耍酒疯，他妈妈视他如同珍宝，相依为命。他作为母亲全部的心血和希望，时霏自是明白他妈妈在他心中的分量。
而他母亲曾说，不要和太聪明的女孩在一起。
可是，她要一个答案。
“去年的八月，你就没再联系我了。”
熙辰错愕，他没想到时霏会如此直接。他喜欢的女孩，过了这些日子，还是率真地不曾改变。
“四月遇见你以后，我就发现我自己不受自己控制了。我一向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从来没有女孩会让我有这样的感觉。回家之后，我就觉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话他告白那段时间曾说过，如今再说，时霏已是无法理解。“感性大于理性？你说喜欢我，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就应该感性大于理性吗？如果你的理性占优，又谈何喜欢？为什么又要控制情感？”
“……那可能是别人，不是我…我不习惯那样的状态……”熙辰看着桌面，声音有些犹豫，却听不出情绪。“就像我之前说的，我马上就要踏入社会了，我必须冷静地考虑现实，不能还像孩子一样，被一时澎湃的喜欢冲昏头脑。”
时霏哑然，她总是这样，被他噎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改变不了他。
憋了太久的不甘和困惑，她鼓足勇气来面对他。一个女孩子，骄傲如她，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问的出口的话，得到的就是这通无法理解的歪理，可是，她的骄傲，让她咬紧了嘴唇，不再开口。
她浅笑着看他，那笑容霎时客气了起来，换了话题，再未提起这事。
这是他的选择，而他的选择，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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