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梅花香自深宫来 二
梅寒香笑了笑道：“还是等到了那里再说吧。”
叶思秋稍一犹豫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她显然又想撇开其他人和心上人独自甜蜜去，白羽林白雪忍不住一个嫉恨一个吃醋，但无奈一个面对的是尊贵的大小姐，一个面对的是又爱又敬的奇男子，眼睁睁地看着女方背着个长长的包裹，兴致勃勃地拉男方出门去，两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碧水湖的景色果然十分怡人，蜿蜒曲折的湖堤垂柳依依，莺歌燕语，广阔无垠的湖面风生水起，碧波荡漾，好似范阳城满城的春色都荟萃到这里来了。
今天天气也很好，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徐徐而来，温柔好似情人的玉手，温暖明媚的太阳光轻轻洒落，多情有如情人的眼波。
梅寒香出手大方，一来到湖岸边就拿出一锭银子，向专门出租游船的老板租了一艘轻盈的小舟，然后摘掉头上帷帽，双手轻摇船桨，划动小船缓缓地向湖中心驶去。
离开湖岸边好一段距离后，她才停下双手，任由小舟在湖水上慢摇轻荡。风景如画，伊人如玉，叶思秋面对人间至美，顿感心旷神怡，叹道：“寒香，这里景色的确不同等闲，我想都可以和你们杭州那闻名天下的西湖相媲美了！”
梅寒香也叹道：“这里纵然比不上西湖，但当此春光明媚的季节，碧水凝翠，远山沉黛，其景观确也足以使人流连忘返的！”
叶思秋道：“你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裹，不会是你连午饭都带出来，然后要在这里荡舟荡一整天吧？”
梅寒香笑了笑，随手把包裹从背上解下来放在脚边，答非所问地说道：“叶大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锦绣江山如此绮丽多姿，古往今来都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想攥她在手中——所以，若是有机会，你是不是也想登上皇帝宝座，好来一个君临天下，四海臣服？”
叶思秋也笑了，道：“当然想啊，别的且不说，就说那后宫佳丽三千，每日偎红倚翠的艳福就够使人羡慕的了！”
“你胡说什么呀！”梅寒香涨红了脸，“你应该想着做一个励精图治、年轻有为的英明君主，而不是心心念念的不离风花雪月……是不是？”心里自语道：“你明明是个高洁傲岸、浊世独立的翩翩君子，却故意说这种话来逗我生气……”
叶思秋又笑了，看着头顶上悠悠飘动的白云，悠然道：“好了，人们常说做过三年乞丐，连皇帝都不想当了，所以想来皇帝也没那么好当，像我这种浪荡江湖的闲云野鹤，自由自在惯了的，我想就算皇帝宝座抬到我跟前，我都会敬而远之呢！”
梅寒香回过神来，道：“那这么说，皇帝身边的侍卫你也是不当的，是不是？”
叶思秋道：“当然。当皇帝侍卫也无非是攀龙附凤、为追求荣华富贵而去，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那也不尽然。”梅寒香道，“我就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皇帝侍卫，他在皇帝身边一呆就是三十余年，既不要求高官厚禄，也不娶妻生子……”
叶思秋大感兴趣，道：“真有这样的皇帝侍卫吗，那他为什么会那样呢？”他知道一个人无欲无求，是需要有某种很坚定的信念做支撑才做得到。
梅寒香出神地看着远方，好一会儿才说道：“一个人如果无欲无求，那他心里一定有某种很坚定的信念或情感在支撑着他……话说很久以前，有一个皇帝贴身侍卫，我先姑且称他为龙都尉好了，他人品上佳，身手一流，未满十八岁就被皇帝选拔在身边，成了护卫天子安全的重要人物……”
叶思秋笑道：“他身手一流？那有我这么好的武功吗？”
“哎呀，你先别打岔！”梅寒香娇嗔着说道，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你先静静的听我说。”
叶思秋微微一笑，安静下来。
梅寒香接道：“龙都尉在皇宫侍奉近两年后，也到了娶亲的年龄，他父母于是为他张罗起亲事来。可正当他准备向皇帝告假，说三天后要去京城一名官员家里相亲的时候，皇帝却先给他下达了一项出使任务，第二天就要和一名后宫太监及其他数名士兵一起出发。”
叶思秋听她停顿下来，轻声问道：“嗯，他们接到什么出使任务了？”
梅寒香道：“龙都尉他们接到的出使任务，是到南方各地去甄选美女入宫——原来，这位皇帝虽然是个风流天子，但还颇为重情，他因为不久前一名宠爱有加的嫔妃忽然过世，天人永隔，近半年来一直郁郁寡欢，甚至无心打理朝政……”
“如此说来，他是要迎新人，忘旧爱，男人……哎！”叶思秋轻叹道，眼中闪过一丝郁郁之色。
梅寒香道：“这主意是那名后宫太监提出来的，他看主上颓废，心里也不好受，说来也算是一片好心。那皇帝落寞之下，也就批准了他提议。就这样，龙都尉和那太监这一次出使任务才得以成行。”
叶思秋点头道：“既是选美女进宫，那自须有高手护送才安全，龙都尉身为皇帝左膀右臂，这个使命的确是责无旁贷。”
湖面清风阵阵，小舟又轻轻摇曳起来。
梅寒香理了理额前发丝，接道：“龙都尉不敢怠慢，自己的亲事也就搁下了。不日后，他们一行来到了岭南大地——然而，岭南虽然物阜人丰，美丽出众的女子却不多见，出使等人踏遍了各处城镇，那太监还是一直没物色到特别中意的，无奈之下便转向闽地而去。
“待来到闽地莆田时，有一位江姓姑娘的名声打动了他们。原来，在离莆田不远的一处小镇上，有一户医道人家育有一女，年方及笄，不但美貌远近闻名，而且天资聪慧，才华横溢，十四岁就擅长吟诗作赋，精通歌舞乐器，琴棋书画更不在话下，可说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那太监一听大喜，当即带领众人前往拜访那江姓姑娘。时值寒冬季节，出使等人来到江家居所附近时，忽然看见房前屋后尽是一株株千姿百态的梅树，枝头上千千万万朵的梅花正迎风绽放，他们远远的就能闻到沁人心鼻的梅花香。
“那太监惊异之下便问路人，路人告诉他们说，江姑娘自小喜爱梅花，几近痴迷，她那悬壶济世的父亲一向视女儿为掌上明珠，于是为她种下了无数棵梅树，供她赏玩、作画等。”
梅寒香说着停顿了一下。叶思秋却心里一动：“那喜欢梅花的江姑娘莫非和她家有什么关联？她是在说天龙帮过往历史吗？”
念头刚转完，梅寒香又已继续说下去：“梅花清丽雅致，高洁飘逸，江姑娘既痴迷于此花，那她容貌人品也定如外人传言，非等闲女子可比。那太监越发喜不自胜，当即上前去敲江家的大门。
“龙都尉其时方当年少，对江姑娘也同样充满了遐思，但因为对方是天子的备选妃子，他和其他几名士兵身为男儿身必须得避嫌，所以只能守在屋外静静地等候回音。
“那太监去了近半个时辰才兴高采烈地走回出来，龙都尉便问他情况如何。那太监道：‘我们不用再到处去找了，江姑娘就是不二人选！’龙都尉道：‘公公是说她非常出色吗？’那太监眉飞色舞地说：‘何止是出色，江姑娘简直是倾国倾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想皇上得到她，再也不用每天愁眉苦脸了。’”
叶思秋被勾起了好奇心，打岔道：“江姑娘到底怎么个美丽法呀，她能有你这么好看吗？寒香！”
梅寒香心里甜甜的像是吃了蜜一样，红着脸说：“叶大哥，你认为……你认为世上没有其她哪个女人比我好看，是不是？”
叶思秋道：“我想象不出来。”
梅寒香笑了笑，接道：“龙都尉当时也问了那太监江姑娘是如何个倾国倾城这一问题。那太监道：‘我也形容不出来，只感觉一看见她眼睛都花了；她在梅林下面一站，好像所有梅花都失去了颜色……啧啧，那个美丽娇俏，那个风华绝代，真不知江家父母是如何生出来的！’
“对象锁定后，接下来就是重礼下聘了。我不知道江姑娘心里是不是乐意进宫，因为那时皇帝已人到中年，而且后宫向来黑暗凶险，众多妃嫔为了争宠，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但不管怎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家绝无任何拒绝的余地。
“于是在第三日早上，江姑娘带上帷帽，在众多亲人及地方官员陪同下，踏出了家门口。从家门口走到求亲人员马车旁，也就一二十步路——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段距离，龙都尉感觉眼睛都花了。
“没错，江姑娘戴上帷帽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她那飘逸灵动的身姿，她那优雅曼妙的步伐，当真是优美得令人如痴如醉、神魂颠倒。那一刹那间，龙都尉感觉心跳都快了好几倍，他从不知道，一个女子的走路模样会那么动人心魄……
“莆田离京城几千里，这一去，山重重，水迢迢，再回家乡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江姑娘显然离愁难抑，一踏进马车，车厢便传出她悲切的抽泣声。
“龙都尉只觉得心里一紧，脱口说道：‘江姑娘莫要难过，我们皇上重情重义，他定会好好待你的！’车厢里传出江姑娘娇美婉转的答谢声：‘谢谢……谢谢侍卫大哥！’这是龙都尉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声，他感觉心都要融化了一样……”
叶思秋想象着当时那个场景，问道：“那龙都尉始终都没看过江姑娘的脸吗？”他已经有点猜得到，龙都尉几十年不成家，或许和即将成为皇妃的江姑娘有一些关联。
梅寒香却未回答，自顾自地接下去说：“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江家父母后，他们即刻启程了。一行人昼行夜宿，江姑娘始终只由那太监侍候，龙都尉除了远远看见她戴着帷帽的身影，一二十日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直到……直到那一天，他们走到了皖西豫南一带的深山路上。
“他们本来是不走这一条路的，只是因为那太监想早点回宫交差，才抄这一条十分偏僻但比较近的山路。
“这天中午，一辆马车和七八骑人马正疾步前行，前面山坡忽然跳出十余名黑巾蒙面、手握寒光闪闪大刀的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其中一个看似带头的喝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山过，留下买路钱！’
“原来他们遇见拦路抢劫的强盗了！龙都尉立刻一跃上前，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看不懂我们旗子上的标志吗！’那带头的斜睨了一眼旗子，冷笑道：‘原来是朝廷的飞龙禁军！只是弟兄们都饿了好几天肚子，即使玉皇大帝驾到也一样要掏银子的！’
“龙都尉暗暗吃惊，因为一般强盗是绝不敢和朝廷作对的，于是又喝道：‘那你们是哪一山哪一寨的好汉？在下不和无名之辈交手！’
“那带头的毫无顾忌，扬了扬手中大刀，道：‘我们来自鸡公山五指寨，你们如果有在江湖行走，当听说过五指寨英雄好汉个个杀人不眨眼，所以，你们识相的话，那就乖乖的留下行囊，否则休怪我等刀下无情！’
“龙都尉大怒，心想我乃堂堂的天子护卫高手，岂能被几个占山蟊贼给羞辱了？当下‘唰’地拔出佩刀，一刀向那带头的砍过去。其他几名禁军士兵见龙都尉动手，也纷纷亮出兵刃，向那十余名喽啰杀过去。
“双方顷刻间就战成了一团，只留那太监守在马车旁。但令龙都尉意外的是，这帮强盗来势汹汹，武功却稀松平常得很，他出手三十招还未到，就一刀‘力劈华山’砍中了那头领的大腿。那头领重伤之下跪倒在地，龙都尉随即一刀架在他脖子上。
“那十余名喽啰见领头的重伤被制，惊得纷纷缴械投降。龙都尉冷笑道：‘你们这帮人有手有脚，不好好去劳作，偏偏来干这种杀人越货的行当，今天我就替皇上把你们就地正法好了！’那帮喽啰大惊失色，痛哭流涕着告饶起来。
“龙都尉却年轻气盛，根本不为所动，对那几名禁军士兵喝道：‘来呀，把这些强盗就地斩首了！’然而，他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江姑娘的叫声：‘等一下！’龙都尉转过头一看，便看见江姑娘头戴帷帽，正俏生生的站在他身后七八步远处。
“原来这时她已从车厢里走出来。看见龙都尉转过身，她又说道：‘侍卫大哥，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他们肯立誓改过自新，还是放他们走吧！’龙都尉有点结巴地说：‘江……江姑娘，世上无信无义之辈甚多，这帮人伤天害理，都不知害了多少人，如此放过他们，岂不太便宜他们了？’
“江姑娘几步走到龙都尉身边，忽然伸出纤纤玉手，从他手里接过了刀。龙都尉手一颤，后退了两步——当江姑娘手指碰到他手上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如遭到电击一样，脚下都有点站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