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离开陵水县

  这个判决令城中百姓震动,以谢家叔侄这些年来所犯下的罪孽来看,叫他们死十次或者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大家都以为县令必有一死,谢掾那个败类即使不杀,也要落得个发配充军的结局,不料最终却是这么个结果。
  寻常百姓都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更何况是那些被他们迫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家,更何况是刚刚才失去妻女失去一切的元老板。
  在看到告示之后,元老板立刻跑到了县衙,去找姚潍和那帮官吏要个说法,结果县衙的门都没能进得,就被人拳打脚踢轰了出来,要不是墨韶云等人及时赶到,他就是不被打残也要被打得吐血。
  “元老板,你怎么样?”白鸢将人搀扶起来,关切地问道。
  元老板用力把她推开,脸上布满了绝望之色,仰天长啸:“官官相护,百姓遭殃,狗官长命,民不聊生,世道如此,世道焉能如此啊?老天爷,你不开眼,老天爷不开眼!”
  众人看他指着天一边笑又一边哭,跌跌撞撞地走远了,只留下两行看不见的沉重脚步和一道悲凉的背影。
  墨韶云心内叹息一声,正如元老板方才所说,一切的悲剧都因世道如此。
  那谢县令定是在上边打通了关系,这才保住了一命,得了一个所谓的发配两千里的结局,他有财有势的,就算现在判了发配充军,过几天再用钱打点一番,要改变判决并不难,说不定沉寂几年后,又可以出来继续当官。
  而百姓呢,他们再恼再怒又能如何?
  经过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后,墨韶云这才发现南国的官府竟然已经腐败到了这种地步,倘若再继续下去,过不了几年这个国家只怕就要大乱了。
  这也是上官曜此时此刻预见的。
  元老板骂世道不公的时候,上官曜的心如同瞬间被扎了根刺一般,又疼又难受。
  一怒之下,他径直将方才那几个对元老板的衙差猛揍一顿,而后闯入县衙高声大喊:“姚潍,你给我出来!姚潍!”
  姚潍听见动静,笑脸迎出来,拱手道:“庆王殿下,您怎么来了,快快请里面坐!”
  “别再跟本王来这一套!”上官曜终于收起了平时的那副笑意盈盈平易近人的模样,脸上和眼里都只剩下浓浓的怒色,“我问你,谢县令发配充军是你定的?”
  “王爷息怒,事到如今,只要事情能平息下来,谁下的判决又有什么关系呢?谁又会关心呢?”姚潍早知道上官曜会来直问自己,所以有了心理准备,也想好了应答之词。
  上官曜瞪着他,没想到一个朝廷命官居然能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这难道就是南国的官吗?
  “按照南国律例,凡蓄谋杀人者,皆要判处死刑,若人犯是朝廷官员,且贪污受贿,除了查抄府第财产充公之外,其家眷,女贬为奴,男发配边疆,不论什么人,皆无例外,你身为郡守,难道对国家的律法不熟吗?”
  姚潍皱了皱眉头,摆手示意在场的其他人退下,而后拉着上官曜进了内堂。
  “王爷,非是卑职对律法不熟,对谢县令的判处是上级下的,卑职只能遵从。”
  上官曜挑眉问:“上级?朝堂上哪个大臣?”
  “是燕王的义子刑部侍郎陈尹陈大人,据说谢县令乃是这位侍郎大人表姑家的女婿,身后靠着燕王,背景强大,谁愿意为了杀一个小小县令,而得罪燕王呢?”
  “燕王……”上官曜眯了眯眼睛,眸中寒气逼人,原来又是燕王,“是啊,燕王权大势大,可谓是爪牙满天下,连南国的律法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他多神气啊,谁敢得罪他?”
  姚潍勾起唇角,把头低了下去。
  上官曜虽然名为亲王,是先帝的亲子,但因为母妃出身低微,又不招太后喜欢,所以从小到大都不没人待见,之前好不容易在兵部混了个职位,还遭同僚排挤,他不愿意跟那些人同流合污,便索性不再管事。
  并非他生而懒散,当真吊儿郎当,只是处境不好,无可奈何,眼看着国家被这帮奸臣闹得乌烟瘴气,却是无能为力。
  他整天以酒色自娱,其实并不是风流成性,二十想要借此来麻痹自己这颗曾经也装有天下的雄心,本以为可以逃避现实,现在看来,他果真悲哀到了极点。
  “如果本王坚持要杀了谢县令和谢掾呢?”
  姚潍淡然道:“王爷身为皇上特派的钦差,当然有这个权力,卑职也不敢阻拦,但是希望王爷要考虑后果。”
  “后果?难道本王若是杀了这二人,燕王便还要杀了我吗?”
  “自然不是。”姚潍忽然微微一笑,“卑职指的是大局,谁都知道燕王权势滔天,连皇上和太后都要忌惮三分,而您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倘若您擅自做主杀了燕王的人,他一状告到皇上那里,您觉得皇上会怎么做?”
  为顾全大局,小皇帝肯定会严惩上官曜,以平燕王的心,而这还是基于上官曜真的是钦差才行,可事实是,他这个钦差是假的,事情一旦败露,他这欺君罔上的罪名不论如何都逃不了,即使小皇帝不杀他,也会将他贬为庶人,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上官曜不在乎名声和名分,但身家性命不能不顾。
  姚潍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又道:“另外,王爷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身边的那两位姑娘着想啊。”
  “你什么意思?”上官曜盯着他,瞳孔骤然一缩。
  “那位莫姑娘,乃是北国的华清公主,朝廷正派人追捕,虽然刑部的人并不怎么重视,但若能抓回去交差,也算功劳一件,以您跟她的交情,想来不愿意让她陷入险境吧?”
  上官曜心头一凉,没想到姚潍竟然知道华清公主的身份,定然是这些日子里偷偷去做了调查,看来他低估了这个人。
  “你是在威胁本王吗?”
  姚潍笑着摇摇头,说:“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想保住自己这顶官帽而已,还请王爷成全。”
  话说到这里,上官曜还能说什么呢?他这个所谓的庆王,说到底不过是什么也左右不了的废物而已。
  最后,上官曜灰心丧气地走出了衙门。
  墨韶云见他脸色不对,便没有多问,倒是白鸢上去询问道:“王爷,那个郡守跟你说了些什么,一切是否已成定局?”
  上官曜抬头望向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有睁开来,点头道:“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无能为力,或许上官皇室的统治真的快走到尽头了。”
  白鸢不禁吓了一跳,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看来这人被气得不轻。
  几人一路上沉默着回到住处。
  晚上,墨韶云正在睡梦中时,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神色匆忙的白鸢。
  “什么事这么急?”
  “公主,不好了,福来客栈,福来客栈起火了!”
  墨韶云大惊,连忙披了外衣跑出去,自从衙门搬出后,他们便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居住,就在福来客栈的斜对面,走几步便能到。
  待她们俩出来时,街道的另一边已经是一片火海,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墨韶云望着早已淹没在火里的福来客栈,焦急地问道。
  身边的上官曜答道:“元老板自尽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令墨韶云有如万箭穿心,后又胸前窒息,一时喘不过气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个好好的家庭,就这样彻底毁了,而她是这一切的见证人,多次想挽救却无力挽回,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叫人痛彻心扉。
  等到大火扑灭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上官曜吩咐随从将元老板已烧焦的遗体抬出来,带到城外安葬,之后对墨韶云道:“公主,此地没什么好留的了,还是早点离开吧。”
  “也好。”墨韶云微微颔首,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不想再留,于是三人收拾了行李,于当天上午结账离开。
  快出城的时候,听见人群中有人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今天清晨,谢县令和谢掾死在了大牢,据说都是被人一剑封喉,衙差们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凉了,而且现场留下了一条柳枝,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上官曜下意识地看向白鸢,这丫头像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白鸢挑眉道:“看着我做什么?我从昨夜就一直陪在公主身边,可没有这作案时间。”
  “她说的是真的。”墨韶云点头道,“不过,不管是谁下的手,虽然从律法上来讲是错的,但既然律法早已不顶用,有人站出来为名除害也是一件好事,至少那些被他们害惨了的人可以有个安慰了。”
  闻言,上官曜没有做声,只兀自往城外走去。
  白鸢说道:“想不到这个人也有忧伤的时候,平日里嬉皮笑脸,还以为他只会扯皮说笑呢。”
  “是啊,人都有多面性吧,或许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墨韶云感叹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