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公堂对簿

  墨韶云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语气饱含情感,简直跟真的一样,旁人听了还真以为她发自肺腑呢,事实上,这话里除了对谢掾的批判之语是真的之外,其他全都是在扯淡。
  尤其是“县令宅心仁厚,善待百姓”这两句,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堂外的百姓听了,都忍不住暗暗同情这位姑娘,居然天真地把这个吸血的狗官当成好人!
  其实,墨韶云这么说是有她的用意的,不论是好官还是昏官,但凡当官的,都会看重自己的声誉,而且很多时候,越是昏聩的官就越是看重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这个谢县令应该也不例外。
  她只要不断地向县令强调,是谢掾胡作非为,坏了他的名声,听得多了,他便会对谢掾产生不满心理,从而对他减少庇护,其实也就是离间他们的关系。
  县令黑着一张脸,握紧拳头道:“你这是在骂本官昏聩无能吗?本官来到陵水县当差已经快六年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骂我,你一个从外乡来的小丫头,竟然敢在公堂上辱骂朝廷命官,究竟是何人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大人息怒!”墨韶云故作惶恐,娓娓解释道:“民女绝对没有辱骂无能的意思,民女的意思是说,您作为长辈,疼爱晚辈是应该的,但也不能太过溺爱纵容,遇事应当秉公办理,明察秋毫,而不是徇私枉法,包庇侄儿,令百姓受苦啊!您首先是父母官,职责在于为百姓谋福,其次才是叔父,为晚辈做榜样。”
  “谢公子为人嚣张,时常欺压百姓,抢夺百姓家产也就算了,甚至还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也难怪您的名声要受他影响了!现在您的坏名声还只是传到附近几个郡县,要是再不及时制止的话,只怕是要传出曾首郡,整个南国的人都把您当成恶棍了,您苦心经营起来的好名声都没了,难道您这心里能甘心吗?”
  “这……”县令被这几句话堵得心发慌,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陵水县的百姓都恨透了他,这一点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但在外他可是处处小心,不留下任何把柄,甚至还刻意宣传自己做了多少善行,以此来博取个好名声,就图日后好升官发财,但是没有想到这多年的经营,居然毁在谢掾那小子身上!
  那臭小子可真是气死他了!
  县令气呼呼地拍了拍惊堂木,倏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给带偏了。
  “你别跟本官说这些有的没的,回到案子上来,我那侄儿的确不抵事,但还没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不可能打死人,你所要指证谢掾,必须拿出证据来,若是没有,本官便治你们一个诬陷罪,将尔等一并下狱!”
  墨韶云笑了笑,说:“大人不就是想要证据吗?我们当然有!请大人允许传证人上堂!”
  证人?
  县令顿时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将师爷叫上前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快去把谢掾那死小子给我叫回来!”
  “大人,不好了,先前大少爷回来过一趟,还带了十几个官兵出去了,说是要找什么人报仇,会不会就是元老板一家人?”师爷神色焦急道。
  县令急得慌,低声吩咐道:“这个败家玩意,专门会给我闯祸!立刻派人去把他带回来,别让百姓看见了,快去!”
  师爷慌慌忙忙地从后堂离开了,墨韶云大概猜到他去做什么,便也不用管。
  “大人,可以传人证上来了吗?”
  县令虽然不愿意,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于是点头道:“传人证!”
  元榕和白鸢互视一眼,将方才找来的三个人带上来。
  这三人都是曾被谢掾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对他有着刻骨的仇恨,一听说有人要整治谢掾,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来作证,哪怕是作伪证,有杀头的风险,也在所不惜。
  墨韶云道:“大人,这三位就是今天在福来客栈里,亲眼目睹谢掾指使手下打死店小二,以及重伤元老板的人。”
  县令随即看过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三个人。
  只见他们一个是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因瞎了一只眼睛,左眼戴着眼罩。
  一个是满头白发的妇人,面色憔悴,看起来像有五六十岁了一般,但县令隐约记得此人,去年死了女儿,一夜之间白头,其实不过三十几岁,只因当时这妇人曾大闹公堂,状告谢掾逼死她女儿,事情闹得很大,故而他有些印象。
  还有一个乃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衣衫褴褛,头发脏乱不堪,做一身乞丐打扮。
  县令觉得事有蹊跷,便立刻询问身边的衙差另外两人的身份,得知原来也是跟谢掾结过仇的人。
  怎么会这么巧,三个证人都是巴不得谢掾去死的人?县令一边纳闷一边思索,心想,难道这些人是想要作伪证陷害谢掾?
  “你们当真亲眼看见是谢掾指使手下打死那店小二的吗?”
  “是,我们亲眼所见!”三个人整整齐齐地回答道。
  县令微微蹙眉,又问:“当时天色已晚,你们为何还在福来客栈里?”
  独眼男人答道:“因为当时草民正好找元老板有事商量,说了不到一半,就看见谢掾带着四个手下闯进来,二话不说便砸东西,并打骂元老板,那店小二上前劝阻,却被活活打死,当时可把我等都吓坏了!”
  妇人答道:“我倒并不是在客栈里,只是回家时正好经过福来客栈,听得里面动静很大,好奇进去看了一眼,结果就见他们在打店小二,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人就断气了。”
  “既然场面如此可怖,你等为何不逃跑?”县令反问道。
  妇人说:“民妇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哪儿还能跑的了?后来还是这位小兄弟拉着我和这位大哥逃离的。”
  “为何不赶紧报官?”县令又问。
  少年冷哼一声道:“谁还不知道谢掾那个恶霸是你侄儿,你一直都护着他,就算我们报了官,又能如何?你还能大义灭亲,将他抓了正法不成?”
  “你……”县令气得嘴角抽搐,脸色发绿,要不是现在那么多人看着,他定然叫人将这小子的舌头给割了。
  平复了一下心绪后,县令重新提问:“这证人虽然都口口声声说亲眼见到谢掾指使手下杀人,但谁能保证你们不是事先通了口风,串供诬陷谢掾呢?”
  “据本官所知,你们这几个,过去可都是跟谢掾有些仇怨的,这次逮着机会便来诬陷他,并不是不可能,还有,谢掾跟福来客栈无冤无仇,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带人去闹事?”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元老板也不再顾忌什么了,当即回答道:“那是因为谢掾那个畜生要逼我女儿嫁给他!半个月前,他看中了我家的宅院,逼迫我让出来,我没答应,他便带人去砸东西,正巧就让他瞧见了我家闺女,于是他非但要霸占我的宅子,还要强抢我的女儿,我自知斗他不过,就想带着妻女逃离陵水县,不料却被他知道了,这才有了今天入夜时分的这场祸事啊!”
  元夫人哭诉道:“谢掾不仅去客栈闹,同时还派人闯进了元家宅院,将我家里的下人打得浑身是伤,我们母女俩要不是得这二位姑娘相救,只怕跟店小二一样,被活活打死了!大人,谢掾如此为非作歹,残害百姓,实在是罪大恶极,你可要为我等做主啊!”
  堂外百姓听了这样的事情,皆义愤填膺地喊道:“谢掾罪大恶极,大人要为元家人做主啊!”
  以前县令每次为谢掾处理这种事情,都是在私底下进行的,就算闹到公堂,堂外也没有百姓围观,没有人看着,自然好办事,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外面几十双眼睛盯着,他若是还像以前那样办事,肯定会引起群情激愤,明天此事传遍整个县城,难以收场。
  他可以对付得了几个人,可控制不了全城百姓啊!这可如何是好?
  墨韶云见时机正好,便站出来道:“大人,如今证据确凿,你是不是该抓捕犯人归案了?”
  白鸢带头呼喊:“请大人捉拿犯人归案!捉拿犯人归案!”
  周围的人受到感染,自动自发地也跟着喊了起来,县令拿着惊堂木,快要把桌案都拍烂了也制止不了,最后只能下令拿人。
  元老板和元夫人以及元榕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认为这次总算是转危为安了。
  墨韶云却没有这么乐观,这县令是出了名的护短,他自己膝下无子,把谢掾当做亲儿子养着,疼宠万分,就算今天将人捉拿到公堂了,只怕也不会对他怎么样,过不了几天就会将他释放出来的。
  而等谢掾出来了,必然还会去找元老板一家人报仇。
  如此,元老板等人将会更加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