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懊悔
当然，在那之前，他还特地去看望了司承灏一趟。
司承灏被下了药醒来之后，虽然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但因为那药的药效残留性很强，时至今日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无法正常生活，更别说回去办公了，因此，江景昀便又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假，让他好好休养身体。
经历了几个月的战旅生涯，江景昀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那些经常上战场拼杀时的日子，发现自己似乎更适合那种紧迫刺激的生活，那时候的他，除了想办法如何剿灭敌人，便不用再做他想。
然而现在又回到了这偌大的皇宫，他的心突然感到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什么，总也找不回来了。
尤其是到了夜晚，四周静悄悄的，他望着窗外的月色，空虚怆凉感便更加深刻，脑海里反复浮现墨韶云的身影，接连几个晚上都辗转难眠。
这日晚上，江景昀处理完公务，从御书房走出来，忽然不想太早回庆云殿，于是遣散了宫人，一个人在宫道上缓慢地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今夜的月色很浓，月光照在地上，将周围的景象映得十分明晰。
不知道走了多久，待江景昀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乐清宫的门口。
这种情况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明明心里面思念着的人是云儿，就算去也应该去到云华宫，可偏偏却来到了乐清宫。
在门口驻足了一时，江景昀决定进去走一走。
因为之前他就吩咐过宫人保留乐清宫中的一切，所以这段时间天天都有人打扫，现在所有的布置都还跟先前贤妃住在这里时一模一样。
乍一走进去时，望着廊下的灯火，恍惚间江景昀仿佛看到了他的云儿正站在昏黄的火光之中冲自己笑。
大概是太累了，所以出现了幻觉吧，江景昀摇了摇头，举步走进寝殿。
他虽然来乐清宫的次数并不多，但对寝殿内的布置很有印象，因为他觉得里面的风格跟云儿以前的房间很像。
行至梳妆台前，胭脂水粉盒、首饰盒、木梳等物静静地卧在其上，没有落下一点灰尘，好像这里的主人从未离开过似的。
江景昀突然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当初他那么气恨梁云姜，说过再也不想见到她的话，可到了今天，他却又不由自主地反悔了呢？
可是，他做事是从来不会后悔的，纵然心里后悔了，嘴上也不能承认，这就是他。
叹息过后，江景昀准备离开，不料，转身之际眼角的余光突然瞟见首饰盒中露了出来的一截红绳。
出于好奇，他便打开首饰盒的盖子，定睛一看，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红绳原是编打了一个结，看上去复杂却精美，他亲眼看见云儿编过，她说这个叫做“中国结”，她还特意用红绳给他织过一个，现在就带在身上。
于是他连忙拿出来对比，除了大小不同之外，手艺一模一样。
这世上除了云儿，再没有别人会编此结了，但是为何会在贤妃的宫里出现？
江景昀感到浑身血液倒流，脑袋嗡的一声响，不由趔趄了两步，跌坐在圆凳上。
从见到梁云姜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身上有云儿的影子，之后与她相处，又更加觉得她像云儿，只是那张脸不同。
难道说……她根本就是云儿？
这虽然看似很荒唐，但世间万事万物无奇不有，若说云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回到他身边，也不是不可能。
再回想起过往的种种，江景昀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便顿住了，沉痛的神色慢慢流露了出来。
如果梁云姜就是云儿，那么他岂不是亲手把云儿赶走了？现在的她远在南国，已变成了南国的王妃，是他亲自把她送出去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和面目去见她？现在的她该有多么痛恨他？
思及此，江景昀更加觉得自愧难当，懊悔无及，登时胸如块垒，郁闷至极。
过了良久良久，她的悲伤之心绪这才慢慢地平复下来，这时，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假皇后嫣儿。
江景昀记得，在墨韶云前往南国之前，嫣儿曾经去见过她，并听宫人禀报，她们俩争吵激烈，当时他只觉得是贤妃不甘心被迫嫁去南国，故而痛恨于嫣儿，是以不曾在意，现在想来，极有可能她们只见是因为身份之事而争吵。
毕竟贤妃如果就是墨韶云，面对一个冒名顶替自己的人，肯定不会不采取任何行动，当初贤妃刺杀皇后的举动，以及说过的那句话奇怪的话，不就是映证吗？
若想确定梁云姜是不是云儿，以及当初她们二人说了什么话，也就只有去找嫣儿当面问个清楚了。
于是乎，江景昀立刻去了云华宫。
这时候已是深夜，云华宫中的人大多已睡下，只有值夜的宫人还在寝殿门口守着。
江景昀匆匆而来，面带杀气，未等通报便直接闯进了寝殿，将门口的两个宫女吓了一跳。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让奴婢们先进去禀报一声，让娘娘收拾一下再出来见您，免得惊了圣驾！”
嫣儿不是云儿，那就还是要避一避嫌，江景昀尽管着急见人，但也并不急在这一时，遂只留在外殿等候。
过了不多久，里面传来脚步声，嫣儿披着外衣匆忙出来。
“参见皇上！不知皇上这么晚了过来所为何事？”
江景昀挥手将宫人遣走后才开口道：“朕想跟你谈谈贤妃。”
闻言，嫣儿眉头一皱，预感到一丝不祥，“贤妃已经走了一年多了，皇上还在念着她？”
“这不用你管，朕只是想问你，贤妃在走之前，你去过朝阳殿跟她说了什么？又或者应该说她跟你说过什么？”江景昀紧盯着嫣儿，黑曜石般的眸子透着寒气，令嫣儿心惊胆战。
“已经过去这么久，我，我记不太详细了，但大概只记得，当时我是去告知她，皇上将要册封她为华清公主，将她嫁到南国，她闻言之后大怒，责骂我陷害她，还差点打了我。”
江景昀眯了眯眼睛，问：“就只有这些？”
事实上，当时嫣儿只是想去打击一下贤妃，以泄心头之恨而已，但如今看皇上的样子，似乎很怀念那个女人，倘若她如实相告，只怕会被他降罪。
“是，就只有这些。”
思索片刻后，江景昀又问：“朕再问你，当初贤妃为什么要杀你？还有，她说过一句话，说你不过是一只游魂，占了别人的身体而已，又是什么意思？”
嫣儿当即眉心一跳，那件事情距今已快两年了，没想到皇上竟突然又翻出来，他这是要做什么？
然而这又是一个不能据实回答的问题，要是皇上知道她实际上是占用了皇后的身体，本身却只是一缕魂魄，他会如何处置她？
至于当初贤妃杀她的原因，那是担心她会对小皇子不利，如果也如实告诉皇上，他还不更加防着她？
“这，我也不清楚贤妃当初为何要杀我，我猜想应该只是妒忌心作祟而已吧？还有她当日说的那句话，我就更加听不懂了。”
江景昀微微倾下身来，伸手托起对方的下巴，将其眼底的慌乱尽收眼底，冷声道：“你在撒谎。”
嫣儿吓得身躯一抖，面色煞白。
“皇上，我说的都是事实……”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朕留着你也没有什么用了，不如现在就……”
“皇上！我说，我说就是了。”嫣儿定是不想死的，哪怕是苟活，她也想活着，要是皇上知道现在她的身体就是皇后的身体，不管如何对待她，至少为了皇后，暂时不会杀她。
“贤妃之所以说那句话，是因为她知道了我是假的皇后，并且她知道我不只是冒名顶替，而且是灵魂附在皇后身上……”
江景昀震惊万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灵魂附在皇后身上，这根本是无稽之谈，若在之前，他一定会认为嫣儿是在愚弄自己，但经过今天所得知的一切，他逐渐地接受了。
这也就能解释嫣儿为什么会跟云儿长得一模一样，容貌上毫无差别，一度将他骗得深信不疑，而梁云姜处处都跟云儿酷似，却偏偏容貌不对。
原来是灵魂附体，换了身份！
“也就是说，你现在所占用的，乃是真皇后的身体？”
嫣儿点点头，“是，我自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到了别人的身体里，但我又没有原主人的记忆，所以只能在皇上面前假装失忆。”
这么一解释，江景昀便彻底明白了。
沉默片刻，他又道：“你还没告诉朕，当初她杀你的原因是什么呢？”
嫣儿吞吞吐吐答道：“这，这我真的不是很清楚，贤妃当时只说我是假皇后，怕我会对皇上和小皇子不利，所以干脆杀了我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