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最后一面

  这话,你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
  从血缘上来说,墨韶云毫无疑问属于墨家的一份子,但是从身份上而言,墨韶云早已出嫁,如今已是靖王的人,皇家儿媳,并非墨家人。
  所以,这就要看皇上怎么认为了。
  皇帝闻言,立即看向了墨韶云,若不是敏郡主提醒,他都忘了还有个墨韶云,说来也甚是奇怪,身为墨战的女儿,她竟然从头到尾不曾为墨家求过情,好像墨家的陨落,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更让皇帝纳闷的是,这个时候墨韶云竟然也不为自己辩驳。
  思索须臾,皇帝看向其他的大臣,问道:“诸位爱卿怎么认为?”
  户部侍郎先说道:“回皇上,微臣认为敏郡主说得对,靖王妃说到底是墨家人,为求公正严明,应该将她与墨家人一起发配边疆。”
  接着,又有好几个人陆续附议。
  而后礼部侍郎站了出来,反驳道:“几位大人错了,靖王妃虽然出身于墨家,但现在已经出嫁,按照传统观念来说,她已经是皇家的人,而非墨家人,况且,在这次的叛乱中,靖王妃毫不知情,且护驾有功,岂能让她无辜受牵连?”
  接着,同样有好几个人附和。
  双方可算是僵持不下。
  皇帝遂又问江景昀:“靖王,你认为呢?”
  问他?他当然向着墨韶云了!敏郡主心里嘀咕道。
  江景昀回头望了墨韶云一眼,答道:“回父皇,其实靖王妃早已经跟墨家人断绝关系,许久不曾与墨家往来了,而且,总从她嫁到靖王府后,就一直一心一意向着儿臣和皇室,忠心可嘉,儿臣认为,墨家人所犯的错,不应该由她来承担。”
  敏郡主紧咬嘴唇,登时醋意大发,看吧,她就知道靖王哥哥一定会向着那个女人。
  “她是不是忠心根本不重要,谁让她姓墨呢?既然是姓墨,那么她就活该承受跟墨家其他人一样的命运!”
  江景昀正欲反驳,墨韶云却拉住了他的手,自己站了出来。
  “郡主这话有些问题,天下间姓墨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都要随同发配边疆么?”
  “别人当然不用,但你不同,你的身体里流着的是墨家的血!”
  墨韶云倏地笑了一声,从容道:“照你这么说,是因为流着相同的血,所以罪名也要连坐了?”
  敏郡主坚定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她就不信了,今天还治不了这个可恶的女人!
  “原来是这样,那么所有的皇室成员,包括皇上在内的,是不是也应该贬为庶民,发配边疆呢?”
  “什么?”敏郡主猛地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其他人却是听明白了,暗地里都不由佩服墨韶云口才好。
  墨韶云笑着为敏郡主解释道:“奉王乃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与众皇子公主都有血缘关系,他们不正像我和墨家人的关系么?既然我要连坐,他们也该一样,不是吗?”
  “你……”敏郡主气得一张俏脸通红,根本想不到话来反驳,“墨韶云,你一派胡言!我,我根本没这个意思,你污蔑我!”
  此时皇帝和诸位在场的皇家人都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墨韶云知道适可而止,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面向皇帝,说道:“皇上,正如靖王殿下所说,儿媳已经不与墨家人往来,跟墨府的人也没什么情分可言,虽然不曾当众宣布与之决裂,但在儿媳心里,我跟墨将军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了,墨家的事与我毫无关系,墨将军所犯下的罪,儿媳也是不认的,请皇上明鉴!”
  知道内情的人,当然明白墨韶云所说的是实情,但在大多数不清楚墨韶云跟墨家的恩怨的人眼里,墨韶云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免受牵连。
  为了自保,连娘家都不认,此举未免太过冷血了。
  于是乎,很多人都朝墨韶云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被女儿宣布脱离父女关系,纵然墨战早觉得没了脸面,此刻还是觉得很丢脸,同时也愤恨交加,大骂道:“逆女!这般没有良心,就不怕遭天谴吗?”
  “墨家生养育你十几年,你就一点也不知道感恩?你简直枉为人!将来必定没有好下场!”
  墨韶云静静地站着,任由他骂,半句也不回嘴,反倒使得墨战看起来像个跳梁小丑,直到听见他骂道:“如果你那死去的母亲知道你这般狼心狗肺,也会气得不能瞑目!”
  “墨将军真的想说我母亲吗?要不要我把母亲当年死亡的真相说出来,让皇上和诸位大人评评理?”
  正所谓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听墨韶云这么一说,大臣们都好奇地朝墨战看了过来。
  墨战忽然怵了,江忆棠怎么死的,他一开始也被蒙在鼓里,是后来才得知原来是被赵姨娘所害,可因为赵姨娘那时候深得他的欢喜,他舍不得惩治她,所以一直当做不知道。
  如果让墨韶云添油加醋地说出来,他必定就被人视作宠妾灭妻,为人所不耻,虽然他就要发配边疆了,名誉也不复存在,可要当着众多同僚的面被鄙视,他是死也不愿的。
  墨韶云见墨战闭了嘴,也就不再多言。
  “靖王妃可真是好样的,为了自保,六亲不认,够冷酷,够绝情的了,谁要是跟你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指不定要倒霉。”
  这是金銮殿,大臣都在场,争吵来争吵去的,未免有失身份,就算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也要顾及江景昀的,所以,墨韶云保持着沉默,没有回嘴。
  敏郡主不识大体,见对方不搭理自己,怒火中烧,张嘴又要说什么,不料皇帝一个冷眼看了过来,呵斥道:“好了,不用吵了,墨家是墨家,靖王妃是靖王妃,既然已经断绝关系,那就没道理连坐罪名,朕认为靖王妃不用发配,这件事情到此结束,众卿家没异议的话,就都散了吧!把人犯带回天牢去!”
  皇帝都已经发话了,其他人便是有异议也不好说,大臣们都保持了缄默,退出大殿。
  回府的途中,墨韶云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声也没吭。
  墨家人前往边疆的日子就在明天,她寻思着,要不要去天牢一趟。
  其他人她都不在乎,唯独婉姨娘和她才出生不久的孩子,受此牵连,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且不说边疆环境恶劣,难以生存,单看从京城到边关的遥远路途,对于女人和婴儿来说,就很难走完,要是半路上撑不下去……
  江景昀看穿了她的心事,轻声说道:“你要是担心婉姨娘,我可以安排人半路上将她接走,让她到无人认识的地方安顿下来,开始新的生活。”
  闻言,墨韶云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笑了笑说:“那就太好了,多谢王爷。”
  江景昀蹙眉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你之前还不是什么都瞒着我么?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那么近!
  墨韶云撇了撇嘴,转移话题道:“一会儿我想去天牢一趟。”
  “你要去见墨家人?”
  “对,虽说我跟他们已经断绝关系,可毕竟我身体里流着墨家的血,这最后一面,还是该去见见的。”墨韶云点头道。
  并不是她想去,而是她觉得,如果原主还活着,应该会想去,她隐约能体会得到,自己内心深处,来自原主的情感。
  江景昀颔首道:“也好,你就去见一见吧。”
  晚上,墨韶云低调地来到了天牢,见到被关在一间狭小牢房里的墨家众人。
  墨韶云扫了一眼,发现少了一个人——墨韶颖。
  墨韶颖原本和赵姨娘一样,都在家庙思过,但此时赵姨娘在,墨韶颖却不见了,必定是不知跑到哪里躲了起来。
  “墨韶云,你还敢来!”
  首先发火的,是墨老夫人。
  只见她脱下了昔日常穿的华服,如今身上套着的,是粗布麻衣,头上也不再有上等首饰,花白的头发只用一只木钗挽住,虽然双目依然炯炯有神,整个人却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很多。
  不过,风光了一世的老太太到了此刻依旧不改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摆着架子,尤其是在墨韶云面前,俨然一副气势凌人的姿态。
  让人见了很是不爽。
  墨韶云勾唇一笑,说道:“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不敢来?”
  “身为墨家长女,为难之际不替家族求情也就算了,还落井下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数落你父亲,与墨家断绝关系,你这也是没做亏心事吗?”老夫人瞪着墨韶云,眼中尽是愤恨,说话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看来几天的牢狱之灾并没有对这老太太造成什么挫败,墨韶云心想到。
  她嘴角挂着讥讽的笑,看了老夫人身后的墨战一眼,说:“造反的事,我毫不知情,凭什么要受你们牵连?既然跟你们断绝关系就可以自保,又有何不可?”
  “再说了,我可记得早在半年前我就劝过你们不要跟奉王同流合污,助纣为虐,是你们不听,还为了奉王对我赶尽杀绝,如今出了事却要怪我不为你们求情,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