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两难

  墨韶云看着老夫人,又说:“其实祖母也并不看好奉王的,是不是?一个不仁无德之人如果当了皇帝,将来受苦的不只有文武群臣,还有天下百姓,难道咱们墨家要为了一己私仇而拿国家和百姓的安危做堵住吗?祖母,墨家世代忠良,绝不能助纣为虐啊。”
  她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深有道理。
  老夫人一时沉默着,没有说话。
  “孙女知道,姑姑的离世是您心底里最大的痛,您一直都想为她报仇孙女时很理解的。”墨韶云继续说,“但是祖母,报仇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要通过扶持奉王来完成,来日方长,总会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的。”
  话说回到娴妃身上,老夫人的目光又转为阴冷,之前心中好不容易有的那么一点动摇,也瞬间消失殆尽。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来日方长?我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婆,还有几个来日?难不成要等几十年后,我的白骨在地底下都化了,才来报仇吗?”
  “祖母……”
  “还有,韩贵妃有靖王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儿子,后台强硬,要向她报仇,仅凭墨家一个大臣之家如何能成?除了依附于皇家贵胄,还能如何?”
  墨韶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改变不了这老太太的想法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再浪费口水。
  沉默片刻,老夫人忽然神色诡异地看过来,阴测测地问道:“你方才说那么一大段话,是为了说服墨家不要再与靖王为敌?难道你认为,靖王才是所谓的明主?”
  闻言,墨韶云的眉心猛地一跳,几乎没有迟疑地摇头否认。
  “不是,孙女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奉王罢了,跟靖王没有关系,再说了,靖王的残暴之名在外,又怎么会是明主呢?”
  “你没有那样想最好。”老夫人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眯着眼睛再盯了墨韶云一会儿才把视线挪开。
  “不论你喜不喜欢奉王,墨家都已经跟他同坐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现在咱们只有全力以赴,尽心扶持,你明白了吗?”
  没办法,既然劝说不了,也就只有认了。
  墨韶云点头说道:“是,孙女明白了。”
  老夫人接着说:“虽说你现在是靖王妃,但鉴于墨家和韩贵妃的恩怨,靖王不可能把你当自己人,将来若是他登位,你的下场定然不会比墨家好多少,这一点,相信你很清楚。”
  听了这话,墨韶云感到心里一阵刺痛,闷闷的,极其不舒服。
  以她和江景昀现在的关系来看,即使将来他不会对自己千好万好,至少也该不会难为她吧?
  只是,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变呢?
  “不论是为了墨家,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都只有选择站在奉王这边,而且,作为墨家的血脉,你也应该为家族出一份力。”
  墨韶云皱了皱眉头,这话的意思……是要她向江景昀下手吗?
  “祖母说的是,孙女身为墨家的女儿,自然应该为家族出力,不知祖母是否有什么事吩咐孙女去办?”
  既然话已说开,那就没有再拐弯抹角的必要,墨老夫人随即拿出一个小纸包给墨韶云。
  “过两日靖王会奉皇上的命令,押送一批赈灾物资前往原州,你只要把这药偷偷下在茶水里,让他服下,令他途中身体不适,耽搁行程,最终不能在规定期限内抵达灾区便是。”
  赈灾事宜关系重大,倘若不能按时将物资送达,皇帝必定大怒降罪,江景昀麻烦加身,并失去皇帝的信任,损失重大。
  这是一条不错的计策,但远不足以一招致命。
  墨韶云不禁心生怀疑,以奉王对江景昀的痛恨,不可能只想如此而已,这里面只怕是另有打算,只是老夫人不能完全信任自己,因而没有全盘托出。
  尽管心内怀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淡定地把纸包接过来,问道:“孙女想问一句,这药不会致死吧?毕竟如果靖王因服用此药而身亡,到时候查到孙女身上,孙女可就要人头落地了。”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放心,这药只会让人身子不适,精神不济,并不会致命。”
  墨韶云仿佛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那就好,孙女会照祖母的意思去办的。”
  老夫人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但很快又听见墨韶云问:“不过孙女还有一个疑问,孙女如此冒险办事,事成之后,来日奉王登基,孙女能得到什么回报呢?”
  老夫人非但没有因她的发问而恼火,反而越发放心,即刻答道:“这一点,奉王殿下说过了,假如将来他登上皇位,可以保你一世荣华,成为一国之母,享尽天下荣耀。”
  她瞅了墨韶云一眼,深知她并不是那种贪图富贵之人,转而又道:“不论你想怎么样都好,至少能让你一辈子安稳无忧,这可是靖王所给不了你的。”
  墨韶云心头一堵,没再多说什么。
  不多久,墨韶云起身告退,刚走到院子门口,嫆姨便凑了上来,急切地询问道:“王妃,老夫人没有为难您吧?”
  “没有。”墨韶云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掌心还握着那个纸包,心情格外沉重。
  回王府前,先去了一趟医馆。
  经大夫查验后,发现纸包里的药的确不足致命,只是一种能让人昏迷的药物。
  难道奉王真的就只是想让江景昀因办事不力而获罪而已?墨韶云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了。
  以奉王那种心狠手辣的处事手段,怎么可能只是如此?
  “王妃,您打算怎么做?该不会真的要给王爷下药吧?”嫆姨小声地问道。
  墨韶云转头看她,问:“那你认为我不应该这么做?”
  嫆姨想了想,说出真心话:“这段时间,王爷对您的好,奴婢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奴婢认为王爷是真心爱护您,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善待您的,至于墨家人,从来只顾利益,之前能把您嫁给仇人之子,以后也可以把您卖给别人,他们是靠不住的。”
  “我也知道墨家人不可信,可我到底也是出自墨家,除了站在家族这边,还能如何?”墨韶云蹙眉道,抬头望着天空轻叹一声。
  “可是王爷……”
  “王爷现在的确待我不错,可是将来呢?我连他现在的心意如何都不清楚,更遑论以后?万一我为他背弃家族,以后他却背叛我,我又该如何?”墨韶云心中顾虑重重,着实烦恼得很。
  嫆姨疑惑道:“王爷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人心是最难测的,你永远都无法将一个人完全看透。”她只有这一条命,实在赌不起,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墨韶云说着,把老夫人给的药粉塞回袖中,道:“走吧,回王府。”
  回到王府时,江景昀已经外出办事,墨韶云便一人坐在屋里思索对策。
  最好是想一个既可以不伤害江景昀,又可以不让墨家人怀疑她为叛徒的法子。
  临近黄昏时,江景昀回来了,一进门就过来找墨韶云。
  此时墨韶云还坐在窗边发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连有人靠近也没反应。
  江景昀行至她身后停下,抬手敲了敲她的后脑勺,笑着问:“发什么呆呢?我到你后面了都没发现,你的警觉呢?”
  猛然回神的墨韶云回过头来,刚好对上他带笑的眉眼,勉力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发了会儿呆,走神了。”
  “什么事让你这么出神?是否墨家那边有事?”江景昀关切地问。
  “没有,没什么。”墨韶云摇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公事办完了?”
  尽管江景昀能肯定,墨韶云心里有事,但她既然不愿说,那他也没必要问,互不干涉是他们一早就说好的。
  “今天事情不多,所以回来的早。”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只长形的锦盒,递给墨韶云,“回来的途中顺路经过一家首饰铺,见一支珠钗与你的气质甚合,顺手买了下来,你瞧瞧是否合心意。”
  墨韶云有些吃惊,轻轻打开锦盒,一只银质嵌白玉珠钗俨然映入眼帘。
  简单不累赘,且精致不失典雅,甚合她的心意。
  这么上乘的珠钗,非是上等店铺不可能有,也不是顺路经过,顺手能买到的,多是订做而成,看起来江景昀花下了些心思。
  “可喜欢?”江景昀问道,似乎还有些期待。
  墨韶云嫣然一笑,点头道:“喜欢,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好。”江景昀微蹙的眉头倏然一松,悦色清晰可见。
  这一下,墨韶云更加纠结了。
  与江景昀相处得时间越长,对他的好感就多添几分,完全不可自控,她担心总有一天自己会真的舍不下这个人。
  她这厢正沉思着,江景昀再次开口:“过两天我要押送赈灾物资前往原州,至少要去一个月,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万事小心,我会留下一批人供你差遣,一旦碰到什么困难,不要逞强,定要记得通知他们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