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傅蓝
“喵呜~~”
颜小苗从男人的怀中探出上身，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一夜好睡，真是舒服！她抬头看了看夜风，这人走了一晚上的路，竟然丝毫不见疲惫，依旧精神抖擞，只是那原本白皙的下巴处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渣。
颜小苗顿觉稀奇。与夜风相处了这么些天，她发现他其实挺爱干净的，身上总是收拾得清清爽爽，不见一点邋遢。在山谷里的时候，他每天早上都会用寒月刀修脸，看得颜小苗都替那绝世好刀惋惜，明明是把杀人的刀，却沦落到了剃须刀的地位。
颜小苗歪着头打量了一番，感觉冒出青色胡渣的夜风身上，多了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她伸出爪子，好奇的摸了摸。
小猫爪间的肉垫带来丝丝酥麻的痒感，夜风低头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别闹。”
然后将她的小爪子塞了回去。
颜小苗吐了吐舌头，哼，才不怕呢！
“卖豆花咯！卖豆花咯！新鲜的豆花，又鲜又辣，早上一碗，精神一天！”
一声吆喝传来，顿时吸引了颜小苗的注意力，也顾不上与夜风大眼瞪小眼了，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老伯正挑着担子慢慢走来。白色的雾气从担子里袅袅升起，散发着豆类特有的清香。
“喵呜！喵呜！”
颜小苗使劲拽了拽夜风的衣襟，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雾气腾腾的担子。
夜风停了下来，没动。
“喵呜！喵呜！”
眼看那老伯越来越近了，颜小苗又急切地拽了拽夜风的袖子。
夜风还是没动。
颜小苗抬头，于是看到了夜风一脸尴尬的神情。
“喵呜？？”
她疑惑地瞪大了眼睛，这还是第一次在夜风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夜风局促地轻咳了一声，
“小苗，我们没钱。”
“喵呜！”
颜小苗错愕，这才想起来，他们从山谷中出来，完全是身无分文。夜风身上的钱袋子早就掉了，而她自己，那就更不用说了。
“喵呜~~”
小猫挫败地叹了一声气，两只小耳朵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她把头埋回夜风的衣襟中，不忍再看那越来越近的豆花担子。
“卖豆花咯！卖豆花咯！新鲜的豆花，又鲜又辣，早上一碗，精神一天！”
老伯的吆喝声越来越近，与夜风擦肩而过的瞬间，颜小苗闻到了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豆香味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那鲜香之味填满肺腑，然后缓缓地呼出。好了，就当已经吃过了！
夜风看了看腹部处那鼓鼓的一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
“等一下。”
拦住了正要离开的老伯。
“公子可要来一碗豆花？老头子做了一辈子的豆花了，这丰裕镇可没有哪个说咱家的豆花不好的，保准您吃了一碗还想再来一碗！”
老伯热情地介绍道。
颜小苗探出脑袋，两下看了看，扯了扯夜风的衣襟。
夜风低头，只见小猫拼命地冲自己眨巴眼——大哥，我们没钱啊！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一股穷酸味。
夜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却好像没看懂似的，抬头对老伯道，
“我要一碗豆花。”
颜小苗瞪大了眼睛——大哥，你不会要吃霸王餐吧？！
“不过，”
夜风瞄了她一眼，
“麻烦先帮我留着，我一会儿来拿。”
“啊？”
老伯还是第一次见这样买豆花的，要就要，不要就不要，留着算是几个意思？又看了看夜风出色的气质以及缝缝补补的衣服，顿时了悟。罢了，一碗豆花而已，也不值几个钱。
“小伙子，拿去吧！就当老人家请你的。”
老伯用木勺挖了一碗豆花递给夜风。
夜风愣在那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一直在江湖飘荡，很少与老伯这样的普通人接触，更是极少接收到这样的善意，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见夜风如此，老伯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将木碗往夜风跟前一送，
“小伙子，端好咯，豆花烫着呢！人这辈子啊，也跟这豆花一样，原本呢只是普普通通的豆子，要想变成一碗香喷喷的豆花，得先把自己碾碎了，再放在锅里熬煮，一番折腾之后才能变成豆花。”
老伯竟是把他当成了陷入困境囊中羞涩的年轻人，开解道。
饶是夜风冷性冷情，也微微有些感动。他接过木碗，
“多谢！”
然后掏出了怀中的猫。
老伯：罢了，反正是给他的，自己吃还是给猫吃，都随他吧！
颜小苗狼吞虎咽，没一会儿就将一碗豆花吃得干干净净，完了还眯着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毛上沾着的残余。夜风顺了顺她的毛，看她心满意足的样子，感觉自己也满足起来。
之后，夜风揣着颜小苗顺着来时的路折返了回去。凭着精妙的身法，很快就在山林中抓到了两只野鸡，用枯藤绑了回到镇上。打听到卖豆花的老伯的住处后，他悄无声息地将野鸡放到了他的院子中。
目睹一切的颜小苗心中感叹，夜风虽然看起来冷，但其实是一个好人咧！
早在山谷的时候，夜风就跟她讲过自己的情况。颜小苗知道他是一个杀手，毕竟是社会主义和平年代长大的好姑娘，所以一开始她还是有些害怕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来她并没有真正见过夜风“工作”的具体场景，二来夜风真的对她无微不至，所以渐渐的，那危险的职业和冷血的生存观开始慢慢淡化，夜风在她心中成了一个越来越好的好人。
现在她更是坚定了这种认知。
然而没过多久，这种认知就被颠覆了，以至于颜小苗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夜风，面对他的职业和生存现状。
在镇上做了短暂的停留后，夜风便带着颜小苗踏上了去落阳城的路。
傍晚时分，高高的城墙出现在了颜小苗的眼前。
“落阳”二字悬挂在城门之上，笔墨横姿，拙朴雄浑。它已经在那里悬挂了五百多年，见证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与兴衰荣辱。
颜小苗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街叫卖的商贩，无一不透露着城池的繁华。行走在其间，看着古色古香的建筑，来来往往古代装束的人们，她才真真切切有了穿越时空的感觉。
夜风好像对着落阳城十分熟悉，进了城门之后，目的明确的选择了方向和道路，一丝犹疑都没有。
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撞了过来。眼看着就要跟颜小苗撞个正着，夜风一个轻巧地闪躲，避了开去。那人一个踉跄，摔到在地，头上的帷帽掉了下来——青丝如瀑，竟然是个女子！
那女子十分慌张，赶紧拾起帽子准备离开，起身时匆匆地往回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夜风和那女子都愣住了。
“是你？！”
两人同时开口。
不同的是，夜风是错愕，而女子是惊怒。
颜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咦？老相识？
还没等她琢磨出个名堂来，就见那女子一把拔下头上的银钗，猛地一下扑了过来，
“傅蓝！我要杀了你！”
“喵呜！”
颜小苗一声尖叫，缩回了夜风怀中。不过，傅蓝？这不明明就是夜风吗？莫非是认错了人？但接下来的情况让颜小苗明白了，这女子并没有认错人。
女子毫无技术成分的攻击，对夜风当然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一个转身就避了开去，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捏住了女子握着银钗的手腕。
“叮咚”一声清响，银钗落在了地上。
颜小苗这才敢探出了脑袋。
只见那被夜风捏住手腕的女子倔强地昂着头，鹅蛋小脸，柳眉杏眼，十分的清丽柔美，再加上单薄的身姿，给人一种临水佳人的感觉。若不是此刻那疯狂的神态，想来必是一个柔顺和善的女子。
不过现在，她莹白的脸上淌满了泪水，一双美丽的眼睛中充满了切骨般的仇恨，整个人被一种深沉的凄凉与绝望笼罩着。她一边用力挣扎，一边仿佛疯了似的大喊，
“傅蓝，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颜小苗看得心惊胆战，情不自禁地往里缩了缩。
夜风皱了皱眉，松开了捏着她的手。
女子一下跌坐在了地上。青丝披散在她羸弱的肩膀上，看上去可怜极了。她掩着面，仿佛一下崩溃了似的，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傅蓝，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啊？！我想了很久，我不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说啊！”
夜风抿着嘴，没有说话。
这样沉默的回应，女子并不甘心。她扑过来，紧紧拽住夜风的袖子，似痛苦似期待地望着他，
“是不是有人逼你的？傅蓝，有人逼你对不对？你也有苦衷对不对？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就原谅你！我们一起去报仇，只要报了仇，我可以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告诉我，你是被逼无奈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