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离别
颜小苗抖了抖耳朵。是因为打了三天的雷电，所以出现幻听了吗？
“小苗，我该走了。”
夜风看着翻腾的水面，再次说道。声音很轻，呼吸却很沉重。
颜小苗呆呆地看着他。过了老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夜风，是要离开这里，离开她了。从救他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肯定会离开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这么突然的就到来了。
那么，夜风走了，她该怎么办？回忆起这些时日来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颜小苗竟然无法想象，如果没了夜风，她一个人该如何生活。
夜风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小猫，微微叹了一口气。双手郑重地将她捧到面前，点漆一般的黑眸直视着她的眼睛，
“小苗，我问你，你愿意跟着我离开这里，去外面生活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夜风，突然有点不太敢看颜小苗——他怕看到她摇头的样子。
夜风当然希望小猫儿跟着他一起离开的。
一则小猫太弱小了，脑袋虽然极聪明，却连最起码的捕食都不会，更别提自保的能力。真不知道在自己到来之前，她一只猫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二则与小猫儿相处的时日中，一种名为感情的东西在他心中生了根发了芽，这是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其实他的伤早就好了，本来早就应该离开的，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便是因为这只猫。现在刚下完雨，河流水面变宽，正是行船的好时机，他不能再拖了。
颜小苗怎么想呢？
她当然是愿意跟着夜风出去的。只是，事到临头，又有些忐忑。山谷中的生活虽然平静寂寞，但到底是她熟悉的地方，从她变成一只猫开始，就一直在这里生活。突然要去外面那个陌生的世界，说不恐慌是不可能的。
颜小苗沉默了。
夜风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心中越来越忐忑。
他不知道小猫是何想法，这里仿佛世外桃源一般美丽平静，而外面则是风雨飘摇，小猫儿会愿意为了他离开她的故乡吗？如果她不愿意，怎么办？
一人一猫就这么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颜小苗终于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与其前怕狼后怕虎地在这个山谷中憋屈着，不如去外面闯荡个痛快！反正，最差不过一个死字，她都变成一只猫了，还有啥可怕的？
“喵呜！！”
颜小苗坚定地回视着夜风的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丝微笑在夜风的唇边绽开，然后越扩越大，最终变成了一个灿烂的笑脸。低沉的笑声从他的嘴角溢出，他用力揉了揉小猫头顶的软毛，
“好小苗！”
颜小苗第一次在夜风脸上看到如此灿烂的不加克制的笑容，竟有些看呆了。真好看啊，她心想，就像昙花盛开一样。
接下来就开始准备离开山谷的事了。
颜小苗无聊地趴在地上，小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动着，圆圆地大眼睛随着眼前男人的动作转来转去。
只见夜风赤着上身，手中挥动着弯刀，一下一下砍在大树身上。晶亮的汗珠从他额上滑落，顺着脸庞流过脖颈，流过健硕结实的胸膛，流过曲线分明的腹部，最终消失在了劲瘦的腰身处。
颜小苗莫名有些脸热。
夜风的寒月刀刃如秋霜，锋利无比，一天下来就放倒了好几棵大树。第二天他又带着颜小苗进入密林，砍了许多韧性十足的枯藤。很快，一艘简单的木筏就初具雏形。
颜小苗这时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她真的要离开这个宁静美丽的山谷了。
外面，外面是什么样子呢？
颜小苗想着未来，思绪逐渐飘远。她既期待，又害怕，还有一些焦虑。
对外面的世界，她一无所知，唯一的依仗就是夜风。可是，如果，万一，夜风不要她了怎么办？
颜小苗想起自己以前看到的那些流浪猫，寒冬腊月里没有住的地方，只能躲在汽车的发动机下面取暖；没有人喂它们吃的，只能自己去翻垃圾桶，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还会被强壮的猫抢走；更可怕的是，它们还有可能遇到一些变态，遍体鳞伤
想到这里，颜小苗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夜风很快就察觉到了小猫的异常。她不再在他干活的时候兴奋地跳来跳去，也不再开心地冲他喵喵叫，就连进食的时候也没有了以往的好胃口，整只猫显得焦灼又忧郁。
“怎么了？”
他停下手中的活，蹲下身，看着她无精打采的大眼睛，问道。
颜小苗回头望着他，幽幽地叫了两声，
“喵唔~喵唔~”
夜风略一思考，猜测到，
“害怕外面的世界？”
颜小苗点点头。
“放心，有我在。”
他不假思索答道。既然将她带离这个山谷，他自然会护她周全。
但颜小苗依旧不安，
“喵呜~喵呜~”
你会离开我吗？
这一次夜风没能明白，知道她心有所忧，却不知道她在忧虑什么，
“能写出来吗？”
颜小苗轻轻一蹬，从他怀里跳出来。
她挠了挠头，夜风没有教过她写“离开”、“抛弃”诸如此类的词语。
想了想，她先画了一个小人，小人手里拿着一把弯刀，代表夜风。然后一直往后退，在一个很远的地方画了一只坐着的猫。看小人的姿态，是在往前走。而后方的猫，眼睛下面点了好几个点，是眼泪。
这么一看，夜风就懂了。小猫是在害怕他会抛弃她。莫名的，他的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心疼。
“不会抛下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承诺到。
明明只是一句话，颜小苗却是心头陡然一松，那些焦虑啊彷徨啊什么的，通通都飞走了。
“喵呜~喵呜~”
她蹭了蹭夜风的手背。
按着计划，第二天一早颜小猫就要和夜风一起离开这个与世隔绝宁静美丽的山谷了。
若说有什么舍不得，颜小苗最舍不得的就是那只有一面之缘，却一直庇佑着她的大龟。临走之前，她想和大龟道个别。
“喵呜~~喵呜~~”
大龟，大龟！
颜小苗绕着湖边，一边走一边呼唤。
“小苗，你在做什么？”
夜风疑惑万分。
颜小苗抬起爪子，在地上画了一只乌龟，然后指了指碧湖。
夜风挑眉，
“湖里有龟？”
“喵呜~喵呜~”
小猫点点头，两只爪子比划了一下，很大一只哦！
夜风停下手中的活，和小猫一起看向碧湖。来到山谷快一个月了，除了小猫和鱼，他竟不知道这里还有生活着其他的生物。
颜小苗又呼唤了一会儿，湖面依旧波澜不惊。
或许大龟不愿意出来吧，毕竟她也只是在第一天到来的时候见过它，后来它就再也没有露过面。颜小苗这么想着，有点沮丧。
就在这时，湖水却突然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巨大的泡泡从湖底不断升起，一波接一波的水浪不断地拍打着岸边。
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湖底出来了！
“喵呜！！”
颜小苗兴奋得一个跳跃。是大龟，大龟终于出来了！
与小猫的兴奋截然相反，夜风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肌肉在薄薄的皮肤下鼓起，捏着弯刀的手指微微发白。
作为一个杀手，他的感觉一向非常灵敏。现在他能够很明确地感知到，一股巨大的深厚的气息正在向他逼近。
“小苗，过来。”
他唤住想要往湖里冲的小猫，神情万分戒备。
颜小苗疑惑地看看他，有点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朝他靠去。夜风一个弯腰，直接将她捞起来塞进了怀里，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湖中那越来越大的动静。
一片纹路复杂、质地沉厚的硬壳首先露出了水面。
夜风手中的寒月刀，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危机，发出了细细的清鸣声。
颜小苗在他怀里挣扎了半天，终于扒着衣襟，探出了半个小脑袋。还没来得及看清，又被夜风一个巴掌给按了回去，小屁股还被拍了一下。
“别动。”
男人紧抿着下颌，声线紧绷。
湖面上，显露出来的硬壳越来越大，最终变得像一座小房子似的。
紧接着，一双深褐色的巨大的眼睛露了出来。
夜风漆黑的眼瞳微微眯了起来。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是他临遇大敌时才有的表现。
颜小苗整个儿被捂在夜风的衣襟里，什么都看不到，但却感觉耳边夜风的心跳声在逐渐加快。扑通扑通，仿佛敲响的战鼓一般。
“哗哗哗~~”
巨龟的整个身体都已经浮出了水面，好像湖面上的一座小岛。那双如宇宙般浩瀚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夜风，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从身体到灵魂看个透彻。
夜风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压向他逼来，一时间心神剧震。
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这样的气势。无论是从前如泰山一般压在他们头上的风雨楼老楼主，还是如今一统武林的武林盟主，都不曾让他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但夜风一向遇强则强，越是逆境，越能激发出他的血气与战意。多年的生死考验也极大的磨练了他的心志，他很快便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抬起头毫不退缩地与巨龟滆湖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下来，碧湖里的肥鱼渐渐停止了游动，悄无声息地潜到了湖底。
“喵呜~~喵呜~~”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不安分的小猫再次探出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