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同类

  在禁地主人巨龟的默许下,颜小苗在山谷中呆了下来。第一天腹中饥饿难忍,她无暇思虑,只一心一意地想要填饱肚子。到了第二天,各种积压的情绪才一一爆发。
  颜小苗原本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父母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教师,家中不算大富大贵,却也安康无虞。她是独生女,被当做掌上明珠一般呵护着长大,从未经历过什么苦难。就连很多小孩苦恼的什么培训班啊学习啊之类的,她都没有。父母十分开明,对她唯一的期待就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她也如愿地长成了一个阳光善良的小姑娘。
  如果没有意外,她会按部就班地读书、升学、就业,从一个阳光善良的小姑娘,长成一个阳光善良的大姑娘,然后或许会在父母的操持下,嫁给一个温柔敦厚的男子,度过自己简单而温暖的一生。
  然而现在,她变成了一只猫,还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喵呜~~”
  颜小苗烦躁地揉了揉自己毛绒绒的小脑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陌生且荒诞的一切。
  “小苗,如果遇到了困难,当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那么就让自己先冷静下来,以不变应万变。”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了爸爸曾经对她说的话。
  颜小苗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将那股泪意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好的,爸爸,我会按照你教我的去做。
  接下来的几天,颜小苗一边努力适应自己的猫身体,一边思考今后的去路。
  再入密林是不能的了。她虽然一直呆在山谷,却也知道大黑蟒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她。好几次,她都看到了它徘徊在密林边缘的硕大身躯。一开始她还胆战心惊,后来发现它也只敢在边上游来游去,不敢真正踏足山谷,这才放下心来。也不知道大黑蟒的执念从何而来,她看了看自己弱小的身躯,真的不够它塞牙缝的啊!总之,返回密林是不可能的了。
  北面是几乎成九十度的悬崖,没得想,放弃。
  那么只剩下南下的河流了。问题同样存在,河流的两边依旧是遮天蔽日的丛林,一旦她离开这个山谷,大黑蟒可能立马就会把她吃掉。
  所以,她被困在这个山谷里了。
  “喵呜~~”
  颜小苗趴在石头上,耷拉着耳朵,十分消沉。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个月。大龟自从沉入碧湖中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同伴,没有交流,颜小苗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仿佛一朵日渐枯萎的花。因为有了红玉果,折磨她的不再是生理上的饥饿,而是精神上的孤寂。
  她常常无精打采地在大石头上一趴就是一天,有时候浑浑噩噩中会想,自己到底是一只猫,还是一个人?以前为人的经历真的真实吗?会不会那才是一个梦境呢?
  这一天,颜小苗如同往常一般趴在石头上晒太阳,然后很自然地给自己舔了舔毛。添完以后,她怔住了,她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像一只猫了。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悬崖上方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颜小苗瞬间清醒,一对猫耳腾地一下竖了起来!这是她在这个山谷中听到的,除了水流声之外的第二种声音!
  “当当当!”
  好像是金属在不断碰撞的声音,十分的耳熟!颜小苗确信自己肯定听过,空白了两个月的大脑再次飞快地运转起来,她极力地回忆着,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声音?
  她想起来了!是电视剧里面!那些武林高手们打架时刀剑相撞的声音!
  循着声音,颜小苗抬起了头。
  一团黑影从天而降!
  “喵呜!!”
  颜小苗一声尖叫,本能地往旁边一躲,生怕那黑色物体砸在了自己身上。
  现在她这小猫身那么瘦弱,被砸到了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幸好,那黑色的物体没有砸在她的身上,而是直接落进了水中。
  “噗通”一声,水花溅起一大朵,颜小苗来不及躲闪,一身毛瞬间湿透。
  不过此时,她已经顾不上清理毛发了,整颗猫心都挂在了那从天而降的黑色物体上。一潭死水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喵呜~~”
  到底是啥呢?
  颜小苗好奇地探出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里。
  只见那团黑色的东西慢慢地浮了上来,与此同时,红色的液体,也随着水波荡漾开来,散发着腥甜的味道。
  竟然是……一个人。
  颜小苗一双猫眼瞬间瞪圆了!
  她居然看到了一个人!
  一时间,颜小苗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日复一日,她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孤寂的山谷中,没有同伴,没有交流,就连“喵呜”两声,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回音。孤独与寂寞折磨着她,她想,如果一直这么下去,或许有一天,她就真的变成一只猫,一只动物了。
  而现在,她竟然看到了一个人!颜小苗的欣喜可想而知,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但她真的已经欢喜若狂了!
  “喵呜~~”
  颜小苗大叫一声,毫不犹豫地跳入了碧湖之中,向那个黑衣人游去。
  靠得越近,鼻间的血腥味越重,颜小苗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内心不停祈祷:老天爷,一定要让他活下来!
  很快,颜小苗游到了那人身边,浓重的血腥味让她的胃开始翻腾,难受得想吐。不过现在,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她张开嘴,紧紧咬住那人的衣衫,奋力地往岸边游去。
  然而,她的猫身实在是太弱小了,尽管她用尽了全力,还是没法拖动那人。更糟糕的是,那人又开始缓缓往下沉去了!
  颜小苗心急如焚,紧紧咬住衣衫,四肢拼命的划动。但这一切仿若螳臂当车,她丝毫不能阻止那人下沉的趋势,甚至连她自己都被带着往水下沉去。
  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松口。
  这些天的生活让她明白了,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无止尽的寂寞。这个从天而降的同类,不论是好还是坏,都在瞬间成为了她精神上的全部寄托。
  颜小苗的鼻腔吸入了好几口水,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算了,就这样吧,说不定死了,她就能变回到原来的“颜小苗”了。
  颜小苗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挣扎,与那黑衣人一起,慢慢往水下沉去。
  湖底,一双巨大的眼睛睁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