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鸣鸣若许际遇同
涧居堡如异军突起,紧扼沃土高州与别有天要道,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堡城方圆五里,高墙坚固,南北两门。北门通沃土高州,流民多从北门来,常称北门为民流门。南门连别有天,物资多从南门来,常称南门为物流门。
堡南北墙高七米,厚三米。南墙东侧依势筑起一座涧居塔,塔下是青涧渠的泉眼,塔上原本是青涧的落踏处。北墙东西两侧各有一个狼烟台,中间加修了一座瞭望塔。堡东西墙则与罗浮脊脊壁浑然一体。富户大多从东西墙放养岩羊,常称东西墙为放羊墙。
自开堡日起,青涧奉行吸纳策略,见人收人,见物纳物。十数年的经营,涧居堡人气渐旺,民康阜盛。
藤王入住涧居塔,塔更名为藤王阁。藤王视玄黄为左膀,视青涧为右臂。玄黄更名为左黄,青涧更名为右涧。
藤王问右涧:“户籍在册堡民有几何?”
右涧答:“丁口二百四十三,男丁一百三十六,女丁一百零七。”
藤王笑道:“果真是地狭人稠。”
是夜,藤王召开议会,议题是经营两峡。
左黄说:“建设沟通驿站,非我莫属。”
藤王虽不舍,为大局计,只得忍痛。
藤王宣布:“封左黄为驿站处置使。”
“叶洛,你跟了我多少个年头?”
叶洛说:“整整十二年。罗浮经略使,舍我其谁?”
“封叶洛为罗浮经略使。”
“右涧长年经营山涧峡,封右涧为山涧经营使。”
禾黄问:“那我三人呢?”
藤王对禾黄说:“你负责选丁,封你为选丁使。”
“刺棘,你负责练卒,封你为练卒使。”
“灼黄,你我遣还高州。”
“高州虚实不知,切不可贸然返回。”玄黄劝说道。
藤王说:“无妨。青霜城乃我父祖封地,想也无虞。”
右涧叩头请罪。
藤王见状不解,问:“右涧,何故如此?”
“请恕右涧瞒报之罪。”
藤王急问:“无罪,快说。”
右涧说:“这十数年以来,青霜城几易其主。青定死,青霜立。青霜死,青朗立。”
听闻青定死,藤王顿时脸色煞白。
藤王喃喃问:“我父亲是因何而死?”
“据说是与乱离邦交战,战死的。”
藤王叹了声气,发出一声“唉”。紧接着说:“那场旧梦竟成真。”
藤王吟诵道:“书山学海傍金河,春花秋月歌复歌。异言异国异异代,知音不因时空隔。”
左黄瞧着藤王,不一会儿,藤王的面容淹没在泪水中。
藤王哽咽着说:“玄黄,你是否记得我父亲的模样?”
玄黄沮丧地说:“记不得了。”
“我也记不得了。”说完,藤王嚎啕起来,惹得众人也跟着陪泪。
好一会,藤王才收拾泪容。
“我姑青霜是因何而死?”
右涧仍在抽泣,答道:“据说是与雄王对战,剑折身死。”
藤王哭得丢了气力,只是发出两声“呜咽”。
藤王摆摆手说:“都各自散去吧!”
左黄安慰道:“王上,请节哀。”
涧居堡每年接纳流民,流民定居堡内则需要缴纳流民税。流民税要价高,不少流民自卖偿税,形成了涧居堡著名的人市。
此外,青涧为加固堡防,要求所有堡民掘涧采石,而堡民中的富户想要逃避徭役,又无法避免,大多选择买石偿役,形成了涧居堡的石市。
涧居堡外虽说郁郁葱葱,可终究是脊峰如剑、壁立如林的荒凉景象,唯独岩羊来去自如。堡民多以身犯险猎捕岩羊,形成了涧居堡的羊市。因此,坊间多称涧居堡为三市堡。
天气转暖,山间开着朵朵岩羊花。岩羊花因是岩羊最喜爱的食物,故此得名。岩羊花状如蚕豆,色泽黄润,花柱细长,花蕊散发出阵阵安神香,香味袭人、四下弥漫。安神香沿着青涧渠飘进涧居堡,每到此时,堡民都能安稳地睡个好觉。
藤王阁正下方流淌着青涧渠,青涧渠时不时泛起圈圈涟漪。这日,叶洛正闲得无聊,伏在塔桥,听着潺潺流水。
左黄赶回藤王阁,刚好路过塔桥,见叶洛正走神。
左黄高声说:“叶洛儿。”
叶洛身体抽搐一下,猛然惊醒。
“嘘嘘嘘。玄黄,小点声。”叶洛刻意拉低嗓门。
见叶洛如此紧张,左黄蹑手蹑脚凑近,凑近后问:“为何?”
叶洛笑了说:“别惊了鱼儿。”
左黄也伏在塔桥上,观看水中的鱼儿,只见调皮的鱼儿正在水草上打着水花。
叶洛冲左黄笑了笑,左黄微微一笑。
藤王阁沿脊峰而筑,随高随低。左黄携着叶洛穿半圆高墙而过,因墙门与阁门正对,直朝阁门走去。
藤王见左黄、叶洛同来,放下手中竹简。
竹简上写了首新诗,如是:
春水春鱼浪,春山春花黄。
春人煮春茶,春羊咩春光。
藤王问左黄:“岩羊价值几何?”
玄黄答:“母岩羊三头,每头值三十雄王币。公岩羊两头,每头值一百雄王币。”
叶洛纳闷地问:“为何公岩羊价更高?”
玄黄说:“得问右涧。”
叶洛看了一眼右涧,众人的眼神也跟着投向右涧。
右涧说:“涧居堡正流传一首岩羊谣,听完童谣就懂。”
右涧唱岩羊谣,童谣如下:
好岩羊,活岩羊。
母羊一头,流民可纳半年粮。
公羊一头,娶妻生子都不妨。
母羊为子犹可活,公羊性躁易撞墙。
听完童谣,叶洛哂笑说:“原来公岩羊也是喂不熟的家伙。”
左黄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左黄打断叶洛说:“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叶洛顿时脸色绯红,想说又不好开口。
藤王脸朝叶洛问:“你我兄弟多时,有什么话尽管说。”
叶洛羞赧地说:“我想要配偶。”
话刚出口,众人相视大笑。
藤王扫射说:“谁还有同样的想法?”
“我,我已经有了。”右涧先声明。
藤王看了看左黄。
“老豆多年前给我定了一个。”左黄也回绝了。
刺棘问:“老豆是谁?”
禾黄答:“左黄之父豆黄,我的伯父。”
刺棘咽了口水,举手说:“我、我也要。”
左黄暗骂道,都是些属种马者,好尥蹶子。随后,玄黄向禾黄、灼黄使眼色,好让他们打消念头。
禾黄、灼黄装作没看见。
禾黄、灼黄急说:“我们也要。”
玄黄暗自骂道,两个没眼力见的混账东西,吃着碗里,盯着锅里。
藤王乐呵呵说:“要就有,都有。”
右涧听这话,后背生汗,心想,我上哪儿找这多姑娘。
左黄瞧见右涧为难,又不好点破。
左黄问藤王:“王上,想必了然于胸?”
藤王笑说:“涧居堡歪称三市堡,人市市人,可有这回事?”
右涧答:“有,确有其事。”
“我等初来乍到,切不可以势凌人。”
人市距藤王阁极近,步行五十米可达。开市当日,藤王一行不带一兵一卒,微服出巡。右涧则布兵观防,维持秩序。
人市人头攒动。富户守场,好与人倌易羊。穷户看场,凑合瞧热闹、起哄。右涧派人暗中控住中间位置,藤王一行距离近,不费力气就占了中间位置。藤王左边,三兄弟牵了头母羊,母羊健硕。后面跟着一帮穷小子,给三兄弟壮胆。前面挡着一帮浪荡子,怀里揣着雄王币。藤王右边,两人各自抱着头小羊羔,盯得场子入神。前面一人牵着头公羊,公羊瘦削。富户紧盯着公羊,公羊的主人头抬得老高。
人市场上,人倌吆喝:“有羊捧个羊场,没羊捧个气场。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
穷户起哄道:“快些快,等得尿都出来了。”
人倌招呼人保,人保从场边角推出首辆轱辘车,轱辘车挂着块薄石板,薄石板上用水笔写着“胎如玉”。
见上场的是“胎如玉”,场下观众唏嘘不已。
一富户骂道:“又是这流拍货。”
人倌举牌,牌上写着——值小母羔一头,价十五雄王币。
一贫户戏谑道:“要价太高。”
群众盯着薄石板上的水纹,水纹逐渐模糊。
一浪荡子号道:“连水纹都干了,快宣布。”
人倌无奈宣布:“流拍。”
人保推出第二辆轱辘车,轱辘车挂着“壮如牛”。
人倌举牌,牌上——值母羊一头,价三十雄王币。
三兄弟想买个女人,因“状如牛”是男人,便低头弃拍。公羊主想倒是想,敢倒是不敢,便顾左右而言他。富户也都捂紧口袋,嘟着嘴,露出一脸苦笑。藤王一行似乎也没多大兴趣。
叶洛偷偷对藤王说:“我正好缺个跑腿的。”
藤王觉得有理,举手示意左黄,左黄从阁上看到,派人牵出一头母羊。叶洛接过母羊,牵到场上。
人倌咋呼道:“客官,好眼力见。”
几个富户不由自主地冲上场,围着母羊转了几圈,频频点头。人倌心里乐开了花。
人倌悄悄对富户说:“咱们羊市上见。”
富户会意,又各自散去。
人保推出第三车,车挂“肤如雪”。
人倌举牌,牌——值母羊一头,价三十雄王币。
场下声响雷动,几乎炸裂,个个面面相觑。禾黄、灼黄、刺棘争先恐后,垂涎三尺。三兄弟跃跃欲试,满心欢喜。公羊主做着起身架势,势在必得。富户们下意识掂量了一下钱袋子。贫户看场下是津津有味,看场上是唾沫生津。“胎如玉”也从孔洞往外看。这一幕,恰好被藤王瞧见。藤王瞧着“胎如玉”,长得瘦削,左脸粘着爱心胎,面泛红光。
大家你争我夺,为“肤如雪”吵得不可开交。藤王目不转睛,为“胎如玉”惊得神魂颠倒。
藤王突然举手,左黄看到,右涧也看到。
右涧问:“王上,你要。”
左黄老远瞧见场下的架势,索性牵出两头公羊。右涧接过公羊,牵到场上,场下顿时鸦雀无声。
人倌惊叫道:“成交。”
两头公羊价值不菲,人倌以防不虞,想草草散场。人倌打着算盘,牵这两头公羊绕着羊市打个圈,保管挣得盆满钵满。富户们的馋眼都快掉下来。
人保问:“‘胎如玉’怎么办?”
人倌故作豪放,说:“我做回亏本买卖,买一送一。”
回到藤王阁,藤王领着“胎如玉”走了,众人一脸懵懂,叶洛最不高兴。随后,众人才知晓,原来藤王是看上了“胎如玉”,而非“肤如雪”。“肤如雪”还在,禾黄、灼黄、刺棘欢天喜地,又争了起来。
左黄制止说:“你们都别吵吵,明天再说。”
藤王领回“胎如玉”,安置在藤王阁卧房。
藤王问:“你有真名么?”
“胎如玉”答:“贱名不值一提,您就叫我贝戈。”
贝戈不就是贱字少一笔。
藤王寻思道:“好名儿。”
贝戈反问:“您是同情我吗?”
藤王答:“不、不是。我与你似曾相识,就当是久别重逢。”
贝戈道:“可我从没见过你。”
藤王温柔地说:“以后天天见,把以前没见过的全补回来。”
贝戈见眼前之人,风度潇洒、丰神俊秀,再反观自己,形容消瘦、脸有胎纹,便觉自惭形秽。
贝戈低头说:“就让我服侍你吧!高贵的主人。”
贝戈经过调养,容颜大改。藤王与贝戈琴瑟和谐,有诗为证:
孤雁长飞哀苍穹,鸣鸣若许际遇同。
萍水相逢不是梦,一颦一笑冰为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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