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这般田地

  长依依柔声道:“阿笑,你说话啊,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这世上也只有你是一心一意爱我的。”
  林中笑开口了,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对长依依说话,他说道:“保重。”
  长依依整个人都已彻底的凉下來了。
  林中笑这个倔强而孤独的少年,他对自己过去是十年的爱情说了最后一句话。
  保重。
  他说保重。
  这样何等样的少年,又是何等样的情怀。
  他并沒有任何一句怨言,也沒有任何一句狠话,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祝福,平平淡淡的一个祝愿。
  林中笑是在对长依依说保重,其实是在对他自己说保重,他尊重的是自己的感情。
  谁沒有试过少年轻狂,谁沒有走过笑看百花,或许在老成有持的中年人眼里那不过是一出闹剧,可在这些少年的心里,那是他们的青春,那是他们洒下汗水、洒下血珠、更洒下热泪的无悔青春。
  这是谁也无法磨灭的。
  林中笑尊重自己的青春,也尊重了自己的过去,一个人只有真正的面对自己的过去,才能更好的走向未來。
  “不!!”长依依颤抖了双手一把握住那杆黑枪,这一句话已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嘶声道:“阿笑!你不能这样对我!”
  林中笑缓缓的放开手,放开了他自小相依为伴的黑棘枪,然后缓缓的转身,他虽然肉体和心灵都伤得很重,但现在他站的很稳,走出去的每一步都很稳重。
  他已经长大了,许多愁忽然有了这样的一个念头:一个男孩真正长大成为一个男人,有时候需要很长的时间甚至是一辈子,可有时候也只需要一瞬间。
  长依依握着那冷冰冰的黑棘枪,雨水点点打在她的身上,她的心也宛如这黑枪一般的冰凉。
  只因她知道,自己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他。
  雨水也点点打在林中笑的身上,很冷,却很清楚,他觉得自己从來沒有活的这么清楚过。
  长依依忽然笑了,她忽然狂笑起來,竟然也一头扎进了浓密的黑夜里。
  或许她已经明白了,林中笑对于她來说才是最重要的,这么多年來她其实都是爱着他的,而萧秋狂,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一场并不真实的梦。
  可是,现在什么都迟了。
  林中笑走了,长依依也走了。
  他们走了,只留下一段唏嘘的故事,江湖儿女多情长。
  只是许多愁希望这样的故事结局能够少一些,甜蜜而欢乐的结局能够多一些,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因人在江湖,恩怨也便在江湖。
  现在,还有一笔很重的恩怨等着他们这些江湖人结算。
  萧秋狂躺在地上,静静的等待着江湖上的恩怨。
  长依依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她自己固然有很大的责任,可是萧秋狂,难道他不该恨吗?
  当他也听完、看完这个故事之后,他的心里会想什么,他是否会在以后的岁月里多检点一下自己的言行呢?
  也许他会的,可他并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了。
  经历过这么一场充满了凄迷伤感的变故后,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怪怪的。
  这场悲剧的主角虽然是长依依,可萧秋狂的确也脱不了干系,只是看他的表情竟沒有一丁点儿的悔意,他竟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康空潭目中也有了别人看不穿的痛苦,他本是个出家人,却有了凡尘间的痛苦,只因长依依已经在他的心田埋下了一棵情欲的种子,这颗种子会给他带來什么样可怕的影响,沒有人知道。
  他勉强收拾了心情,低念阿弥陀佛一番才朗声道:“各位,如今萧秋狂已经受擒,接下该如何处理,还要大家商议才是。”
  杜荣抢在众人之前,瓮声道:“按江湖上的规矩來说,这能擒获萧秋狂康空潭大师出了最多力,这人也该由大师处置。”
  康空潭推辞道:“这可如何了得,若无豪大将军先取信于薛小钗,春少、柳生先生坐镇于后,大当家的从旁协助,此事岂能有成,如今贫僧何德何能,岂敢岂敢。”
  杜荣笑道:“大师太谦虚了,若无大师运筹帷幄,更借來奇毒渡厄花,此事也绝难成功,算來大师还是居功置伟。”
  康空潭道:“哪里哪里。”
  许多愁冷笑,暗里“呸”了一声,看他们两人推來推去的虚假的模样他便忍不住的恶心。
  突然,夜色深处又飞出一个粉红色的物体,啪一声重重摔在萧秋狂身旁,康空潭定睛一看,是蛇含,他已被人制服动弹不得。
  将蛇含丢出來的人正是一直沒有现身的三叔,原來他消失许久正是为了去抓剩余的七叶一枝花,只见他的左手掌下还提着一个黄衫人正是黄华,三叔面色铁青,冷冷道:“你们不必再互相推诿了,萧秋狂归你们,魔棺归我。”
  他这话不是讨论,是决断。
  康空潭面色一变,道:“春少莫不是在说笑,你不是一直想要取下萧秋狂的性命吗?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三叔将黄华也随意的往萧秋狂身边一丢,看也不看康空潭,道:“我的事,无须向你解释。”
  “这……”康空潭迟疑了一番,叹道:“阿弥陀佛。原本春少所言,贫僧理当遵从,只是贫僧下山前空闻师兄曾有嘱咐:萧秋狂与青铜棺皆是魔物,务必要带回嵩山少林寺,以佛法化去其之戾气……”
  许多愁心中微讶,他沒想到康空潭居然并不愿意放弃青铜棺,难道这口棺材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三叔打断康空潭继续的啰啰嗦嗦,道:“那是你的事,即便是空闻这老和尚人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少林寺千年古刹,空闻方丈更是江湖中人人敬仰,康空潭自出道來也是受尽尊崇,哪里能忍得了这样的气。
  他也冷声道:“十余年前,三叔萧秋狂合余歌火烧火烧少林寺,一把熊熊烈火将我天王殿、藏经阁、法堂和钟楼等处统统毁于一炬;致使寺内大量藏经、寺志、拳谱等烧成灰烬,尽能存下山门、立雪亭、千佛殿、大雄宝殿等处,这个仇贫僧也很想与阳施主算一算。”
  三叔剑在掌,无谓任何人挑战。
  康空潭心中发狠,暗道:“三叔,你与东瀛一刀之战,别人看不错端倪,我却知道那刀气已将你重伤,现在你只怕已是个纸老虎罢了,并不是我的对手!你可莫要怪我乘人之危。”
  他缓缓将宽大的僧袍撩起一角,别系在腰带上,双手放于前胸,正是不攻不守的态势。他知道今夜真正的厮杀从现在才真正的开始。
  三叔的剑在鞘,可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出剑。
  等他出剑的时候,往往决战已经结束了。
  康空潭自然也知道三叔的剑很快,如无意外,三叔应该是这个江湖上出剑最快的人了,所以他已经集中全部精神在三叔的双手上,他要做到挡下三叔的第一剑。
  只有挡住了第一剑,才有第二剑。
  只要挡住了第一剑,或许便不会有第二剑。
  高手过招,一招足以。
  康空潭很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有一次机会。
  雨一直下,夜很深了。
  这深夜竟仿佛永远也过不去似的,只有微弱的灯光。
  忽然,寒夜中一道凌厉的刀光竟从康空潭背后袭來,他正将全部精神放在三叔身上,更做梦也沒想到自己背后的人会突然偷袭于他,这一刀无声无息,直到刀锋刺入皮肤瞬间康空潭才反应过來,可他一时根本闪避不及,那一刀已经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左背,三寸长短刃直莫刀柄。
  “啊!”康空潭一声惨叫,反手一掌想要反击,可那偷袭之人似乎早已料到了,他一招得手立即远遁,康空潭一击不中,竟不追击下去,他身子一纵,反而朝沒人的黑夜中遁去。
  “杜荣!这一刀之仇贫僧必定要报!!”这一刀自然是一直站在康空潭背后,默默的支持着他的九帮十八派大当家杜荣刺得,康空潭不用看也知道。
  蓦然,一道闪电劈过,雪白的亮光将康空潭狰狞的面目暴露在杜荣眼中,他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被自己的朋友出卖,心里面的自然恨到了顶点。
  杜荣被看怨毒的眼神盯了一眼,只觉得浑身的不舒服,他讪讪道:“洒家早已和春少在今年开岁后便定了盟约,大师实在怨不得我。”
  “原來是这样!好!好!好!”康空潭惨笑道“是贫僧信错了。”
  许多愁目睹一切,忍不住讥讽道:“你的确信错了人,无论是谁都绝对不会去相信一个弑主夺位的畜生,大和尚既然与这样的人为伍,失败是必然的。”
  “好。贫僧记下了,此生绝不会忘记。”康空潭的背上还插着那柄短刀,鲜血涓涓涌出,他已觉得面前发黑,不敢再多逗留,“众位,后会有期。”
  杜荣叱道:“到了这般田地,你还想能走的了?”
  斩草除根,这本是江湖人一贯奉承的信条,如今康空潭已经恨杜荣入骨,若是让他逃走,杜荣日后必定遭到疯狂的报复。
  康空潭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刚才一击不中已经远遁,现在人早已在十丈开外,他只能逃,能够逃得出性命才有以后。少林的武功以稳重著称,可康空潭的轻功实在不弱,他身子掠起如一只大鸟,迅捷无比,转眼间已要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