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将军行
楚瞬召瞬间从回忆中醒转过来,像个疯子一样拍打着嬴栎阳的手臂,想要去拯救那个女人。
“楚瞬召听话……别他妈回来胤国这里了,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可你的路还要继续走。”
花幽月疼得话都说不清了,沉重地喘息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饭要准时吃觉要早点睡,多喝热水少喝酒……你不会孤独的,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嗖地一声,一根根漆黑的羽箭射中了她后背,背后立刻升起妖艳的血花,她甚至没有去看那根插在她身上的羽箭,只是冷冷地看着胤皇,漫天青丝在火风中飞舞飘荡,像一只桀骜不驯的白鸟,
此时她的美超越了所谓的天下美人,美得让人竟让人舍不得杀死她。
楚瞬召狂怒了起来,眼眦欲裂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他平生从未如此愤怒狰狞过,那些曾经被他温柔亲吻过的地方如今却布满箭羽,怎能不让他怒火中烧?
花幽月的身下形成了巨大的血斑,这个女人或许有点高傲冷漠,但她爱自己啊……爱到了最后连自己的命也拿了出来,血淋淋地交到自己手中。
你以柔情暖我心,我以身死换你命!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楚骁华!杀了你们!将你们五马分尸!将你们大卸八块!”
楚瞬召的紫瞳中爆发出可怕的寒光,这头幼鹰狂怒了起来,想要将远处的站着的楚骁华硬生生撕裂。
胤皇远远地听着楚瞬召的狂啸,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声音是从他儿子口中发出的,简直就像是他身体里的妖魔,借着他的口说出最为恶毒的诅咒。
一道无比恐怖的气机再度从楚瞬召身上出现,漆黑的王息像是触手般从他的胸膛钻出,将他的狂怒与恐惧彻底具象化。
楚瞬召的紫瞳早已剩下血色,连黑暗也无法侵袭的血红。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漆黑如夜的长弓。
愤怒的火焰从他的胸膛烧到脑海,狂暴如龙的表情从他脸上浮现,咆哮变得沙哑且扭曲,两行血泪从他的脸颊上滑落!
杀了你们胤国所有的人,先从你楚骁华这个刽子手开始!
他缓缓拉动了弓弦,将那种君临天下的狂怒灌输进去,胤皇只觉得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从楚瞬召那油尽灯枯的经脉里出现,带着大地开裂般的声音。
王息之所以独特且凌驾于世间任何气机之上,是
因为只有王的愤怒才能点燃这股力量,暴力的宣泄都在瞬息之间,毁灭也是一样。
楚瞬召体内那些被封堵的窍穴仿佛在一瞬间被全部被打开,力量从指尖爆发瞬间弥漫至全身,数不清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着,像是万鬼哭嚎般。
他手中的黑弓比一个成年人的身形还要巨大,更别说那跟攻城锤一样的箭头,这样超乎常理的巨弓就这样出现在他的手中,指着胤皇的立足之地。
他用尽所以的力气将弓弦拉到极至,对着胤皇松开了弓弦。
在弓箭离弦而出的瞬间,他脑海里出现了那首花幽月行军路上经常弹唱的《将军行》
将军辟辕门,耿介当风立。
诸将欲言事,逡巡不敢入。
剑气射云天,鼓声振原隰。
黄尘塞路起,走马追兵急。
弯弓从此去,飞箭如雨集……
狂暴的气机在他体内前进奔腾,脑海中只剩下这首歌在缓缓流转。
……愤怒,力量,恐惧都附着在那根箭头上离弦而出,箭头以超越音速的力量射向那身着皇袍的男人,像是一阵阎王手中投出的夺命之矛,将本就是废墟的街道变得如同残叶般四散。
这就是王息真正该呈现出来的实力,君临天下我为王,王根本不需要盾牌,因为世间万物都是他的利剑。
当他心念所动之时,一切的事物都会化作他手中持有的武器,按照他的意念大杀四方,直到他君临人间那一刻。
这一箭将整条街道掀了起来,骑兵们如同被一道石块组成的气机洪烈正面吞噬,像是狂怒的龙在吞噬人间的罪人。
那一瞬间根本没人可以逃走,只能呆呆地等待死亡来临的瞬间,之后平静且安宁。
这一日,大胤世子楚瞬召携大秦公主叛出胤国。
一箭杀尽一千五百甲和两百铁修罗骑兵。
乘我庙堂运,坐使干戈戢。
献凯归京师,军容何翕习。
即将死去的花幽月在被那道气机洪流击中前,默默说了一句话,恰恰和看着楚瞬召临走前的大皇子大无比相似,“楚瞬召,相信你自己,老师也相信你……要去过自由的日子,过得比任何人都要自由!”
花幽月闭上眼睛,轻声道:“楚瞬召,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我和你李长渊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没法同年同月同日死,实在是人生一大遗憾。
现在我来了,你在哪?
——
死一般的沉寂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遍地都是残尸断臂,唯一活着的几匹战马不安分地踩踏着地上血肉中,马蹄扬起些许血水。
谁也不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昨天还活着的人,今天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致命一箭造成的风暴停息后,像是一个画家将大桶的红颜泼在画纸上,地上每一道裂缝都是红色的。
北冥之鲲的尸体像是融化的冰般慢慢消散,每一道升起的蒸汽都是带着赤红色的。
这片区域已经被军队全面封锁了,浑身铁铠的蒙羽抬头地看着目光尽头的黑雾,他所率领的骑兵同样冷漠地看着那片成为废墟的城区。
现在皇帝陛下和世子殿下生死不知,现在临安城里唯一可以统领兵权的人就是他,可是他只是沉默着,如同过去踏上沙场前一样沉默,即便卸去了风鹰铁骑大都统的他,现在重新披甲上马,依旧会有千百骑兵跟在他马后。
突然间,巨大魁梧的身影在黑烟中出现,蒙羽身后的骑兵们迅速举起手中的连射弓弩。
蒙羽抬手制止了他们的举动,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看见了那道疲惫且虚弱的身影,看见对方从铁修罗骑兵的包围中缓缓走出,身上的威严足以冰封整座临安城,像个千年重生后睁眼看人间的暴君般。
胤皇神色冷漠至极,藏在身后的双手开始颤抖,身上的皇袍开裂的地方都能看见可怕的伤口。
很快,伤口开始流血,从胤皇体表上缓缓流下,将那些沾满尘埃和灰烬的地方重洗掉,流下形成一片猩红的痕迹。
在楚瞬召射出那根箭前,将近一百名铁修罗骑兵肩并肩抱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包围圈,用他们的生命尽忠君之事,否则胤皇已经死在了楚瞬召那癫狂一箭下。
胤皇收了很重很重的伤,甚至身体里应该有不少石块存在,石块在巨大的风压下像是锋利的刀片般嵌如他体内,让他疼不堪言,可他依旧坚挺着,就像是站在朝廷上君临百官一样
胤皇没有去看身上那惨不忍睹的伤口,极薄的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吐出浓重的血气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从自己重生到这片人间以来,居然会受到那么重的伤,让他再度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没有人可以再死两次,除了他。
胤皇缓缓握紧拳头,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巨大的愤怒和悔恨在胸膛里升腾着,眼中闪过一抹千年玄冰般里的寒毒之意,一字一顿说道:“你跑不了多久的,总有一天朕会亲手将你和她抓回来。”
蒙羽策马来到胤皇身前,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幕,愣是他这样见过无数生死的人,也是内心震骇,不知如何言语。
“事情已经解决了,大秦黑衣已经被斩杀,朕将这里的事态给控制住了。”
胤皇声音嘶哑道,蒙羽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颤抖,可他失败了,“皇帝陛下您没事就好,那世子殿下是否……”
“朕已经说了,大秦黑衣已经被朕杀死了,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楚瞬召这个人,你懂了吗,蒙将军?”
蒙羽盯着那浑身伤口像是刚刚从黄泉里爬出来的男人,他从未见过皇帝陛下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也从未见过他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
从现在开始,他还是那个令人敬畏的胤皇陛下。
“带朕回宫吧。”
“是。”
蒙羽搀扶着胤皇的手臂,从现在开始,他转头看着楚瞬召消失的地方,眼缝眯得极细,谁也不知道这位君王心中到底藏着什么,或许空无一物。
四周一片安静,胤皇看着这位最为忠诚的臣子,战场上最为可靠的战友,也是他的妹夫,忽然问道:“蒙将军……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蒙羽无言以对,只是搀扶着胤皇上马,为他牵马回宫,一如初次他见到楚骁华般。
胤皇看着楚瞬召离去消失的方向,很罕见的,这位铁血君王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内疚。
以及……深深的悔恨。
——
在一处僻静的小宅子里,某个仿佛大梦初醒的素衣女子静静坐在院子的水池边,女子素颜依旧是美不胜收,任凭晨风吹拂她的柔美青丝。
院子的大门紧紧闭着,若是此时开着让路过的人看见她的话,说不定以为她是那个大户老爷金屋藏娇于此的女子。
她昨晚很早吃过饭后,喝了一剂亲手熬制的安胎药,便早早上床睡觉了,只是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总是被宅子外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吵醒,之后一梦睡到现在。
她笑容美丽,将手轻轻放在腹部,动作轻柔的抚摸着,这才两个多月还没显肚,她反而着急着看见那孩子出生时的样子,甚至在想肚子里的是丫头还是男孩。
楚瞬召说过若是他们以后有孩子的话,他想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看着她们母女一大一小坐在院子里弹琵琶,那风景一定很美丽,当时听得她乐不可支的。
不知为何今早没有听见有人吆喝卖包子和糖葫芦的声音,城里安静得就像是
大年初一的早上一样,怀孕的这些日子要忌口,所以她不敢乱吃什么糖葫芦之类的东西,苦了她这喜欢吃甜食的性子,只是希望快点将他生下来后,就能大快朵颐了。
她看着太阳初升的方向,声音轻柔道:“小召,真想快点见到你啊,孩子比我更想你呢,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那一刻她笑了,像是一朵迎着晨光盛放的水仙,清香扑鼻之余,美得令人心颤。
——
胤国世子在大婚之日叛出胤国的消息,就像是一场失控的野火般,迅速将整片山林陷入熊熊燃烧中,让整个胤国为之震撼。
皇帝陛下在回来皇宫后交代了事情的原委后,便陷入了昏迷之中,至今还未醒来。
楚熏以监国公主的身份和强大的手腕,将消息全面封锁住,尽可能不让这件事传出胤国,即便如此还是有星火外流,想必很快就会被天下人所知,之后更是向樽国那边发出数道手札,向樽国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并且希望取得对方的原谅,让虹安城里驻扎的军队,要求他们以最短的时间,迅速布置三道面对樽国的铁骑防线。
她让胤国全境的州郡行官,要求他们以最严厉的要求探察出入行人的身份,没有身份证明和通行行牒的人,一律扣留,在这件事情发生后,不顾可能成为笑话的她,将任何胤国境内身着黑衣的人都列为重点关注对象,坚信楚瞬召还未死去,甚至还没有离开胤国境内,一时间弄得城内城外人心惶惶的。
先前楚瞬召去往燕莽的时候,皇帝陛下在忙着铁修罗军团的建立,楚熏则成为了胤国监国,替皇帝陛下掌管胤国朝政,她处理过很多错综繁乱的事情,也杀了许多现在不该死但日后肯定会造成麻烦的人,都被她摘了脑袋,因为楚熏太了解胤国这些臣子了,一尊佛烧一炷香,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这些大臣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公主之身坐监国之位发表任何意见,但并不代表他们心里由衷敬佩自己这位监国,一般而言,只要这些臣子不祸害到江山社稷,她楚熏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不杀就不杀,人至察则无徒,将心比心而已,可有时看着他们那人前堆笑人后骂娘的样子,实在是腻歪得很。
楚熏心里出现了很多很多的画面,当年的人和当年的事,现在的人和现在的事,全部在同一时间里堆积在她脑海里。
少女觉得自己的心很是疲倦,她虽然没有大哭一场,但不代表她心里不悲伤。她有太多的事情不了解了,不了解父皇在背后的推手,不了解弟弟为何要在大婚之日带着一个女人叛出胤
国。
少女的脑海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最终只剩下一个画面,当年那个孩子因为逃掉左慈老太师的儒学课带着丫鬟去冬境湖里乘船喂鱼,被自己责罚通宵念书将今天逃的课全部补上才能睡觉,那孩子就撅着嘴巴,跪坐在院子的凉亭里,一直看书看到天亮。
很多时候只要是楚瞬召身上发生了什么出乎她意料又在常理之中的事情,那她不假思索得会认为是自己的弟弟做错了,直接责罚他准没有错。
可在这件事上,楚熏觉得是父皇做错了,而不是自己弟弟。
她一直沉默着,在父皇还没有醒来之前,她不会做出任何的举动,就当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死一般的沉默在朝廷里蔓延着,这场风波造成的伤害要多久才能平息,楚熏不知道,可已经没有关系了,从现在开始时间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有的是时间去哀悼。
此时这位身穿朝服的少女看着满目长跪不起的臣子,一直在金銮殿中道来回行走,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忽然止住了脚步,对着那位离她最近的臣子,难得弯下身子咨询道:“按照大胤庙堂律法,现在皇帝陛下昏迷不醒,本宫能否继续成为监国,代理陛下行权柄之事?”
礼部侍郎脸色惨白地看着这位公主殿下,声音低颤道:“全听公主殿下任命,纵使是要臣去赴死臣也在所不惜。”
“赴死?你赴死能有什么用,若是你赴死之后皇帝陛下可以醒来,世子殿下可以回来,本宫很愿意亲手摘了你的脑袋!”
楚熏此时一改她以往担任监国以来凉薄无情之余也谈得上宽仁温和的形象,像是过去那个蛮横无理的泼辣公主一样,恶狠狠地看着那位被她吓得脸色发白的礼部侍郎。
有人站出来小心翼翼说道:“公主殿下,皇帝陛下已经说了世子……不,楚瞬召已经被他斩杀了,作为为祸胤国的大秦黑衣,新的世子殿下将会是楚……”
那位敢于打断楚熏下令的二品文官被她快步走到面前,一巴掌扇到他脸上,硬生生扇出了两颗断牙!
文官哀嚎一声倒在了她的脚下,楚熏此时眼中的冰冷愈来愈浓,恨不得现在就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一字一顿道:“你是在造谣皇帝陛下杀了世子殿下吗?张平礼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将他给本宫拖下去,处于烙舌之刑!”
楚熏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看着那位臣子被身着黑衣的侍卫拖了下去,一路上哭嚎着要自己饶他一命,他像是被吓尿了裤子,在金銮殿的
中轴线上拖出一条恶心透明的渍黄尿迹。
此番做法更是让大臣们噤若寒蝉,此时公主眼中的寒意愈发狠厉逼人,这一年来所有人都以为楚熏性子不再飞扬跋扈,似乎慢慢变成了可以依靠一国栋梁。
可现在看来一旦把提到楚瞬召的事情,无疑是会引起她心中的愤怒,若是让她记住了这件大仇,他们将来还如何在朝廷上立足。
楚熏有些疲惫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死死压抑着自己的哭腔,轻轻说了一句话。
“世子殿下还是楚瞬召,而且他没有死,无论之后皇帝陛下怎么说,我希望你们记住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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