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两千年后的人间
他们两人推开那扇石门后,这个地宫四周石壁上的灯盏彼此亮起,整个地宫的面貌展现在他们两人面前。
放眼看去都是用金子和陶瓷建造而成的楼阁大殿,在城市的外围有一圈水银河在缓缓流动着,金色和银色交织而成的光芒映入他们眼中,整个地宫美丽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那个男人生前拥有大秦王朝所有的光荣,死后也一样继续享有这份荣耀。
两人慢慢走入这座城市,地宫四周的墙壁上绘着雕花金龙,怒目张须栩栩如生。
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些高门朱楼和岿巍大门,玄青的屋脊和高大的阙楼,目光的尽头就是宏伟寂静的大殿。
千年之后,这座地宫真实地就像是随时会有人从道路的两边走出来一样,里面的一切都是仿造那座千年之前的皇城建造而成,带着巨大的庄严呈现在自己面前。
他站在这里仿佛可以看见当年那座被烈火吞没的城市,凄惨可怕的哭声穿越时空般传入他的耳中,带着难闻的烈火灼烧的味道。
正当楚瞬召打算继续走下去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的赵皇后却叫了一声,将他也吓了一跳。
赵皇后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这时他看见了巨门下堆积着无数具白骨,每一具白骨的手中都握着兵器,深黑色的眼窝像是深渊般吓人。
他们似乎不是千百年来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就在自己来这里之前,这个台阶上似乎经历过一场十分可怕的战斗,乃至门外便有许多的枯骨,地宫前的巨大石门上那些锋利剑痕,让他对当年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战斗大可一叶知秋。
楚瞬召看着那些骨头心中自有答案,沉默不语。
赵皇后先前还叫出声来,可看着这个岁数比自己还小的少年此时的从容不迫,不由得心生羞怒,还有一些其他的感受出来。
楚瞬召有些无语地看着不辞千里来杀他的红衣女子,此时竟然忍不住地浑身发抖,怕死人就别来杀人啊,唉。
楚瞬召再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地面上那堆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不知道总共有多少具。
干透的血迹泼洒在青石地上形成红黑的斑点,这些尸体的死法极其可怕,几乎都是被人拦腰截断,或者失去了他们的头颅,身首异处地躺在地上。
楚瞬召早就猜到地宫里面会出现尸体这种东西,但没想到居然会有那么多。
他转声走了过去,
抓住赵皇后的手臂刻意压低道:“不要乱叫,你我都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我现在告诉你这地方是大秦皇帝的陵墓,要是你想活着离开这里就听我的话。”
“你干什么?不许碰我,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赵皇后不甘心地挣脱了他的手臂,楚瞬召忽然捂着她的嘴巴说道:“安静点,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你……”
两人不说话的时候,赵皇后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将死者最后的呼吸一样。
然后她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她看见楚瞬召的眼神中居然出现了恐惧这种东西,这种恐惧随着脚步声的清晰被千百倍地放大。
她刚想说些什么,楚瞬召拉着她的手便跑了起来,就在她扭头的一瞬间,她看见了身后的一切,顿时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那些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尸体居然缓缓站了起来,瞳孔中升起幽蓝的火焰,迈着极慢的步子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死尸干瘦的手臂无法举起手中的锈刀,只能将武器拖在地上哐当哐当地前进着,姿势极为恐怖吓人。
赵皇后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那些大越国那种名为尸僵的玩意,据说大越国那边的巫女可以将黄纸符咒贴在死者的脑门上,让他们的魂灵短暂地从阴间回来,让死去的尸体重新站起来,听她的号令去行事前进。
更多的死者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地围向他们,干瘪的眼眶里升起幽蓝的光芒,像是极北之地的坚冰般寒冷。
赵皇后忽然心生怒气,挣脱了楚瞬召的手,抽出佩剑“红眉”一剑一气斩开了身后尸僵们的身躯。
名剑红眉何等锋利,斩开尸僵们的身躯就像是切开肥肉的热刀般简单,但那些被她斩断身躯的尸僵并未就此死去,而是继续在地上匍匐前进。
赵皇后迟疑了一下,楚瞬召的手又抓了上来扯着她往大殿跑去。
两人一路奔跑之间,更多的尸僵从街道两侧出现,想要围堵他们。
赵皇后心想既然武器伤不了你们,那么火焰总可以了吧。
她催动体内东皇钟的力量点燃的另一只手掌,对着尸僵泼洒出一道极长的光焰,被光焰沾染到的尸僵像是感觉到疼痛般退了几步。
熊熊烈火顿时蔓延起来,把周围的尸僵都点燃了!
赵皇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楚瞬召却对她大声斥责道:“你疯了吗?在地宫里动用火焰,你知不知道里面的地宫里面的阴气——”
话还没说完
,地宫不知什么地方开始爆炸了起来,眼中只剩下巨大的火云。
楚瞬召看着地宫里面的建筑被炸成碎片,焰流涌动的场面何其震撼。
现在整个大秦皇陵像是摇摇欲坠般,两人被爆炸造成的冲击波直接带向大殿,狠狠撞在一扇铜门前。
赵皇后扭头看着那些在火焰中爬出的尸僵,急促问道:“怎么办,他们好像杀不完一样?”
楚瞬召看着面前的铜门,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开这扇门?”
赵皇后讥讽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来这传说中的秦皇陵?”
楚瞬召看着她理所当然道:“都怪你,我真是到了八辈子的霉才遇见你,唯一懂秦皇陵的人已经被你留在了岸边,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楚瞬召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道:“建议你还是不要这样做,要是我们两人死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千百年后会被人当成殉情的情侣。”
楚瞬召不再去看赵皇后的怒容,而是看着面前这扇铜门缓缓站起身来。
他看见那个大得惊人的锁孔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双手合十,口中传出的声音如铜钟大吕般洪亮。
在赵皇后的震惊视线中,他缓缓念出了那句惊为天人的铭言。
“人间之神,祖龙之君,穹隆至极,神煌而终。”
太阿剑再度燃烧了起来!
此时此刻,那柄燃烧的巨剑再度出现在他手中,像是一道刺穿云霄的火炬。
他想也不想地将巨剑插入锁孔中,源源不断的热力灌入铜门之中,铜门立即变得赤红灼人。
楚瞬召插入几寸用力一拧,铜门大开!
狂烈的风咆哮着席卷而来。
大殿之内,每隔十步便能看见一个手持兵戈的俑人,夹道而立,怒目而视。
在俑人与俑人之间,都摆放着一具由黄金铸就而成的棺材。
楚瞬召一眼望去,面前的画面是那么古朴庄严。
棺材里面埋葬的人,身份究竟是何其尊贵。
楚瞬召和赵皇后毫不犹豫走入大殿,铜门随着关上,将他们和大殿外的尸僵分隔开来,他们暂时安全了。
大殿之内有五条过道,通往龙椅的台阶有九级,象征那九五之尊的皇权。
台阶下,俑人手持长戈。
台阶上,有甲士拄剑下跪。
两人没有再也没有理会那些黄金棺材,他们
这辈子见过的金子已经够多了。
两人的目光慢慢从黄金棺材上移到大殿尽头那张龙椅上,上面坐着一个身穿黑金凤袍的年轻女子,长发及腰。
自秦灭之后,天下再无君王登基之时,黑袍加身。
那女子的绝美容貌让赵皇后这等美人也觉得自惭形秽,但女子好像是睡着了,雪白的脖子上甚至可以看见极淡的青筋。
正当赵皇后猜测那女子的身份时,楚瞬召却再也迈不开步子了,直勾勾地看着龙椅上的女子,顿时如遭雷劈。
大秦!
栎阳!
就在这时,太阿剑上镶嵌的那颗骊珠顿时焕发流光溢彩,整把剑不受楚瞬召控制般脱手而出,直掠龙椅!
黑衣女子的手臂缓缓抬起,直到太阿剑被那黑金大袖伸出的柔软手臂紧紧握住,王座上的女子深吸一口气,双眼骤放金光。
女子将太阿剑反手插在自己身前,看着楚瞬召,缓缓吐出这样一句话。
“两千年后的人间,真好啊。”
……
……
龙虎山贵为大庆王朝各门派之首,天师府的地位比武当道宗的牛鼻子道士,天禅寺的和尚们要高上不少,可惜地处偏远,山下之地并不繁华,时常有祸乱会发生。
这座山上越是冷清,越显得这座神山高不可攀,没有多少凡人气。
不过能住在这座山上的的人,称得上凡人二字的,也是寥寥无几。
山上冷清对那位姓张的大天师而言,反而最为舒心自在。
池中莲花金光灿灿,云海远观如水雾滚滚。
这位名为张玄德的男人乃天师府三大天师之一,常年身穿黄紫道袍手持拂尘,区别于一般龙虎山道士喜欢用盘别发髻,常年长发披肩配上那古板无笑的面容,即便是山上香客都不敢轻易攀谈问签,反倒是喜欢那位相貌俊美三尺风流的龙虎山小师叔张怀柔。
张玄德但比起那位嫡系出身的小师叔,身上的本事更加惊为天人。年轻时曾和上代老天师坐地论道,曾骑乘云龙前往大庆皇宫,二十三岁那年手握天雷力战南陆影月教八百教徒,最后还杀死了一位大教宗,一战扬名南陆诸国。
这份天赋能力甚至比上一代那位证道成仙的老天师更是要高上不少,面对这些年诸国各派皆有横空出世之人情况下,他的地位仍然不可撼动,大庆朝野上下无人不惧怕这位龙虎山大天师。
他一生没有婚娶,捡到女儿的时候,是在十五年前。
他还记得那个龙虎山上大雪纷飞的夜晚。
他那天心血来潮想要下山温一壶白酒喝,也就是那个夜晚,他遇见了那个被人围攻的黑衣男人。
男人手持三尺长剑,起手出剑,剑气冲天,立足之地剑痕纵横。
那一晚,漫天大雪被剑气震颤击散,男人抱着怀中婴儿不再隐含杀机,抬手杀人,剑峰开路。
他看着男人将无数身穿黑袍之人接连腰斩,咆哮屠戮之声响彻整条小路。
直到霜雪冻结,鲜血干涸,男人看着遍地的尸体仰头倒地,大笑而亡。
但还有不少敌人活着,有人见男人握剑倒地那一刻,便冲了上去打算抢走男人怀里的女婴。
一道天雷滚滚直下!
张玄德踩着遍地焦尸走向了死去的男人,看着他怀里被冻得满脸通红的女婴,静默无语。
他知道若是在这里继续留着,被人看见便会招来祸端,最后带着男人怀中的女孩和男人手中的剑,返回龙虎山上。
女婴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彰显她名字和来历的信物,反倒是那把被他带回来的剑上,剑柄处刻着“虚守”二字。
影月教教徒由高到低分为“天藏”、“虚守”、“空明”、“听启”四个阶级。
自己当年杀的那个大教宗便是“天藏”级别的人,这个席卷南陆诸国的教派曾被诸国发动大规模灭绝行动后,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依旧是以勃勃生机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龙虎山也好,武当山也好,他们毕生都是在和影月教的敌人作战。
他们的教徽是一条三个头的黑龙,砍了他们其中一个龙头,还会长出第二个来。
张玄德他不免猜测,这个死在山脚下的男人就是影月教的教徒,至于这个被他捡回来的女婴或许也和影月教有关系。
而那天晚上追杀男人的人,再也没有在龙虎山山脚出现过,连同那天晚上死去的尸体都消失了。
白茫茫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个被他带回来的女婴一开始闹得很厉害,什么都不吃什么,任谁去抱她她都会哭,除了张玄德。
他想了想,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长生。
可他毕竟是个大老爷们身上没奶,便带着她下山去找那些家里刚刚生了孩子的妇女,为她讨一口奶喝,后来他因为这件事没少被师兄师弟笑话。
这个面对数百影月教教徒依旧无所畏惧的年轻男子,第一次因为一个孩子觉得生活如此焦头烂额。
他学着如何去为她换洗尿布,如何唱歌哄她睡觉,每天还得下山找妇人为她讨奶喝……
一个掌握强大力量之人去做这样的事情很傻,但他看见女婴熟睡后的可爱圆脸时,觉得这一切又是值得的。
最后,连老天师也却劝他将那个女婴送下山去,以他们的威望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找一个家并不难,向来不拘言笑的他第一次对所有人发了脾气。
那一天,所有人都可以看见数道深蓝色的天雷贯穿云层直劈龙虎山,仿佛要将这座山劈开一样。
年轻男人悬空而立宛如神仙,手里抱着一个孩子,身后便是开天之雷,至今天师府上还有人记得他那天的金刚怒目。
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提将女婴送走的事情,那个孩子每天喝着他用羊奶熬制的米粥,一天天地长大,性子极为听话,经常一个人坐在莲花池边,怔然地看着云海翻滚的画面,不哭不闹。
有一次,她抱着张玄德的拂尘和他一起坐在莲花池边,一边摇晃脚丫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咱山上有仙人吗?”
张玄德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宠溺道:“有啊,仙人经常都在偷偷看着你。”
“要是我向仙人许愿的话,有用吗?”
“为什么一定要向仙人许愿呢?你自己和自己许愿,然后去做成这个愿望不行吗?”
张玄德将她抱了起来,以额抵额,笑容温柔。
小长生的目光依旧澄澈,看着她的养父声音有些颤抖道:“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找我的亲生爹娘啊?山上的人都说你不是我的亲生爹爹,是有人将我送来龙虎山的,他们以后会回来接我的吗?”
莲花池上白雾缭绕,两人皆是无言。
之后她说了些什么东西,自己到现在都忘记了。
只是记得,她最后好像哭了。
她觉得龙虎山上不是她的家。
他何等感同身受,因为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的,他和她一样也是个孤儿。
当时被师傅领进门后的他心想,现在自己终于有了家人的话,以后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他们。
他动作轻柔地替抚起她的额发,替她擦去泪水,柔声安慰道:“他们不会来接你的,可心里不要埋怨他们,等你长大以后,我会带你去找他们的,好不好?”
小长生这才破涕为笑,轻声哽咽道:“那在我回去前,我就喊你一个人爹爹好不好?”
自从第一次被师傅牵进龙虎山后,张
玄德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
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亲人了。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那个可爱乖巧的女婴现在也长成了身材窈窕的少女。
但张玄德还是和过去一样喜欢坐在天师府的莲花池边看着莲花发呆。
女儿现在没有小时候那么喜欢黏自己了,看着她和自己小师叔成天在龙虎山上出双入对的样子,倒有些女大不中留的感觉。
他一个坐在这里看莲花,心里可是寂寞得很啊,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男人叹息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突然之间,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脸色剧变,猛然抬头往北望去,右手轻握的拂尘猛地颤动。
他死死地盯着天下以北,脸色震惊地无以复加。
自从上次妃子关之后,这道大秦王气再度出现在这片天地之间,隐约有形成气运之柱的征兆。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脸色颓然道:“上次是一个人……这次是两个了……这大秦王朝果真是死而不僵。”
他看着莲花池里某一棵缓缓绽放的紫金莲花,这颗莲花比起其他的莲花小上许多,但是绽放出来的黄紫之气更为浓郁,大抵有并蒂而吞的趋势出现。
他轻声呢喃道:“我明白了……黑衣兴秦,祸胤乱世……不妙,真的不妙啊……”
张玄德缓缓站起身来,转身走向自己的屋子。
紫气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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