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屠龙剑意

  “你看似轻松,其实活着比很多人都累,对吧?”
  楚瞬召没有承认,大概是关雎的话让他想起了苏长青,想起他们的过往。
  此时此刻,这位看似拥有了一切但却失去了什么的年轻皇子,才会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人。
  关雎猛然起,抓起地上的双剑,在楚瞬召的不解中走入雨幕之中。
  无比英气的少女,清一色纯黑的剑鞘,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肩膀上。
  楚瞬召发现这是他认识她那么久以来,最美的画面之一。
  雨中站着一个浑湿透的少女剑客。
  或许这才是自己童年时憧憬的画面,一人双剑立雨中,何等高手气魄。
  有剑有酒有江湖,不枉来此人间走一趟。
  可自己却没有见过真正的江湖。
  我本生王侯甲第,何奈苍天妒我心。
  方才因为蒙羽的一袭话,变得有些忧郁的少年,忽然像之前上战场般,什么都不怕了。
  即便是死。
  楚瞬召感受到少女上传来的磅礴气机,他心想不愧是庆安龙仙和西临剑神的女儿,关雎上的气运连自己也无法看透,她上一样带着皇族的血,关雎手腕一抖将剑鞘抖出,滑出两把通体雪白的长剑。
  一剑蒹葭,一剑雎鸠。
  她望着少年轻声道:“楚瞬召,你说过要带我去找母亲这句话,当不当真?”
  “当真,我楚瞬召绝不食言。”
  “既然你一个人修剑也是修,以你如今的实力,不妨和我一起修剑,我们两人一起参悟参悟,对你我二人都有帮助。”
  楚瞬召点了点头:“你是想教我剑招吗?”
  关雎稍作停顿,声音坚定道:“不是剑招,而是剑意,屠龙的剑意!”
  楚瞬召震惊了:“屠龙的剑意?你会屠龙剑术!”
  “我不会,当年我母亲将御龙剑谱给我的时候,父亲却将剑谱毁了,但我还是从残页中整理了一些东西出来,虽然无法形成剑招,但剑意依然在。”
  “连你都无法领会的剑招,凭什么你觉得我会?”
  关雎盯着他的眼睛说:“在风暴谷的时候,我感受源自你体内太阿剑的神威,而且我和你不一样……我对那些畜生有着源自心底的恐惧,所以我无法练出任何剑招。”
  楚瞬召微微皱眉。
  关雎站在雨水中,看着楚瞬召认真道:“我们两个打一架,现在!”
  听到这个建议后,楚瞬召有些窘迫,对于这个痴迷剑道的少女而言,送她一堆金银珠宝都不会和她比上几剑让她开心,少年挠了挠
  头道:“你真的要和我打?”
  关雎诚实道:“或许我们两个的目标是一致的,胤国迟早会和庆国为敌,庆国有龙,如果你想战胜他们的龙,必须学会屠龙剑术!”
  “屠龙……剑术。”
  “我或许无法传授你什么剑招,但是屠龙剑是剑术中的极致,剑术中的帝皇,我该让你看看,如何用一剑,杀死一条龙!”
  少女将剑搭在楚瞬召肩膀上,楚瞬召下意识将手搭在剑柄上,少年在无比肃杀的氛围中缓缓后退,关雎手中的蒹葭在幽冷的庭院中,宛如出东方般焕发出些许金光,这些光芒瞬间变成了浑厚的剑息,将四周的雨水反复震碎!
  以此同时,一条雨水形成的银线在空中灵舞游动,上面吸附的雨水越来越多,渐渐变成一条粗如婴儿小臂的水蛇,在暴雨中自在游动,起舞翻腾。
  这条水蛇上的水珠时聚时散,很快变成了一条十丈有余的大龙,像极了楚瞬召在云剑河里见到的那条蛟龙。
  关雎凝视那条雨水组成的巨龙,将体调整为最佳的出剑姿势。
  “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你要点燃自己膛的火焰,知道自己为何要出剑,用你的剑势将火焰吞吐出来,这愤怒的火焰会烧绝你全部的敌人,将他们全部切开,尸体会变成风中的灰烬,如今巨龙喷吐龙焰般!这是娘留给你的御龙之剑!”
  年幼的少女看着这句话,泪流满脸。
  何谓屠龙,只有一剑!
  那丝金芒瞬间脱离了关雎的手心,那一瞬间风雷大作,少女带着自己的剑突破了速度的极致,将自己和那两柄剑化作屠龙的长爪,少女的吼声和利剑刺破雨幕的风声在楚瞬召耳边激扬,庆安龙仙御龙之剑的矫越,和西临剑神剑术中的霸道,在少女的掌心中汇聚,再度重现!
  四周任何视野都消失了,只剩下关雎那一剑。
  雨水停,剑气近。
  那条由水组成的蛟龙在剑气中轰然溃散,院落里的青石板上延绵出数千条裂痕,每一条裂痕都被关雎的剑势碾压成直线般,这道剑气最后来到楚瞬召的脚下,骤然停滞。
  少年在剑痕这头,少女在剑痕那头。
  中间是一条死去的水龙。
  万籁俱寂。
  ……
  ……
  晨色清冷,带着一丝寂寥,隐然暗示秋将尽。
  凛冬将至,这是他心里冒出的唯一想法。
  楚瞬召走在丹阳城的街道上,刻意没有携带侍从,他伸手在清晨的冷空气里交织成蒸腾的雪白雾网来回滑动,楚瞬召并没有如同寻常人家的孩子般穿上厚重的
  裘皮锦衣,还是喜欢穿那件离开临安前姐姐为自己添置的白袍,何等睹物思人,楚瞬召想要去城里那间寺庙看看,顺便为死去的士兵烧香拜佛,他自己本不信神信佛,只是蒙羽将军告诉他举头三尺有神明,纵使自己再不信奉神明,也该对他们存在敬畏之心,而且大部分的士兵都信奉神佛,自己该去一趟佛堂为他们上几柱香。
  少年并没有着急行路,秋阳下的丹阳城何等清凉舒爽,他这趟蜀越之征几乎踏遍了蜀越大大小小的军镇,果真如父皇告诉自己般,蜀越的从林果真是竹林如海,他还从竹子上抓了两只大猫带给澹台宁静,可小公主却平静地告诉自己这些黑眼圈的大猫是竹林里的神明,不是可以随意玩弄宰杀的牛羊猪狗,自己应该把它们都放生了。楚瞬召当时望着那两只憨憨蠢萌蠢萌的大猫可尴尬了,这神明也太弱了吧,被自己随手一抓后颈就带了下去,也不曾表现出任何抵抗的意思,可能这大猫是真的不怕人吧。
  城里的人民虽说对胤军都带着强烈的敌意,但子还得继续过,市场上有人搭棚贩卖吆喝,楚瞬召背手而行,翩然如贵公子,直到他顺着空气那若有若无的饼香前走到一处烧饼摊前,轻车熟路烤制烧饼的年轻女子对楚瞬召投来视线,仿佛看出楚瞬召钱包不薄,抿嘴笑道:“这位小公子,没吃早饭吧?来两个?不好吃不要钱。”
  楚瞬召下意识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女人手脚伶俐往白净的饼面上倒入蛋液,晶莹的火光将楚瞬召的脸照得温润喜人,女人熟能生巧很快递给了楚瞬召一开始分量足够且气腾腾的烧饼,就在这时,有人伸手夺过女人递给楚瞬召的烧饼,还顺手摸了女人的手一把,让女人脸顿时红了半边。
  “哟?妹子那么早就出来卖烧饼了?”那夺过烧饼的男人嘿嘿一笑,还不忘往女人手里塞两枚铜钱,女人没有要反倒皮笑不笑道:“这饼算白送你了,你过手的钱我都嫌脏。”
  男人也不腻歪女人的话,反倒笑眯眯道:“妹子,你卖一天的烧饼能赚多少银子,现在胤军入城,倒不如让老哥带你去军营转转?”
  女人抱白眼道:“去军营干嘛?”
  男人也不怕烫嘴,三下两下吃完烧饼:“去军营赚外快啊,你去伺候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士们几天,比你卖一个月的烧饼都多钱,如何?”
  女人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道:“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我男人还躺着城外尸骨未寒,你让我去做这样的事?”
  男人仍旧不死心道:“唉,你怎么就不懂呢?城主大人死战不降把咱丹阳
  骑兵全都打没了,现在这城已经是胤军的了,听说那叛出蜀越的女帝现在就住在城主府里,澹台宁素和澹台凝华谁胜还不知道,孩子那么小没了爹多可怜啊,现在这城里的男人可不多了,要不你看我怎么样?”
  女人放下木勺脸色苍白地看着他,随即将桌上的蛋清都泼在男人脸上,怒喝道::“给有多远滚多远?你这连马都骑不上的瘸子!有什么资格议论我家男人,给我滚!”
  男人也不生气,抹了抹脸上的蛋液,将手指放入口中一边吸望着女人笑眯眯道:“秀色可餐啊,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现在这个世道,指不定那一天就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了,后会无期啊。”
  女人学着楚瞬召那般咬紧嘴唇,不再理会这个没心没肺的老瘸子,男人终于注意到站在烧饼摊前的楚瞬召,眯眼笑道:“可以啊,这位公子看着像是随军的军官,妹子,人家都站在你饼摊前了,还不快快宽衣解带?”
  楚瞬召低头看了男人一眼,眼眸瞬间化作深黑,男人只是轻轻撇了他一眼,继而满脸惊恐:“鬼啊……鬼啊!”
  这一幕连那买饼的女人也被惊到了,看着那老瘸子连拐杖都丢在饼摊前,拔腿就跑,很是滑稽。